汪直知道招降土伦和代蛮的事情已经败露，这样他就不得不去马文升那里说个明白。即便马文升已经知道了，汪直也要做出个样子来。
说完了该说的一切之后，汪直很不好意思地对马文升说：“都督大人啊，本来这件事情呢，我早就应该和都督你在中军大帐说个明白，可是我怕，我怕走漏了风声，那样的话……”
“监军大人说的有理，说的有理啊！”马文升应承了一句，更是不想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只是监军大人这么做，将来圣上要是怪罪下来，我们要怎么交代才好呢？”
“都督请放宽心，下官临行之前，圣上找下官谈过此事……”汪直点到为止。
马文升正想听下文呢，没想到人家汪直不说了。
“既然这样，汪大人你就酌情处理吧，需要我配合什么，监军大人尽管开口！”马文升倒也痛快，“后天就是大明和女真约战的日子了，我可是听说女真人狡猾得很，监军别上了他们的当就好啊！”
“我们大军有绝对的优势取胜，如果土伦和代蛮他们敢不按照说好的去做，我们就顺手灭了他们！”汪直说得掷地有声。
“看来一切尽在监军大人你的掌握之中啊！既然那样的话，本都督也就放宽心了。”马文升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事实。
汪直走后，马文升的心情很是低落。他有一种被架空了的感觉，却有无可奈何。
马文升当初曾建议过皇帝朱见深，提过跟女真人马市交易时，根据年景的不同适当调整一下收购价格。
皇帝朱见深给回的答复时女真人年景不好的时候，大明的年景也见得就好，这让马文升哭笑不得。
跟建州女真开战这事儿，马文升是主张以守待攻的，他认为建州这地方没什么值得攻占的价值，只要给他们些甜头，让女真人自己互相攻占就得了。
然儿皇帝朱见深不那么想，朱见深觉得按照马文升奏疏上写的，处理大明跟女真之间关系的做法，有些太过看重女真人的实力了。
在朱见深眼里，女真人只是半开化的人而已，相对于经济文化飞快发展的大名来说，没有必要让一个野蛮民主牵着鼻子走。
马文升在中军帐里枯坐良久，不知不觉间已经到傍晚。他觉得有些饿了，让亲兵给他的饭送到了中军帐中。
“今天的伙食不错啊！”看到热气腾腾的萝卜炖牛肉，马文升胃口一下子就打开了，“知道要决战了，给大件吃点儿好的，这很是有必要，很是有必要啊！”
“都督大人，今天不仅有肉吃，而且我听别人说，说那个罗总兵的女婿，那个吴将军还要举办一个篝火晚宴呢！”亲兵很是艳羡的样子。
“哈哈哈，他这小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一会儿你跟都督我过去瞧一瞧。”
不知怎么，一提到吴亮这个人，马文升心情就会好很多。特别是看到吴亮跟汪直对着干的时候，马文升心里就更加舒服了。
马文升心想，如果说汪直是皇帝朱见深身边儿的红人，那么人家吴亮的身份也是不差。
别看吴亮整天不着调的样子，马文升可从来不觉得那家伙傻。他不只是救过皇帝，杀过瓦剌千户，而且还从老虎口中救过他马文升的命呢。
不再多想，马文升只带了两个亲兵就奔着罗雄的大营来了。
离得老远，三个人就闻到了一阵烤肉的味道。别说这味道还挺诱人的，不知加了什么香料在里面。
“都督大人请上座，请上座！”先认出马文升的，竟然是宣府总兵罗雄。
一堆篝火旁，罗雄正坐在那里向着马文升他们几个招手。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翁婿二人啊，就不怕女真那边儿禁不住这烤肉的香味儿，过来偷袭你方大营么？”马文升半开玩笑半认真。
“都督大人你就别瞒着我们了，建州女真送给咱们这么多好吃的，咱们大明可不能瞎了人家的心思啊！”罗雄说着还递给马文升一把满是肉块儿的竹签子，“吴亮说这玩意儿是烤串儿，味道跟烤羊腿很是不同呢！”
“那我可真得尝一尝了。”马文升接过来不知如何下嘴。
“哈哈哈，原来都督大人也不知道啊！”
马文升心里一惊，不知道罗雄何出此言。他心想难道说汪直和陈越他们打劫建州女真的事情，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么？
“罗大人，你说本官，本都督不知道什么？”马文升停下来，狐疑地问。
“不知道，不知道如何享用这样的美食啊！”罗雄看到马文升的脸色有些变了，岔开了话题，“都督大人，我也是才知道如何吃这个，这个烤串儿的。”
看着罗雄在自己的面前现场教学，马文升觉得应该是他自己多虑了。
马文升把手里的肉串儿分给了两名亲兵一些，三个人照猫画虎地吃了起来。
“哎呦，是都督大人到了啊！”师爷吴兴后又拿来了好些个肉串儿过来。
“这不是就要打仗了么，我想着各个地方走一走，看一看，看一看大家的备战情况如何！”马文升说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托词，“吴将军呢？怎么没见吴亮那小子的面儿呢？”
“他啊，那个烤羊腿的不就是他么？”罗雄指了指一个汉子的背影儿，“这边儿顺风儿，他怕被我烟呛到，就让我先过来这里烤火吃肉串儿。”
看着马文升一脸傲娇之色，马文升明白了罗雄对他的这个女婿还是很钟意的。
“大家快吃啊，一会儿肉可就凉了！”吴兴后提醒了一句，“我再过去给几位拿些肉串儿来，我跟将军说一声儿都督大人来了。”
