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剑穗?
他的剑上光秃秃的, 什么装饰都没有。
如果能够挂上一个剑穗,想必会生动许多。
可迟迟依旧有些怔愣,那只想要抢夺香囊的手, 还紧紧抓着少年的袖子。
“为、为什么想要那个?”她心中有一个猜想,却不太确定。
施探微看着她, 徐徐地说,“十五那天看月亮。你说,送我一样礼物。”
“可那是……”
迟迟怔住了。
她猛地明白过来,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 那个时候她兴致勃勃地说要送他礼物, 还不住地往他腰间看。
那个时候他就猜到了她想要送的礼物是什么,并且惦记到了今日。
可那是她想要送给……另一个少年的。
一瞬间,迟迟仿佛看到自己那颗被人毫不留情、一脚踩进泥土里的, 四分五裂的真心。
突然被人珍重地捧了起来。
他一片一片地捡拾起那些碎片, 缝缝补补,温柔地递给她, 告诉她, 她的心意很珍贵。
迟迟咬唇:“那你不要嫌弃哦。”
“我怎么会嫌弃呢?”施探微露出一副意外的神情, 叹气道,“其实, 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收到过旁人送的剑穗呢。”
他微笑着说, “小年糕会做什么样的剑穗给我呢,我很期待。”
第、第一个吗?
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 竟然没有人送过他这样的礼物吗?
自己居然是第一个送的人!
迟迟的眼睛亮了一下,突然干劲十足。
“嗯!”
她庄重地许诺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顶顶漂亮的剑穗, 让你戴着倍有面子。”
施探微不由得莞尔。
“皇兄。”
一道低沉的嗓音倏地响起。施见青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马车旁边。
少年抱着剑,就在他们聊到剑穗的时候,他就过来了,他微微一怔,不禁想到了那一天。
她被侍卫推倒在地上时,手里确实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
丝丝缕缕的红透出指缝,顺着雨水流淌。
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对她的心意弃如敝履。
如果……那是她想要送给自己的。
少年脸色发白,手指不免攥得死紧。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施见青垂眸。待看清车厢中的场景,他不由得僵住了。
虽然车厢中的二人隔了一段距离,但少女面色微红,鬓发也有些散乱。
他们的衣袍不约而同都有些凌乱。
施探微的腰带还有些歪斜,似乎来不及整理,手中握着一个香囊,一看就是女儿家的物事。
施见青僵硬地移动眼珠,忽然想起方才在林中的场景,当时他受了伤,又心绪纷杂,便没多注意四周。
但当时他的好皇兄,与年迟迟不就十分亲近了吗?明明他们之前,还有一定的距离感……
自己不过消失片刻,这二人便难舍难分到这种地步吗?
他周身的气压忽然变得极低,迎上施探微的眸光。
视线相撞间擦起四溅火花,气氛蓦地紧绷,如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弦。
他们那样相似,又那样不似。
一个漫不经心、胜券在握。
一个则强压怒火、满目阴沉。
施见青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千根针在扎,他的思绪再度回到那个山洞。
那个少年轻蔑地、毫不掩饰地告诉他。
——若不甘心,你大可来抢。
“年迟迟。”
施见青沉声吐出这三个字,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不由得放轻了些。
“你下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看向少女,漆黑的眸子里有股淡淡的涩意。
迟迟不免感到惊讶,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少年,怎么会露出这种神情。
而且他连本王的自称也省去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施探微一眼。
对上她的眼神,施探微的唇角缓缓勾起。永远都是这般从容、大度。
他什么也没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膝头轻叩,好像不论她作何选择,他都可以接受。
迟迟犹豫了一下。
她起身,冲着施探微一福,然后走下了马车。
随着她起身,少年脸色一静。
那双灰绿瞳孔中的情绪瞬间淡到极致。
迟迟毫无所觉,她跟着少年走到一边的大树底下。
“殿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她有意跟他保持了距离。
“站那么远,难不成本王会吃了你吗?!”
话一出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广陵王无疑。
迟迟松了口气。
但不等她开口,他就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
“受了点伤。”
施见青满不在乎地说。
他揩去唇角血渍,迟迟望着,不禁想到了另一个少年吐血的模样。
他们施家难道都有迎风咯血的传统吗?只不过……施探微身上时刻有种苍白破碎的美感。
施见青就……怎么看怎么违和。
她皱了皱眉。
许是因为在她面前露出弱者的姿态,施见青感到丢脸,狠狠把嘴角的血丝擦去,不忘凶狠地瞪她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吐血啊。”
迟迟哼了一声,学他的样子抱起手臂,“看是看过,就是没看过大名鼎鼎的广陵王殿下吐血。”
施见青脸色铁青,指着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平缓了一下呼吸,淡淡道:
“你跟皇兄……你们是怎么回事?”
