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有人”, 饶是潘千葵左思右想，也猜不到竟然是……
他。
*
“很感兴趣吗？这是我们实验室防护级别最高的房间。”封天宁竟然还有闲心为她解释，“这道钢铁隔离门可以挡住下六阶的攻击强度, 差不多能应付九成九的情况了。”
太谦虚了。
穹海市明面上的七阶只有刘宣良一个, 直接把“九成九”替换成“十成”, 差别不大。
她抱起了双臂。
实验室里开着地暖，是春天般舒适的温度，她却觉得裹着羽绒的身体一阵阵发冷。
这里就像是一个钢铁制造的棺材，或者说, 像一个高防护标准的金属罐, 目的是拿去隔绝极度危险的放射性物质。
一个无厘头的联想。
不过, 在她踏入房间，目睹“他”转过头来的那一刹那, 她突然明白了——
所谓“危险物质”的想法, 也许并非是捕风捉影。
“你好, 潘千葵……终于和你见面了。”身着黑色寿衣的青年对她微微一笑。
*
冷场了数秒钟后, 钢铁大门“咔”地合拢了。
见屋内只剩下他和少女两个人, 青年一颔首, 温文尔雅道：“嗯……看来小葵妹妹初来乍到，还有点紧张。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
“池青。”
少女冷静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
被一口叫出了名字, 这让池青有一瞬间不自然的呆愣。
少女的下一句话便是——
“原来如此。”
这一刻, 她完全明白了：那奇怪的“上级指示”, 那莫名其妙的情报, 那不符合逻辑的所谓“结局”……在见到池青的那一刹那, 这些横亘在她心里的疑惑, 全部迎刃而解。
“好险好险, 幸好现在已经布局结束了，不然恐怕小葵妹妹要坏事呢。啊，也不是，虽然你不知道，但其实呢，你无意中都坏了我好多事了……算了，不知者无罪嘛。”
池青夸张地抚着胸口：“我本来还在想，我一直在幕后活动，会不会小心得过头了。说实话呢，跟阴沟老鼠一样，每天躲躲藏藏的，也很痛苦……不过，我也很意外，小葵妹妹还真对我有印象啊。”
潘千葵语气平直：“只要是总部的员工，我都有印象。”
“哇哦，好努力哦……不会大晚上还在挑灯夜战地背档案吧？感动到我都要落泪了。”
池青明显是不信的样子，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地笑着：“女孩子果然脸皮很薄……私底下偷偷打探过我的资料了吧？我可都站在你面前了，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潘千葵平静道：“总部的前台能查阅员工的照片和名字，每一个员工我都看过……用不着‘偷偷打探’。”
顿了顿，她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当然，也包括你的姐姐——观测部的池红主管。”
这句话一出，池青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
他一改原本轻松惬意的姿态，带了点攻击和试探的意味：“那么……我是哪个部门的，想必你也很清楚吧？”
在沉默了数秒后，少女慢慢道：“你是……清扫队的。”
*
在潘千葵将这句话说出口以前——不，应当这么说：在“清扫队”三个字伴随着池青的名字出现时，她就全然明白了当下状态的不妙。
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地以真容见她，她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并非是死在这个小世界，而是……
连回总部的希望，都变得渺茫了起来。
总部权力最大的部门是观测部，而最强势的部门，却是素有“清洁工”外号的清扫队。
戏谑的外号背后，是普通员工对他们深深的畏惧。
清扫队出动的时候不太多，但每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小世界一旦陷入崩塌，会连带着周围的空间一起绞杀，连靠近一些都会有神魂俱灭的风险，只能让身为“暴力机器”的清扫队进行人为销毁。
而现在，小世界分明还稳定着，“清扫队”却提前来临了……
这，意味着什么？
潘千葵道：“你想自造功劳。”
池青赞许地点点头，像是老师鼓励学生一般，提问道：“比如呢？”
“你想先搅乱正常的剧情线，让这个世界陷入崩坏，然后你就可以跳出来，成为‘吹哨人’，博得总部的另眼相待。”
她的理智和情感像是完全分开了一样，明明脑内的思绪搅得像是一锅沸水，好似下一秒七窍就会流出融化的脑浆，但嘴里却仍在机械地往下分析：“这个世界的中心是林暮晃，想要让小世界崩塌，那就得让他走上跟‘真正的剧情’完全相反的路。所以，你让你的姐姐池红主管给我们发来了假的情报……”
她一直觉得奇怪，光靠刻意的“回避”的话，当真能如此轻易地让剧情线一拖再拖吗？
而现在，她明白了。
她也许早就走上了“正确”的剧情线，只是她一直被假情报所欺骗，浑然不觉罢了。
“在真正的‘情报’里，卫家本来就没有什么戏份，对吧？”
而林暮晃的结局，也不是那恶意满满的“身死神消”。
池青“啪啪”地鼓起掌：“差不多全中……只有一个地方，你猜错了。”
池青摇着头，愉快地纠正道：“你以为我想当‘吹哨人’？不不，我要的是‘救世主’。”
他张开双臂，一脸陶醉：“在年会总结的时候，颁给我的表彰词，应该是这样的：‘眼见小世界崩塌在即，情况十分危急，池青逼不得已选择了独自清扫，最终成功将祸患扼杀在了摇篮中，为总部挽回了巨大的损失’——然后顺便让我连跳个三级，拿个‘小队长’的职位，不过分吧？”