没一会儿，吴亮、牛畺、吴兴后三个人就把烤得八分熟的一只羊给拿了过来。
吴亮小跑着过来对马文升说：“不知都督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吴将军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来到你这里喝酒吃肉，还能看这，这建州特有的景色……”马文升还想抒情，可是看了看四周除了几处烟火，根本就没什么让他抒情的事物。
“哈哈，这里的环境是差了点儿，可是不耽误喝酒吃肉就行，我们行伍之人可比不得都督大人的文采呢。”罗雄给马文升一个台阶下。
“罗总兵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啊！”马文升顺台阶而下，“吴亮啊，那个，那人女子就是建州五公主吧！”
吴亮吓得一口酒差点儿没喷出来，他知道宝珠的身份迟早会暴露出来，只是马文升在大战之前当着罗雄的面儿说出这件事儿来，可就不能不让吴亮多想了。
代蛮被抓住之后又被放了，他很有可能跟汪直说关于女真五公主宝珠的事儿。
汪直没来跟吴亮说这件事儿，来说这件事儿的人是马文升，这就让吴亮不由得不往更深远的层次去想了。
“吴亮，都督大人这话可是真的？”先做出反应的是罗雄。
罗雄对做吴亮岳父的这个新身份很是满意，有时候还洋洋自得呢！
对于宝珠，罗雄只是觉得她跟自己的夫人关系很好。考虑到以后宝珠跟罗彩玲会共侍一夫，罗雄对宝珠也就多了份包容。
即便有人跟罗雄说过宝珠擅自出军营，罗雄也听之任之。他觉的连吴亮都不管，他这个做长辈的更懒得管了。
毕竟宝珠不是自己的女儿，这说深了说浅了，罗雄觉得都不太合适。
马文升说宝珠是女真五公主，联想到宝珠之前的所作所为，罗雄脊背有些发凉。他心里嘀咕：“我说宝珠怎么总是往外跑呢，会不会偷偷跟女真人进行联系呢！”
“大力哥！将军，马大人说的话可是真的？”第二个质问吴亮的人是牛畺。
牛畺之前也或多或少的看出了宝珠的一些端倪来，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宝珠竟然是建州女真的五公主这一事实。
“宝珠你过来！”吴亮没回答罗雄和牛畺，他直接叫宝珠过来。
“老公你找我么？是肉不够吃了么？”宝珠急匆匆走了过来，“我正在那边儿烤那张羊皮呢……”
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宝珠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吴亮啊，你这也，这也太不拿宝珠当公主了吧！”马文升意有所指。
马文升这声责备，没把吴亮说怎么样，宝珠的眼泪却流了下来。
宝珠跪在了马文升面前说：“都督大人，我属实是女真之人，可我更是吴将军的老婆。”
“都督大人、岳父大人我吴亮可以向你们保证，宝珠她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大明，对不起皇上的事情！请都督大人不要听信代蛮的谗言。”吴亮也跟着跪了下去。
吴亮提到了代蛮，这让马文升心里很是不爽。吴亮能说出代蛮这事儿，马文升更觉得自己被汪直给架空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别看平日里汪直跟自己客客气气，实际上手下的将领很是听他汪直的摆布呢。
“你们快点儿起来吧！我又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们汉人娶外族女子为妻，这也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情呢。只是……”马文升仿佛有些担忧地看向宝珠，“只是姑娘你那个什么五公主的名头，以后最好不要提了吧！”
“多谢都督大人成全！”吴亮和宝珠很是郑重地给马文升磕了个头。
“都快起来吧，起来吧！”马文升展示出自己的宽容，“以后啊，有什么事情多跟罗总兵商量商量，毕竟你们还年轻，别到时候惹出了乱子，连累的可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喽！”
说完了话，马文升起身告辞。
马文升走后，罗雄坐在那里发起了呆来。他不只是想吴亮和宝珠的事儿，更是想到了自己和夫人相识相知的过程。
吴亮看见罗雄愣神，就过来对他说：“岳父大人，小婿不是有意要隐瞒……”
“你别说了，这些我都能理解，你好自为之吧！”罗雄站起身来，叫上自己的卫兵回了营帐。
“师爷，你们都是知道的啊，你们，你们一直都是在瞒着我吧！”牛畺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酒。
“呵呵，牛老弟，我们不跟你说，那也是在为你着想。”吴亮没怎么看牛畺。
“呵呵，大力哥你说的可是真轻巧啊！”牛畺本来就不胜酒力，喝这么多酒也不多见，“当初我们一起逃难，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为彼此着想呢！自从大力哥呢当了游击将军之后，我发现大力哥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大力哥了，你再也不是……”
