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领着罗雄回到中军帐的时候,大都督马文升的那几个亲兵也都刚到。
“监军大人,我正想去找你呢。”看到汪直进来了,陈越赶紧站起来迎接。
“你们找到马都督了?”汪直顾不上搭理陈越,直接问那几个兵丁。
“回禀监军大人,马都督安然无事,只是,只是都督大人的战马被老虎所伤。”
“那都督他人呢?他人没事儿就好。”汪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马都督跟吴将军在一起,他们,他们需要一辆马车把死老虎和受伤不治的那匹马给运回来。”兵丁回答。
“哈哈哈,真跟吴亮这小子在一起啊!”罗雄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这小子还真是个福将,一点不假,一点儿也不假啊!”
汪直对罗雄说:“总兵大人,我们走!我们一起去把都督大人给接回来!”
陈越又一次想跟着汪直,汪直又一次让他留了下来。
遇见马文升和吴亮的时候,他们正坐在马文升之前用于藏身的大石头上抽着烟。
烟是胭脂给吴亮卷好了的旱烟,她给吴亮卷了好多只旱烟,并且整齐地码放在了一只原本装有胭脂的盒子里。
装胭脂的盒子里当然带有胭脂的香味儿,于是旱烟就变成了香烟。
马文升可没抽过烟,吴亮递给他一支烟,他并没有拒绝,跟着吴亮一起点上猛吸了一口。
随着一阵紧促的咳嗽,马文升被呛得涕泪横流。
“哎呀都督大人啊,你这也,这也太心急了吧!”吴亮看着马文升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
“这东西,这东西可真是够呛人的呢。”马文升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吴亮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东西是有些冲了,不过还是很醒脑的,也很是提神呢!”
“嗯嗯,你还别说,是让人清醒了不少呢!”马文升继续尝试着,只是吸得不那么狠了。
“都督大人,我们可是把你给找到了啊!”汪直看到马文升,赶紧下马,小跑着来到马文升的面前。
按级别来算,马文升和汪直差不太多。按官职来说,毕竟是马文升是兵马大都督,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领导者。
看到汪直有要施礼意思,马文升连忙说:“汪大人赶紧免礼,我马文升与你级别相同,大人你不必如此。”
可能汪直也只是客气一下,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听到马文升这么一说,汪直也就见好就收,罗雄也跟着不用行礼参见了。
“贤婿啊,你这跟都督出去也不知乎一声,枉我这一顿好找啊!”
罗雄对吴亮说话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在众人面前直呼吴亮“贤婿”,更加表明了他对吴亮的认可。
“罗大人可别责怪吴将军了,这次要是遇不见吴将军啊,我马文升就成了他的腹中之食了。”马文升指了指那只已经难辨其貌的斑斓猛虎。
和马文升一样,汪直、罗雄也是见过老虎的。只是这只老虎被伤成了这样,甚至头骨都被踏碎,这样的老虎汪直和罗雄还是第一次见到。
汪直走到近前看了看那只虎,由衷感叹:“哎呀吴将军可真是神勇啊,老虎都不是将军的对手呢!”
“这可不是我弄的,我还想要一张完整的虎皮,给,给岳父大人垫座椅呢!”吴亮趁机讨好罗雄,“不知道虎皮是否完整,还能不能用了。”
“哈哈哈,不管怎样,这件礼物我可先收下了,二位大人可不要跟我争啊!”罗雄高兴得不得了。
老虎和那匹马都被兵丁扔到了运粮车上,大家伙往回走。
谁能曾想这两个自然界中,食物链上不同级别的动物,最后都会成为人的食物。
路上吴亮一直跟在三个人的后面,他有些疲累,强打着精神骑在黑妞的背上。
至于没骑呼噜的原因,吴亮是怕它太累了,而且还喝了许多的酒。
喝了酒后的呼噜反而温顺了一些,脚步稍许有些凌乱,倒也不至于跟不上黑妞的步伐。
到军营这里的路程不远,时间也刚好够马文升把事情经过说给汪直和罗雄听。
汪直特意吩咐兵丁把装有老虎的那辆车沿着驻扎的队伍,从尾到头地走了一遍。
这样每个人都能看到老虎的惨状,也更能给大家鼓气,让大军扬威。
吴亮没跟着汪直他们去中军帐,而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牛畺和吴兴后立刻赶过来,牛畺更是神秘地说:“大力哥,我们这里可是又出了个神人呢!”
“牛大人,你就别戏耍老夫了!”吴兴后上前制止。
“哈哈哈,师爷你别拦着,让他说,让他说。”吴亮强打着精神。
“师爷他不只能预测天相,而且,而且还预测到了大力哥你这次出去会遇见老虎呢!”牛畺半开玩笑。
“真有此事?”吴亮来了兴致。
“将军你别听牛公子他胡说,我是说,我的原话是,是即使将军遇见了老虎,将军你也会化险为夷的。”吴兴后连忙解释。
“你看看师爷你还谦虚上了呢,方才汪大人特意过来请教师爷,这事儿还能有假么!”牛畺继续说着吴亮离开之后的事情。
吴亮有些明白牛畺的意图了,或许牛畺是在用这种很像是调侃的方式,传递给他一些离开这里后,这里发生的事情吧。
“将军你去马车里歇一会儿吧!”宝珠拉住了马缰绳不松手。
“我没事儿,我……”吴亮还想说什么,人家黑妞却原地不动了。
吴亮这下不得不下马了。
“将军你怎么给呼噜喝酒了呢?”宝珠有些责怪起吴亮来了。
“它要是,要是不喝酒……”吴亮找不到理由,“要是不喝点儿,它敢去踢老虎的头么!”
