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偷偷睁开眼睛,从视线缝隙里观察他的反应。
相貌俊朗的少年紧闭着眼睑,浑身的窒息和紧张感好像能传染似的。
甚至能清楚看到他耳垂和脖颈间迅速蔓延的红晕。
她却感到一丝丝违和。
话说小侍卫的皮肤……有这么白吗?
然而很快她就被他的反应搞得心跳加速,一个吻而已,为什么他的样子像是被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
迟迟屏住呼吸,再次闭上眼睛,像是好奇的婴儿般探索与他唇瓣贴合的乐趣。
然而,强吻什么的到底是第一次。
起初的新奇和刺激过后,不可避免地,她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感。
完了完了。
一会要怎么面对他啊?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薄薄的皮肤下筋骨迭起,想要用力把她从身前推开,却收效甚微,最后只是虚虚地按在她的皮肤上面,有气无力的,给人欲拒还迎的感觉。
“嘶……”
倏地,他倒吸一口凉气。
迟迟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被他抓住手腕时,下意识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然后她的唇就碰到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
意识到那是什么,她脸上腾地烧红起来。
几乎是弹跳着从他唇上退开,看都不敢看他,提着裙角就跑了。
哒哒哒,没几下就消失在了小径深处。
苍翠槐树下,白衣金纹的少年缓缓抬眸。
人,早已无处可寻。
唯有那晃荡不休的枝条,彰显着方才都发生了什么荒谬之事。
他看着这些枝叶,眼眸中的灰绿色更加幽深了一些。
犹记得这些枝条拂过脸颊时的柔软触感,带着少女身上的馨香,还有唇与唇互相摩擦的热度,一同袭来,避无可避,几乎让人溺毙在那陌生的触感中。
他抬手抚摸了一下唇角,又慢慢放了下来。
一向莞尔微笑的面容此刻冷冷的,没有一丝笑意。
那名刺客刺入他肌肤之中的刀刃之上,涂了药效极烈的迷.药,至今都没完全褪下,偶尔会有身体酸软无力、使不上力气的情况出现。
感到被人近身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扑杀的准备,谁能想到药力忽然发作。
然而预料中的突袭一直没有到来。
对方冲着他的嘴唇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少年肤如白玉,乌发浓黑。
垂眸作沉思状,一双灰绿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明灭不定。
衣领在方才的拉扯中有些松散,露出的肩颈透出薄薄的红色,他低垂着眼睑,双眸中的灰绿色淡到了极致。
“岂有此理……”
他勾唇微笑了一下。
只是这微笑没有维持多久便消散了,他又抬手碰了一下嘴唇,那里隐隐作痛。
唇角抿成一线,他从容不迫地整理好了衣冠,抬步从假山后走出。
江从安迎了上去。
官家晚膳以后,偶尔心血来潮,会在御花园散一会儿步。
这种时候是不喜有人打扰的。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候着。
只是视线一瞄,猛地看到少年那比往常红润水泽的唇瓣,像是被狠狠蹂.躏了一番,江从安大吃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他当然不会联想到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被宫女强吻了这种事上。
这比敌国的间谍女装潜伏在宫中还要匪夷所思。
一路上,皇帝都表现得很是平静。
江从安却忐忑不已。
因为他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不然官家周身的气压不会这么低……
正想着,皇帝就忽然转过头。
他眼眸微弯,嘴角噙着比往常还要温柔几分的微笑,问道:
“施见青那个小兔崽子呢?”
他的语气与寻常没有什么区别,平和温润,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终于确定了,官家今日有些古怪,他都开始流露出情绪了。
放在以往,他只会不咸不淡、颇为平静地问一句:
“广陵王呢?”
从安忙道:“回官家,今儿殿下一大早就进宫了,现下想来正在慈安宫陪太后娘娘说话呢。”
说罢,从安不再多言,只因他察觉到,官家心情很差。
非常、非常地差。
……
施见青走出太极宫,一张俊脸微微扭曲。
禁足这种事,从他八岁起就再没有过。
反王之祸后,先帝怜他年幼遭难,锦衣玉食不曾苛待,太后更是对他宠爱有加,任他怎么混账也舍不得责骂半分,日子过得一直都很逍遥自在。
谁知他这皇兄一声不响地就禁了他一个月的足,还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至于理由。
需要理由吗?