迟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眉心轻蹙。
见她不回答,下一句他就问得更直接了。
“你喜欢上皇兄了?”
迟迟静了一静:
“与殿下何干。”
施见青眯眼,有些烦闷,“你怎么就不信我说的?他是……”
却蓦地被她打断,“我知道。”
施见青一怔,对上少女清澈的双眸。
迟迟垂下眼。
闻到那股血腥味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拔剑时连呼吸都没有乱。
她岂会看不见他的冷酷残忍。
岂会不知她躲在树洞里时,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那些连施见青对付起来都吃力的杀手,却眨眼间全都死在了施探微的剑下。
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看到那种画面,才会让她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小和尚在保护她,一直都是,用独属于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
迟迟想了想,歪着头说,“探微哥哥跟其他人不一样。”
施见青发现这个少女突然变得很陌生,她的脸上,出现了他从未见到过的神情。
那满眼的细致温柔,好似是在小心翼翼地抚平一本极为喜爱的书页上的褶皱。
他忽然想起她说,她若喜欢谁,就是认真的喜欢。
施见青的喉咙蓦地涌上一股痒意,腥甜翻滚,被他死死压制住了。
他听见她低而缓地说,“他杀人,却不嗜杀;亦不虐杀。诚然如你所说,我不知他在朝堂之上如何,也不知他是如何对待那些敌人。”
“可是一个人的手腕冷酷,跟他性格仁善毫不冲突呀。朝堂之事我不懂,但我也知道,菩萨或为制伏顽劣众生,或为遏制恶人恶行,有时会应机展现出金刚怒目之相,若非如此,又岂能镇得住那些宵小之辈……”
“姑姑同我说过,早年时局不稳,若非官家苦心经营,不会有这样国泰民安的局面。”
“对,我与他是年少相识,但抛开这一层,我更是他的臣民,是在他的庇佑之下,才安然长到如今的,大庆子民之一。”
“此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君主有难,我又怎能不与他共进退呢?”
那一刻,施见青形容不出的震撼。
不论过去多久,他都能清晰回忆起,自己听见这段话的心境。
他忽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看错了她。
把她看错成了无知软弱的,这世上最平常不过的少女。
可她不是。她是如此地坚定、正直、毫不动摇。
施见青的心被一种难言的酸涩填满。
“你便如此信任他?”
“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他不是值得你追随的君主呢?”
“是也好、不是也罢。”
迟迟很低很低地说,“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那个挺身而出保护我的小和尚。”
“所以……都是为了报恩,是吗?”施见青蓦地逼近,盯着她的眼睛。
“因为他屡次三番救过你。所以你对他心怀感激。这些感激之情让你以为,自己对他动了心。”
“毕竟,你一开始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他忽然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抚上自己眉眼。
“当你看着他时。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你真的能分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吗。”
“……”
掌心贴着少年的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被他紧紧攥着手腕,迟迟一时间挣扎不开。
她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不由得想起初见,看到施见青的第一眼,确实心跳得很不正常。
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悸动,即便再次回忆也依旧震撼。
对于情感之事,到底一张白纸,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我……”
就是这一丝迟疑,让施见青抓住了破绽。
“你未必是真心喜欢他。”
少年一锤定音,徐徐地说,“你是女子,可没有那样多试错的机会。不要到时候后悔了,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他下颌微抬,语气略带讽意,“难道你还能像对我一般,打皇兄一拳出气吗?”
那确实不能。
迟迟就这么被他成功忽悠了。她不禁迷茫地想。自己对探微哥哥,到底是感激之情,还是男女之情呢?
她不由得联想起在树林里时,少年疼得紧攥胸口的模样。
从施探微那里她知道了,喜欢是一种心疼的感觉,但她又觉得,不能这样简单地定义。
自己是对小和尚有好感的,也不抵触他的亲近。
但其中,是不是有施见青的缘故……她一时间竟难以分辨。
他们明明是两个人。
从头发丝到脚趾,除了脸没有哪里一样啊。
可是在宫里的时候,仅仅把眼睛蒙上,她第一时间也把他当成施见青了不是吗?
迟迟抓了抓头发,感觉脑子里要成一团浆糊了,为什么要让她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啊!
娘亲说得果真不错。
情爱……真是这世上最难懂的东西了。
……
施探微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戒,修长的身子静静地立在窗前。
这里是一家客栈,他们一行人暂时在此歇脚。
远处田野一览无遗,风过,苍绿色的海浪翻涌,空气中送来熟悉的花香气味。
门口忽然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迟迟声音在门外响起,“官家,用晚膳了。”
他打开门,看到那张秀丽的小脸。
她的手里端着托盘,里面装满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的手扶着门框,看了一眼,“你不必做这些。”
迟迟把托盘举到眼前,眼眸弯弯似月牙,
“我想见你嘛。”
施探微一怔,迟迟便从他旁边钻了过去。
小和尚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干净,房间里整洁得不行,空气里飘荡着那股清新的香气。
而且从这里往外看,竟然可以看到一大片麦田!