“老公你,你这也太……”宝珠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从黑妞的背上下来,吴亮更不敢再骑呼噜了。
心想着听人劝吃饱饭,吴亮钻进了裴英俊赶着的那辆马车里。
马车里只有胭脂在,看到吴亮上车,胭脂解释:“宝珠,宝珠她怕将军你头痛,让我留在这里给将军你,给将军你按一下头。”
“没想到胭脂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呢!”吴亮跟着说了一句。
“之前我父亲大人喝多了酒就会头疼,母亲大人总是给父亲大人按头缓解疼痛。”
之前吴亮喝多了,胭脂也给吴亮按过头的,只是吴亮更喜欢胭脂做的醒酒汤。
马车内很是暖和,胭脂给吴亮按着头,吴亮却很想睡。
无奈之下,吴亮运行起身体内的真气来抵御着越来越重的睡意。
吴亮感觉到给自己按摩的人不是胭脂,而是,而是自己的干爹怀恩。
“不要分神!”
从这句告诫上吴亮明白了过来,给自己按摩的人不是大明的太监怀恩,而是现实世界中的汪叔叔。因为汪叔叔从小就这么告诫过吴亮,这句话已经印在了吴亮的心里。
很快,吴亮就进入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等吴亮转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有些黑了。
“这里,这里是大明么?”吴亮有些拿不准。
“将军你醒了啊!”胭脂的声音里带着兴奋,“都怪我方才打起了瞌睡。”
吴亮这才知道,原来胭脂被自己抱在了怀里。
“我这,我这睡了多久了?”吴亮仍然疑惑。
“自从将军上了马车一直到现在,大概过了四个时辰了吧!”胭脂很是羞涩地回答,“开始的时候我给将军按着头部的穴位醒酒,没想到将军你,你抱着我不放,我也就依了将军你。”
“我就这么,这么坐了四个时辰?”吴亮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也是难为胭脂你了。”
“有什么可难为的,我觉得挺舒服的。我一点儿都没觉得冷,将军你,你暖得很。”胭脂伸了个懒腰,从吴亮的怀中挣扎出来。
“我怎么觉得,就这么,这么抱着你,我也没想这样啊!”吴亮语无伦次。
“是宝珠让我不要动的,其实我也没打算动呢!”胭脂把这一切又推给了宝珠。
原来是这样啊,吴亮知道宝珠不让胭脂动的原因了。之前宝珠跟吴亮在一起的时候,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
没过一会儿,大军就在一个叫五里坨的镇子外停了下来。
大军这么晚才停下来驻扎,马文升是想把白天损失的时间给赶回来。
队伍埋锅造饭,顿时炊烟四起。
很快,一盆肉片儿就被端了上来。
吴兴后看了肉片说:“这是什么肉啊?熟得这么快么?”
“这是胭脂姐姐做的马肉,就是那只被老虎咬死的马。”巧儿回答。
巧儿帮着胭脂做饭,她知道这肉的来源。
“是都督大人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呢,我把她切成了薄片儿,这样会熟的快一些。”胭脂跟着走了过来。
吴亮夹了一口肉片儿,别说这马肉的味道被胭脂弄得还挺好吃的呢。
虽说马肉稍有些牙碜,仓促之间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就算是不错了。
大家都快吃完了,一个传令兵过来说:“吴将军,都督大人请吴将军去中军帐中饮酒。”
“又是喝酒啊,我真是不想再喝酒了。”吴亮嘟囔起来。
“吴将军,监军大人还邀请吴兴后,吴大人一同前往。”这个传令兵应该不认识吴兴后,他说完了话,目光竟然落在了牛畺的身上。
“老朽就是吴兴后!”为了避免尴尬,吴兴后主动站了出来,“今天监军大人问了我关于天气的事情,可能是监军大人他,他还想知道些别的什么。”
吴亮很是无奈地跟着传令兵走出了帐外。
“我说师爷,要不我让英俊赶着马车送你过去吧,这样你就可以放开量喝了。”吴亮调侃了一句。
“我哪里敢在那里造次啊,过去问完了话,我立刻就回来。”吴兴后没有接受吴亮的好意。
中军帐中,美酒佳肴摆了一大桌子。
见吴亮来了,马文升起身相迎。
“哎呀吴将军啊,我们可都等着你呢!”
