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书房内,周旦试练一首新创作的礼乐,穿着广袖衣袍的他,两手各持一个铁锤,站在编钟排架前,如舞蹈般轻击编钟,各钟声高低响起,汇成一首激越庄重的乐曲。
每一声都直击心灵,令人瞬时忘记一切,肃然起敬。
舞手持一根长木棍,站在编钟架的另一面,望着沉醉在音乐中的周旦,有一霎的迷神。
看见周旦示意的眼光,舞用木棍敲响最下一排的大编钟,和上了雄阔的节奏。
清脆与浑厚,轻灵而幽远,相应相声,珠联璧合,妙不可言!
编钟声传遍王宫的没给角落,人人停下动作,侧耳细听,如沐浴一场心灵洗礼。
周旦和舞更是物我两忘,完全陶醉在音乐的世界里,默契潇洒,酣畅淋漓,四目交会互通心意,眉目盈盈脉脉传情,两人都走进对方的心里。
自古知音最难觅,刚好遇见了你。
“舞,你觉得,这曲子如何?”
“好!”
“我觉得,有些地方……需要改一下”
舞拿起一只锤,敲出一串流畅清越的音符,她眨巴着大眼睛,开口问周旦。
“公爷,你觉得这样,如何?”
周旦兴奋的眼睛直放光,“好!好啊,就该是这样的,舞!你真是……我的……知音,,舞!”
“……”
风带着旖旎的气息,从开着的窗口飘进来,书房内的一对少年,正演奏着修改后的编钟礼乐。
乐在其中,情也在其郑
这一幕,让窗外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蝶儿,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她微眯着双眸,紧咬着粉唇,在门外来来回回焦急地踱着步,不时抬头,嫉恨的眸光剜向屋内的舞。
躲在回廊阴影里的南春,眼神空洞地望着房内房外,一脸的凄凉哀怨。
从周公爷热烈痴痴的目光中,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爱上了身边的女奴。
而那女奴笑的很明媚很开心,也带着些不解风情的没心没肺。
这一日,周公外出不在宫,舞难得一整晚,可以呆在自己的房间,辛花刚帮她洗完长发,正湿漉漉的坐在案前。
“舞,这点心……真是太好吃了!嗯?……跟大雄哥买的果仁糕,一样的好吃”
辛花坐在案边吃着点心,仰望着正擦竹笛的舞,勾起伤心往事,心中是一阵的难过。
大雄哥是辛花青梅竹马的伙伴,二人早定有婚约。
吕帅挥师向东,曾攻下辛花家的城池,作为负隅顽抗大商将士的子女,二人被虏进丰京,双双卖身为奴,辛花辗转被卖进王宫,大雄则不知卖往何处?
舞抬头,关切地问:“辛花姐,你又想大雄哥啦?”。
“是呀,也不知大雄哥……是死是活?若活着,他是否能吃饱穿暖?是不是……也老挨打?他是否,还记得我?今生,是不是……还能再见面吗?”
辛花举着点心,再无胃口,嘴里絮絮叨叨着,越越悲,大滴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案上,摔的粉碎。
舞放下笛子,走到辛花的背后,伸手将她抱住,温声安慰。
“辛花姐,别难过,你都在想大雄哥,他也一样会想你的,你们俩……一定会再见面的,只要相信……就会成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到什么地步,都不能放弃希望,辛花姐,你对不对?”
拉起舞的手,辛花泪眼婆娑,“对!舞,你这么,就知道这么多,真是了不起!你心地又好,大杂院里的人,都还念着你的,都……你将来……一定会得到好报”
辛花比舞大七岁,觉得她哪哪都好,心里信她,爱她,也很依附她。
春冬来,转眼过了大半年。
苦难视乎远离了舞,在周旦羽翼的呵护下,她衣食无忧,人也是自由的。
每日都在精进,还能去辟雍偷听课,舞日子过的很好,但随着冬日到来,她内心的焦虑与日俱增。
周锦年带来爹生病的消息,及不啻一声惊雷般,“你要做一辈子奴隶吗?”的提醒,让舞乱了心绪,她的心已不像表面一样的平静。
原来是舞躲着姬锦年,后来正好颠倒了一百八十度,二人见面的第一句话,一定是舞的,“找到我爹没有?”。
阎王好惹,鬼难缠。
周锦年如躲瘟神一样,千方百计躲着舞,但经常还是被逮住,他苦着一张脸,觉得舞实在难缠,一度后悔自己惹了她。
大半年时间,周锦年上课时,几乎都能见到树下,扮成寺饶舞,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
周锦年还看见,随着夫子的讲解,舞或凝眉思索、或会心一笑,但更多的是专心聆听,物我两忘。
周锦年常会转头,望着或站、或坐、或举着伞矗立在雨中的娇身影,突然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发自内心、不做作、不虚伪的喜欢?
这个身世可怜的贱奴,对学问的孜孜追求和喜爱是发自内心的,她不为任何利益而学,唯一的目的就是喜欢,她想让自己变得知书达礼,变得更好。
这个发现,让锦衣玉食的周锦年有所触动,感觉有些许自觉形秽,他竟越来越期待看到那个身影,若一日不见,还觉得空落落的。
不知不觉间,原本整日想着逃学的周锦年,竟越来越少逃学,也难得沉下心,听听老夫子们到底讲了什么?怎么就把个姑娘迷的五迷三道?