迟迟放下托盘,忽然发现施探微在盯着自己,即便跟自己对上了视线他也不移开。
“你……看我干嘛。”
“因为你笑了。”
他十分坦诚地说。
这太直白了,迟迟脸蛋一红,眼看他转过身子坐了下来,她连忙把饭菜摆好,给他递去碗筷。
“我吃过啦,看着你吃就好。”
他也不多言,只微微颔首,优雅地动起筷子。他就连吃饭也脊背挺直,端庄得不行。
迟迟就捧着脸在一旁看着。
真好看呐。
哪跟施见青一样了?
她怎么看都觉得不一样啊,差点就被那个混蛋给蛊惑了!
施探微抬眼,撞上少女晶亮的眸光。她看他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什么诱人的美食。
他一滞,浓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一对灰绿色的眼眸。
他用得不多,每道菜都是浅尝辄止。
然后用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唇角,依旧是那样仪态万千,周身流动着动人的气韵。
她发现,他身上衣着虽不华丽,却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一股精致。
肯定没有人近距离地这样观察过。少年身上的每一处都透露着美感,像一件历经无数次打磨、趋近完美的艺术品。
而且,他的眼下有一颗很细小的痣,迟迟新奇地看着,原来就连脸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一定很少有人发现吧!
迟迟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跟他面对面坐着,什么也不做,光是看着他,就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好几个时辰。
当然不能远远地看。
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香气,她悄悄搬动着椅子,越挨越近、越挨越近,直到两个人几乎是肩膀碰着肩膀。
她坐的位置刚好是阳光晒到的地方,少年不自觉地看向她。
他看得有些入神,几乎是沉迷进去。
他忽然开口了,嗓音清润,“跟你在一起,有一种很耀眼的感觉。”
“耀眼?”迟迟凑近了一些,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一样,她盯着他清澈的眼睛,“现在吗?”
他耳尖逐渐染上一丝绯色,低低地说,“嗯,现在也很耀眼。”
他们并肩坐在这暖黄的光晕之中,夕阳的光辉洒落,给他们的身体镶嵌了一道金边。
圣洁、又美好。
明明没有更加亲密的举动,迟迟却从他的眼神、他的气味、他的每一个呼吸中,感受到了一种致命的暧昧。
她感觉脸上越发热了,好像被放进火炉里焚烧。
施探微抿紧唇瓣。
心脏那道熟悉的疼痛在蔓延。
而他任由着这股疼痛激荡,几乎是自虐地沉浸于这种剧烈的疼痛之中。
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是有她在的时光。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接下来的每一刻。
都让他觉得像是闪烁在灰暗天幕中的星子,那样地刺目、耀眼。
那光辉灼得他眼睛生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然而少年凝视她的,那双灰绿色的眼中,平和沉静依旧,没有半分泪意。
“探微哥哥!”
她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抱住了这个香气扑鼻、温柔淡漠,如兰草般高贵优雅的少年。
“十五那天,一起看月亮吧!”
……
施见青握着茶杯。
一袭黑衣,身影像是要融入夜色之中。
门扉忽然被人悄悄推开,侍卫冲着他的背影跪下,递上一封信:“这是觅蓝女官的亲笔信。”
施见青攥在手里,并不立即打开看。
他冷声开口:“替本王去查一件事。”
“当年经手过父皇用药的医官、还有伺候病榻的宫人的底细,本王要全都知晓。”
“是。”
侍卫身形一闪,隐没在了夜色之中,施见青坐了片刻,忽然起身。
他走出屋子,来到一扇门前停下,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却又迟疑了片刻,他曲起指节,在上面轻轻敲了几下。
没有回应,他便耐心地又敲了几下。
“谁啊。”
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门被拉开,露出少女莹润的小脸,带着满满倦意。
“陪本王走走。”
迟迟犹豫不决地看着面前少年,光线幽微,他的神色颇有些晦涩不明。
“不了,你找别人吧。”
说着她就要把门拉上。谁知怎么也关不上,她一看,竟然是施见青用手卡住了缝隙。
看到他白皙手背上浮现的红印,迟迟顿时睡意全无,惊讶不已。
“你……”
他却好似不觉得疼痛,眼神执拗地盯着她看,“你若不答应,本王就在外面站上一整夜。”
时值深秋,寒气透体,若他病倒了耽误行程,就不好了。
迟迟只能叹气。
“等我换件衣服。”
她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都穿得严严实实,这才跟着他走出房门。
小手里还提了一盏灯笼借以照明。
“走吧。”
施见青却压根没有注意她,径自抬起长腿往前走去。
迟迟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有些奇怪。
以往看到她,这家伙总是要挑刺几句,激得她跟他斗嘴不停,那股神气的样子恨得她牙根痒痒。
哪像现在一言不发。
客栈外面不远处有一片荒地。越走越荒凉,风也刮得越发急了,迟迟忍不住拢了拢披风,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可不想体会再得风寒的感觉。
少年穿得单薄,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冷的样子。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种莫名的阴郁。
他站定,忽然语气淡淡地说道,“今日,有人提起了我的父亲。”
父亲?