吴亮站起身来，走过去在牛畺的耳边说：“太子殿下一切都知道，你不用担心。”
牛畺打了个激灵，酒好像也醒了一大半儿。
“大力哥，宝珠，宝珠嫂嫂，我酒后失言，酒后失言，我先回去歇着了，我去歇着了。”说完话，牛畺踉踉跄跄地回自己的寝帐去了。
吴兴后看见就剩下了三个人，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就说：“将军啊，我也是吃不了多少了，我也要……”
没等吴兴后离开呢，勒山急火火地赶过来，看着吴兴后怔住了。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师爷他知道我们的事情。”宝珠的话让吴兴后更加走不开了。
“将军，五公主，我们抓到了一个奸细，抓到了一个过来打探我们身份的人。”
吴亮对勒山说：“把他带过来见我，还有啊，让你哥哥他们也一起过来吧！”
“将军你这是，这是要干什么啊？”宝珠拦住了勒山，“将军他喝多了，你别听他的。”
“是啊将军，这个时候会不会不妥呢？”吴兴后帮着宝珠说话。
“将军，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我让他们在大军决战的时候趁乱回建州那里，他们也答应我，答应我此战不会跟大明的军队动手……”
情急之下宝珠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一股脑儿说出了所有安排。
“是啊将军，你这么不计后果让那些人过来，我怕，我怕再出什么差错，那样的话……”吴兴后也很是为此担心。
吴亮看宝珠和吴兴后不说了，自己才开口说：“师爷我倒想问一问你，你说那个被抓住的人是谁派过来的呢？”
“这个，这个当然是，应该可能是……”吴兴后反而不想说了。
“他们既然已经怀疑我们了，我们隐瞒又有何用？”吴亮继续问。
“老公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我怕，我怕影响了你也影响了罗总兵的前程。”
“呵呵，有些事情想防可是防不住的呢。”吴亮冷笑了一下，“宝珠你要是相信我，就让他们把他带来吧！”
很快，那个被称为“奸细”的人就被带到了吴亮的眼前。
吴亮对赶过来的那些人说：“兄弟们，你们尽管吃肉喝酒，把人叫到我这里来就好了。”
“是陈越还是汪直让你们来的啊？”吴亮不想跟来人废话，“你是建州女真还是海西女真的人啊？”
“将军呢开什么玩笑呢？”被抓之人还挺硬气的，“既然被你们给抓住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
“你不想知道我们都是建州哪里的人么？”吴亮看到来人不吱声，指着宝珠说：“别人不认识你还不认识她么？她是五公主塔娜！”
“五公主、将军大人，你们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啊？勒山！把他拖出去给我斩了！”吴亮变了脸。
“将军饶命啊，饶命啊将军！”来人跪地哀嚎求放过。
“就是我这里不杀你，汪直和陈越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吴亮不想搭理这个人了。
“将军，我们干嘛要放过他？”勒山看着吴亮。
“让他回去出卖我们啊，这样的话或许陈越会对他另眼相看，也可能会给他个官呢！”吴亮很是轻蔑地回答。
“将军大人啊，小人觉长安知错了，小人回去什么也不跟陈总兵说，这里就当是，就当是小人从来也没来过！”
“你叫什么，觉长安？”吴亮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什么？你是觉长安？”宝珠同样也感到惊讶。
“你们认识？”吴亮看了宝珠一眼。
“何止认识！我不认识！”宝珠很是生气。
“既然大家都认识，那你们先喝着，我和宝珠去帐子里跟这位老哥先唠唠。”吴亮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故事，也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内容。
来到了军帐之中，吴亮对觉长安说：“你到底是喝酒、喝茶还是喝水啊？”
“小人不敢，小人什么也不喝。”觉长安有些紧张。
“宝珠，你怎么会认识他呢？”吴亮想还是先从宝珠这里开始问好一些。
“他啊，当年谁不认识他呢！”宝珠语气不善，“我四姐海兰珠，可是很看好于他，只是啊，人家却瞧不上我的四姐呢！”
“五公主你错怪我了，当初我跟海西女真的一个叫雅利奇的女子定了情。我总不能，总不能答应了雅利奇，再答应海兰珠啊！”觉长安辩解。
“没想到还真是个用情专一之人呢，这点我不如你，我不如你啊！”吴亮嘟囔了一句，“我想你背叛女真，也是为了那个雅利奇吧！”
“正是，正是如此。”觉长安的表情很是痛苦。
吴亮想的可是清宫剧的情节，没想到觉长安很是入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