天子旨意,谁敢违抗。
正是因此,施见青的脸都青了。
太极宫中,皇帝正静立临帖,眉眼俊秀温文。
他问一旁的御林军统领:
“你将这段时日广陵王的所作所为,都与朕细细道来。”
罗赤连忙跪地,将施见青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如实禀报。
施探微眸色冷静。
他其实并不在乎施见青都做了什么事,只要不影响大局,他懒得花费心力去探究。
至于那个小宫女。
他与白芷,总是需要一个往来传信的中间人,她不过就是运气好些,成了那个被白芷选中的人。
这些年白女官为他做了很多事,亦是他安在母后身边最得力的眼线。
施探微待下一向宽厚,便没有插手此事。
在完全打消母后疑心之前,也不好废了这步棋。
至今为止,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除了……
指尖摁在依然隐隐作痛的唇角,他一向古井无波的心底,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微乎极微的,好奇。
到底是何样人,不仅得了那眼高于顶的白女官的庇护。
更是在他的后宫,与他的亲弟弟私相授受,
到了……
这种地步。
……
此时,司饎司。
“听说了吗,广陵王殿下被禁足了,足足一个月呢。”
“什么?”听者大呼失望,“初礼宫人的擢选怕是要推后了,还想着宫里总算有个大事儿,好去凑个热闹呢。”
然而这些跟迟迟都没有什么关系。
她一边听着八卦,一边将亲手制好的药膳盛进瓦罐,准备送到老地方。
白女史说了,一定要趁热送去,她那情郎身子不好,这些药膳对他的身体恢复可是至关重要的。
知道这个以后,迟迟终于解开了多日的困惑,原来白女史的情郎身子不太好,难怪从来都看不见他人。
她当然不敢懈怠,这些日子跟在白女史身边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有种被娘亲手把手教导的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于是私底下就管白芷叫姑姑了,在宫里,姑姑就是师父的意思。
熟门熟路地来到嗟叹湖,把药膳放进往右数第七棵槐树的树洞里面,放好以后,她下意识地往湖边望了一眼。
望的就是之前她落水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自从上次亲亲了小侍卫,她就总是莫名想起他,吃饭想,睡觉想,就连小解也……
咳咳,总之脑子一空下来就会想到他。
还会回忆跟他亲亲的感觉,想着想着就要发笑。
唉。
本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搞得大家觉得她更傻了。
将小侍卫从脑海中撇去,她拍了拍那个树洞,自言自语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因为你,每天姑姑看上去都不太开心的样子。要是你喝了药好一点了,就去看看她吧。”
一想她的情郎又不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听见,迟迟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写一张纸条了。
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捂住撞疼了的额头。
“谁啊?”
抬头一看,眼睛唰地亮了,这不就是刚刚还在她脑子里活蹦乱跳的小侍卫吗?
又忽地一怔:
“咦?”
“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小侍卫还是那个小侍卫,高挑英俊贵气逼人,就是眼睛蒙上了一块三指宽的黑布,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这个么……”
小侍卫抬指,抚了一下眼尾。
他的指尖雪白细瘦,与纯黑色的纱布一对比,反差到了极点,带着诡异的美感。
不知为何迟迟觉得他这个动作做的特别勾人。
“练武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大夫说不宜见光。”他偏了偏头,“看”着迟迟,轻声问道:
“很丑么?”
迟迟心弦一颤。
是她的错觉吗,小侍卫的声音竟然变得比以前动听了许多,听得人浑身如同过电般酥麻。
“不不不丑。”
迟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奇怪今天的小侍卫怎么变得这么撩人,就连语气也是,听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尤其是脸上蒙着黑布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想对他做点什么啊!
迟迟连忙制止住了自己的想法。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难道是因为上次亲亲之后,她变得更加喜欢小侍卫了,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越想越是害羞,声音不知不觉就低了下去。
“上、上次,是我太冲动了。”
“我跟你道歉!”
“对不起!”
“嗯?”他像是失忆了,特别真诚地发问道,“上次……你指的是什么事?”
说着他俯身靠近,之前也有这么近的距离但是都不像这一次,整个身子都笼罩过来,属于少年人的清新气息充盈在鼻尖,迟迟紧张地掐住手心,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本来把眼睛蒙住没法对视,就不该那么有压迫感了才对,可是从他身上的侵略和压迫感是那么强烈。
他明明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在询问,她却觉得腿都软了。
他身上传来的香气也跟之前不太一样,是一种感觉很遥远的气息,又很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是早就一团浆糊的脑袋什么都思考不了。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了……
他再次逼近,鼻尖几乎跟她贴到一起,“怎么不说话?”
盯着那张不断开合的淡色的唇,迟迟的脸瞬间爆红。
“请你别、别再靠近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双手放在胸前,非常有礼貌但很坚定地说。
他今天是怎么了,之前说话不会故意靠这么近的吧!
“好吧。”
小侍卫从善如流,直起了身子。
他勾起嘴唇,莞尔一笑,忽然碰了碰她的眼角,一触即分。
“但是你哭什么?”
嗯?!
迟迟抬手,果然摸到一抹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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