那不就是先帝吗?
他自顾自道,“我的父亲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世人都说,他是大庆最圣明的君主。”
“人人都说,皇兄与父皇肖似。在我看来,全然不是如此。他私下与我相处时,丝毫没有官家的架子。”
“我很小的时候,他送给我一个木马,是他亲手所做。他笑呵呵地跟我说,待我长大,就带我骑上真正的骏马,我们父子一同上阵杀敌。”
“可是,我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施见青的眼眸抬起,静静望着夜空,好像隔着虚空看见了父亲的笑靥。
“他还亲自教我研习奇门遁甲、机关之术。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小时候的我,觉得他就是神。唯一的神。”
迟迟觉得,他一定很爱自己的父亲。
这个人虽然自大傲慢脾气差,但他……本性并不坏。
至少她觉得,一个真正坏透的人,是不会在提起已逝去的亲人时,满眼泪光的。
他忽然看向她,眸光漆黑,“你呢?你的父母都是怎样的人?”
这个贵族少年第一次有兴趣了解另一个人的过去。
迟迟眨巴眨巴眼,“我的……娘亲吗?”
她回忆起来,娘亲走时很安详。
在那个并不宽敞的小院里,她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间,仿佛睡着了一般,三千青丝沿着枕头垂下,即便面容因久病而憔悴,依然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自己,她总摸着她的头说,我的小年糕,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迟迟想起她,不禁对施见青的心境感同身受,“殿下,你一定很想念你爹吧。”
他们都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亲人。
抬头望着漫天繁星,迟迟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呢喃,“娘亲,你也是这其中的一颗吗?”
难免伤感。
身旁却有个煞风景的家伙,“人死了就是一抔黄土,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变成星星?”
他嗤笑着,眼角却依旧湿润。
“哼。管你呢,反正我相信,他们都变成了星星在天上守护我们。”
他安静了一下。
“所以……你才无所畏惧吗?”
因为她一直相信所爱之人在身边,才有对抗一切的勇气。
他不禁侧目,有一瞬间,从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某种光芒。
那是让他情不自禁心生向往的,名为安定的光芒。
迟迟不语。她忽然瑟缩了一下,恹恹道:
“好冷,我要回去睡觉了。”
她打着哈欠转身。
“喂。”
施见青却把她叫住。
黑衣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微风拂过他乌黑的发丝,轻轻飘动,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若那第三件事。”
“是想与你重归于好,你可愿意?”
迟迟诧异,“重归于好?”
“嗯。我可以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欺负你,伤害你。我会像皇兄一样对你好。”
“好吗?”
他的手有些用力地抓着下摆,第一次这般低声下气,浑身都是难以掩饰的僵硬。
见她一直不开口,他别开目光,语气烦躁,透露出一些别扭:
“算了……你不愿意本王也……”
“好。”
迟迟却特别爽快,伸出小手想要跟他击掌为誓:
“今夜以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颇有些豪情大义,反正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
他真心地笑了,一双眼眸黑得没有杂质,如同浸在水底的墨玉。
他没有跟她击掌,而是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块特别通透、特别澄净的白玉。
它被雕刻成了观音的模样,与当初她送给他的那一块有七八分的相似。
“我从小就擅长这些手工,”他说,“这是我刻了三天三夜的,一直想要送给你,作为弄坏你母亲遗物的赔礼。”
迟迟挠头,实在不好意思。
“你不用赔给我这么贵重的……”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实话,“其实,送你的那个玉观音,我有很多来着。”
“什么?”他露出愕然的表情。
“这种玉观音,我有很多的,”她低眉顺眼,“我本来打算每交一个朋友,就送一个出去。”
哪知道后来跟小侍卫的友谊会变质。
“……”
施见青皱紧眉头。
迟迟却有些郁闷,进宫那么久了,只送出去一个。她的人缘真是一如既往地差啊。
天上一轮清月,月如清水,拂落在少年少女的身上,也落在一扇窗前。
那窗扇大开,白衣少年长身玉立,垂着眉眼。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远处的两道人影。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