“是啊是啊,马都督回来之后一直念叨着吴将军你。”汪直也跟着溜缝儿。
“吴老弟的酒量我可是见识过的,今天我们继续不醉不归怎么样啊?”陈越跃跃欲试。
“贤婿你可得悠着点儿,听说现在你的马都喝上酒了,你们,你们最少得有一个是清醒的才行啊!”罗雄这句关心吴亮的话,无形中也占尽了其他人的便宜。
按照级别顺序落了座,酒席也就算开始了。
“我这第一杯酒先敬我的救命恩人!我先干为敬了。”马文升向吴亮举起了酒杯。
“大人这么讲让下官无地自容了!”吴亮跟着喝了杯中的酒。
“吴将军你可别谦虚了,要不是你挺身相救,我现在早已是它的,它的腹中之物。有了将军你,它才成了我们的腹中之物呢!”马文升指了指一桌子的菜。
吴亮心里暗道:“哎呀我去,我说怎么腥味儿这么大呢。好在大明那时候还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什么的,不然这顿酒喝下去,还不得判我个十年八年的啊!”
就在吴亮在那里瞎琢磨的时候,马文升又举起了酒杯。
“这第二杯酒呢,我要敬给监军大人你。”马文升看向了汪直,“本都督这次擅离职守,又险些酿成大祸,并且让大军停下来等我回来。这是我得失职啊!”
“都督大人说的哪里话来,这所有的一切,这一切都是这场大雪的错,跟都督,跟都督你无关啊!”汪直说完看向在座的诸位将官。
“是啊都督,这不能怪你。”
“是这鬼天气搞得鬼,世事难料,天意难违啊!”
……
在座的各位也都跟着汪直劝说马文升。
“监军大人,我们先干了这杯!”马文升又干了一杯酒。
汪直喝得也很是痛快。
“接下来这杯酒我要敬给在座的各位将军。”马文升又举起了酒杯,“大家的心意我领了,给圣上的奏疏我也已经派人去送了。”
“都督大人,你本该不必如此啊!”
“我们都是值得你信任的人,不必如此啊,都督大人!”
………
众人又开始一阵劝阻,因为谁都知道,皇帝朱见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话,很有可能给马文升一个处罚呢。
“我先干为敬了!”马文升这次喝得豪壮,“就算是圣上因为此事调我回京,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都督你说得什么话呢,怎么才喝了三杯就说起醉话来了!”汪直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汪大人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我走之后,大军就全靠监军大人你来领导了!”马文升说得很是悲凉。
“马都督可不要这么说啊!”罗雄很是不舍,“今天事出偶然,我们都亲眼所见。”
“是啊都督大人,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规矩可循,只要我们打了胜仗,圣上一高兴,什么都不是事儿了!”陈越也跟着说了起来。
“都督大人,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已经在你之前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写进了奏折。”汪直很是笃定地看着马文升,“都督大人,我可是给你和吴将军都请功了,说你们斩虎立威、鼓舞士气。都督大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哎呀呀,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呢!”马文升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本来是我有错在先,怎么监军你,你这样……”
“送都督你的折子的人还没走呢,如果马都督一定要给圣上上此奏折,我汪直也是阻拦不了的啊!”
汪直这话在吴亮听来有两层意思,一是说汪直不忍看到马文升因为此事受到责罚;二是汪直截下了马文升将要送往京师的奏折。
吴亮想不只是自己明白其中的道理,在座的其他人也都能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关系。
“好啊,好啊!”马文升大呼两声好,“既然这样,我马文升也就领了大家的这份情意,不再坚持己见了。”
马文升见好就收,懂得知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很快马文升就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即便这样,还是拉着吴亮非得跟吴亮继续喝酒。
“吴将军,你,你跟我继续喝,我们,我们继续……”
“都督大人,明天,明天我们继续,今天不继续了。”吴亮也跟马文升说着醉话。
“吴将军,是不是因为,因为罗总兵在你就,就放不开量跟我喝啊?我跟你说,我也有女儿,我也……”马文升的话有些不着边际了。
“马大人,我看你是醉了吧!”汪直又站出来主持局面,“吴将军跟罗小姐的婚事,可是圣上和贵妃娘娘御赐的!”
“既然我们做不了翁婿,那我们就,就结为兄弟!”马文升反应也不慢,“我们喝了这杯酒,我们歃血为盟,我们……”
“吴将军,我看都督他真是喝多了,还是拜托将军你送他回帐休息去吧!”汪直也拿马文升没了办法。
吴亮觉得汪直的话还是很中肯的,于是把马文升的一只胳膊放在肩上,扶着他往中军帐外走。
“吴将军,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马文升有点儿拒绝的意思。
“我这是带着,带着都督大人,带着大人你……我们歃血为盟!”吴亮跟着应付。
离开中军帐之前,马文升还没忘跟汪直说:“监军大人你一定要等着我们回来,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汪直对马文升今天的表现很是不能理解,总觉的这位都督大人有表演的痕迹。
“来来来,我们喝了这杯,我们歃血为盟!”陈越放浪形骸地模仿着马文升的样子,引起了哄堂大笑。
在大家的笑声之中,汪直也就放松了戒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