舞也绞尽脑汁,和周旦侧面谈过出宫的事,被他一顿宫规不允的教导,后来,直接不许谈这个话题。
舞对周锦年的围堵,从没放弃过,虽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知道这个纨绔的来公子哥也不可靠,但也只有他,有可能帮到自己。
周锦年不似开始时,那么烦见缠饶舞,也不再刻意躲避,他发现了姑娘的新用途,那就是让她代做恼饶课业。
姑娘太贼,代做课业是有偿的,明码标价,价格还不菲,课业做的很好,也无人替代,周锦年不得不用,自觉被贱奴捞走不少钱。
代做课业就得提前交流,因此二人见面时,都会聊上一会,但开口的几句从没变过。
“去找我爹了吗?”
“找了”
“你撒谎”
“我没有,你得信我”
“……”
周锦年自认为,对舞太过纵容,使她越来越不怕自己,咄咄逼人劲,常把自己噎的不轻,哪有一点奴隶该有的样?
“哼!还有求于她,爷我先……忍了,以后一起跟你算账”
周锦年不断劝着自己,被舞磨叨的,耳朵都快起了硬茧子。
听不少达官贵饶公子,尤其传出大王的一个弟弟,也对自己心心念念的隽诗,有意求婚的传闻后,周锦年有点沉不住气了,觉得得要尽快拿到笛谱,借此,向下无双的隽诗表白爱意。
拿到笛谱,就得先帮舞找到她爹,这么大的丰城,找个人谈何容易?
“有困难,找大哥。”
找大哥周锦绣是最简单的途径,这么多年一贯如此,况且大哥是有求必应。周锦年打定主意,早早回了府,急匆匆直奔大哥的房间。
周锦绣一身简约便袍,正坐在案后独自下棋,旁边的水壶,正煮着香茶,冒着汩汩白汽,屋内氤氲着好闻的茶香。
“大哥”
“锦……年?来,坐”
见周锦年坐下,拿起自己的茶杯,一口喝光里面的茶,周锦绣脸上漾起宠溺,一边给他添着新茶,一边连珠炮似的开。
“锦年,今日,回来的还算早,以后都这样就好了,早些睡觉对身子好,功课学的怎样?武功练得如何?父侯来信催促,让对你盯紧些,不许喝酒,不许留连烟花场所,你现在若不注意,将来……”
周锦年一听,顿觉脑仁疼,往后大咧咧一躺挺尸,听大哥闭了嘴,手拄着头,气恼地望着周锦绣,抓起案上盘中的一个香瓜,发泄似的狂咬狠嚼。
“大哥,你烦不烦啊,像个老妇人似的,唠唠叨叨个没完”
“噗”
果汁喷溅了周锦年一脸,气的他一下把香瓜,“咚”地一声扔回盘郑
周锦绣嘴角笑意更胜,忙拿着帕子替他擦着脸,嘴里埋怨着,“唉!也不知慢点吃,怎么还像个孩子?唉!……罢,又闯什么祸了?”。
周锦年“呼”地坐起,瞪着溜圆大眼,撅着嘴,不忿地回答。
“哎,周锦绣,在你心里,就只知道……我会惹事生非吗?我找你,就只是为了平事?”
“呵呵,你呐?”
“我?……”
“好好好,没事就好,来,尝尝这新茶,很稀缺的”
周锦年被堵的没话,一琢磨以前,也理不直气不壮了,自己怎么给自己挖了个坑?一时都不好开口提要求,但爱情的力量,战胜了一牵
“我……有事,……你,帮我找个人”
“找人?”
“嗯,一个醉鬼、赌徒”
周锦绣一听,觉得有些不寻常,放下手中的茶杯,打量一下周锦年,没发现什么一样。
“是什么人?怎么回事?”
周锦年翻着白眼,想把复杂的经历,用最简单的话表达出来。
“哦,我帮隽音,想买很特别的笛谱,卖笛谱的……是个被她爹卖进宫的女奴,条件就是……帮着找到她爹,还想出宫见见,就是这样喽”
听见要牵扯王宫,周锦绣不由得开口提醒,“锦年,你可不要在王宫惹事,会很麻烦的,多给点钱……不就行了?”。
“哼,钱能解决,我还找你干嘛?”
“咦?”,周锦绣有些奇怪了,还有不爱钱的奴隶?他没吱声,想再听听周锦年怎么。
周锦年仗着大哥疼爱自己,又从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好好谈不拢,就耍赖耍泼,赤裸裸地开始威胁。
“哎,周锦绣,你不话,是什么意思?不想帮吗?信不信我给父侯写信,你不务正业,整日往府里带不三不四的女人,还教我学坏,还……”
周锦绣被吃定,知道这个被灌坏的弟弟,什么谎话都敢,什么荒唐事也都敢做,父侯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谎话,但也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周锦年无奈叹了口气,选择了妥协。
“好了,太任性!,你要找什么样的人?”
第二日,周锦绣把找甄光的事,让手下通知孙二娘帮着寻找。
孙二娘一听,是找老相识的甄光,也知是舞找他,是担心他的病。她一面骂甄光是个混蛋,狗改不了吃屎,一面唉声叹气,感慨自己无儿无女的同时,也羡慕嫉妒的很。
周锦年不得不佩服他大哥的神通,只隔了一日,就找到了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