潘千葵道：“总部上次被毁的经历，你似乎得出了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的心得体会。”
无论是系统还是员工，都只有“别惹气运之子、别崩剧情线”的想法。
类似的话，系统都不知道对她说了多少次。
“大家都被吓破了胆，但富贵险中求啊。”池青摊开手，“上一个阻拦了‘气运之子’ 的家伙，没过多久就被调去了观测部，现在正坐在我姐上头的位置呢——这个蠢货根本什么都不懂，草包一个！哈！他也配压我姐一头？”
提及此事，他的脸上尽是阴霾，全然没了先前伪装出来的儒雅斯文。
他嗤笑一声：“要是他配的话，那我也配。”
说到这里，潘千葵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联系不上总部，也是因为池红主管掐断了线路，没错吧？”
她说的是自己的猜测，却是肯定的陈述语气：“看样子，池红主管给了你很多权限……”
池青不耐道：“不用说些没用的东西来拖延时间了，你以为有用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直说了，你们的后台，我看得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正在偷偷调试后台系统发出了一声惨叫。
它眼睁睁看着“强制脱离”的按钮灰了下去，原本爬到一半的进度也像断电一般，直接清空了。
这唯一的逃生通道……竟然被关闭了。
*
这……走不了了？？
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上一次湖心寺的“退出”失败，它都不至于惊讶到如此失态的地步。
“退出”和“强制脱离”虽然表面看上去效果类似，但原理完全不同。
打个通俗一些的比方，“退出”相当于点击电脑的“关机”键，但若是电脑死机，程序卡住，自然就失败了。
但是，“强制脱离”，那相当于是直接拔掉电源了——这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剥离方式，才是员工性命得以保障的底气。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好似：它明明把电源拔了，电池板也卸了，翻过来一看，电脑的屏幕却还明晃晃地亮着。
这怎么可能啊——！
灵异事件不过如此吧！
池青自然不可能对此进行解释，只道：“好了，不该说的废话说太多了……现在进入正题吧。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他敲了敲桌面，开怀地笑了起来：“你说，表彰的最后是写‘在此过程中，一名滞留在小世界的员工被及时救出，现已送往原世界，正在父母身边休假’比较好，还是写，‘员工潘千葵因逃脱不及时，被碎片卷入，不幸殉职，让我们在此默哀一分钟’呢……”
“——小葵妹妹，你自己来说吧，你，更喜欢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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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种充满了恶意的明知故问，潘千葵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知道，气运之子他很喜欢你……让我看一看，啊，好吧，对不起喔，用‘喜欢’这个词好像程度太低了，说‘爱’更好一点。你作为一个路人，他对你的爱意值居然有足足95，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开玩笑道：“你下个任务要不换个系统吧，‘女主系统’的员工都很少能刷到这么高的数值，一般都是刷到80就上不去了。当初我看你是个没背景的新员工，人也冷冰冰的，一副不会来事儿的样子，估摸着任务八成要失败，现在看来，是我有眼无珠了啊，哈哈……”
系统头一回以代码之身，体会到了“气到眼冒金星”的感觉。
把小宿主莫名其妙塞进A级世界，原来是冲着“任务失败”去的？
那打从一开始，这个所谓的“任务”就是障眼法，只是为了算计她吗？
“那倒也不是，任务是确实有的，我还不至于无聊到去专门编个任务出来。”池青顺口解释了，“只不过这个任务，原来不是给小葵妹妹做的——2994女主系统知道吗？这本来是分给它的。
“但是它的宿主啊，不得不说，比小葵妹妹会撒娇会抱大腿多了，能求的关系也很多。她又哭又闹说不想去A级世界，最后一圈转下来，求到了我姐头上。那我姐也就顺水推舟……
“小葵妹妹，懂了吗，有关系就是这么重要——站队可是一门学问啊。”
池青露出了笑容：“只要你能配合我，让林暮晃顺利妖堕，我保证，你回去以后，不仅能事业一帆风顺，接最轻松的任务，休最长的假期，而且——”
他拉长了声音：“你还能把2994和它的宿主踩在脚底下。我发誓，到时候他们会跪在你面前，对你磕头认错——砰砰砰地磕，你想看多久，他们就得磕多久，直到你气消了说‘停’为止。你觉得如何呢？”
他没等到潘千葵的回答。
在那之前，甜美的机械女音先一步急促地响了起来：“有入侵者，有入侵者——”
潘千葵心里突地一跳，胸口的灼热感变得明显起来，是血契在发挥作用。
她知道，是他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