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时间,小舞渐渐适应了做书童的生活,心中虽还有郁闷,但有子箫和贵琰几乎日日的陪伴,她已不似刚开始时的愤愤不平和悲痛欲绝。
人生的至暗时刻,如同命运给每个人的必修课,都会不期而遇的突然降临,任谁也逃不掉!
距离九重天不知多少万万里远的九泉地下,巫灵族巫灵城一条繁华的大街上,一群孩子正围绕并戏耍着一个满身是泥的傻子。
一个黑漆漆、胖墩墩的小男孩,举着一个已看不清颜色的香囊,正逗引着一个傻子,“傻子,傻子,香囊在这!……接着啊”,男孩说完,将另一只手里的一团烂泥巴扔了过去。
傻子很傻!他张开双臂去接自己的宝贝香囊,结果接到的是一身烂泥巴,白净的脸上被甩的都是泥点子。
黑胖男孩哈哈笑的是前仰后合,“哈哈哈,傻子,泥巴你也接?……哈哈哈”。
“哈哈哈,就是给他狗屎,他也会接的,傻狍子”,另一个红发赤面的男孩也接话嘲笑。
傻子用脏手抹了把脸,顿时脸成了一张泥巴脸,又引的几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孩一阵的哄笑。
“给……我!”
傻子哭丧着一张泥巴脸,急的快要哭出来,伸着手,呆楞着身子,向拿着香囊的黑胖男孩索要。
男孩坏笑着,指着不远处一片满是屎尿脏水、泥泞不堪的地方,说:“傻子,你要是在那里,给爷当马骑……骑一百圈,小爷,就把这破东西给你”。
“骑?……骑大马……嘿嘿,给我!”
傻子咧嘴傻笑了,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当马骑了,傻子边说着,边被嘻嘻哈哈看热闹的孩子,推搡着,跪趴在散发着恶臭的脏泥水里。
黑胖男孩得意洋洋骑在傻子的背上,不时拿小棍抽打着傻子的屁股,喊着,“骑大马喽!驾……傻子,快点跑,快点”。
“骑大马,嘿嘿……骑大马”,傻子嘿嘿傻笑着,在脏泥恶臭中爬行着。
“哈哈哈,快点!……快点跑起来……快呀”
围观的小孩们不断踢踹着傻子,笑闹成一团。偶有路过的大人,都一脸厌弃地掩住口鼻,被傻子和弄起的臭味,恶心到了他们。
“傻子!……你们这些该死的!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一个尖锐气愤的女子咆哮声,把那些孩子吓的如见了猛兽,拔腿就跑。
“给……我!”,傻子带着一身臭泥,起身追赶那黑胖的男孩。
黑胖男孩边跑边回头,赶紧把香囊扔给喊话的女子。
女孩弯腰捡起满是泥的香囊,神情几变,伸手递给滚的满身满脸都是臭泥的傻子,低声说:“好好……拿好了”。
傻子嘿嘿傻笑着接过香囊,如宝贝般把香囊紧紧抱在怀里,“嘿嘿,回来了……回来了!”。
来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古铜色的面孔上是浓眉大眼,浑身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她满眼气愤又心疼地看着傻子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压下火气,沉声说;“走,回家换衣服”。
傻子很听话的跟在女子身后,离开了。
这个傻子就是小舞的同胞胎哥哥,白鹿族少主鹿小沣,女子叫芳芳,是傻子被寄养家庭的女儿,也是傻子唯一的“保护神”。
变成傻子的鹿小沣不顾一切想要要回的香囊,是他青梅竹马,已私定终身的小爱人真可儿,回赠给他的定情信物。虽然鹿小沣已成了傻子,忘记了之前的事,但他潜意识中就是把这个香囊当成超级大宝贝,每日都随身带着,还不时检查是否在身上,每夜只有搂着香囊,才能安然睡去。
见他如此宝贝这个香囊,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常常会抢他的香囊耍弄他。
一个翩翩白衣美少年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傻子?事情还要回到,白鹿族被屠族那日说起。
圣女殿石榴园里,孤鸣鹤和宸佑苦苦鏖战,打得的是不可开交、难分胜负。孤鸣鹤看见翠儿拉扯着小舞小主向两仪山深处飞奔而去,他怕小主遭遇新的危险,就已无心再恋战。
当穿黑衣的蒙面人赶来为宸佑助战时,孤鸣鹤寻了个时机,变身溜走。他要去贴身保护小主,不能让她再受其他伤害,他是她的影子,必须跟在小主身后。
孤鸣鹤一找就是三日,连小主和翠儿的影子都没有寻到。
当孤鸣鹤从两仪山失望而回,宸佑带着魔军已经离开,孤鸣鹤在圣女殿周围又找了许久,不断看到守卫的尸身横倒在各关口,孤鸣鹤的心揪的很紧,但结果也还是一无所获。
无奈,孤鸣鹤走进鹿鸣谷去寻找,他被眼前触目惊心的惨状,给震惊住了。
只见,近千具白鹿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已干涸的血泊中,一些未着片缕的女子尸体上更是伤痕累累,脸上都凝着恐惧的神情。
孤鸣鹤知道这些死者,都是小主的家人和族人,他立刻检查,看是否还有活的。翻看了几具尸身,发现死者身上都有多处伤口,但毫不例外在胸口上,都有一处相同的致命伤。显然,屠杀者不管死活,最后又都补上了这致命的一刀。
看来,这是不想留下任何的活口,意图很明显,就是想掩盖屠杀的秘密。
这样一个都不想放过的狠绝,他们势必也不会放过逃走的小舞和翠儿,孤鸣鹤越想越怕,他匆匆又开始在鹿鸣谷寻找小主。
在白鹿族大殿中,孤鸣鹤到处细致地搜索着,这已是他第四次的搜索了,他觉得一个大殿或许该有密道或暗室等隐秘的地方,如果有,小主应该知道,那也应该是小主和翠儿最安全的躲避地方,以小主的聪明,应该能想到这一点。
凭借不凡的耳力,听到有轻微的哼唧声,孤鸣鹤心中一颤也一喜。顺着声音寻去,他在一个很隐秘的暗室里,发现了一个满头是血、半昏半醒的少年。
孤鸣鹤认出来,这少年就是小主的同胞胎哥哥---鹿小沣,在圣女殿,经常见过他来看小主。
鹿小沣是与宸佑对战时,被宸佑打倒在地,头摔在石头上受了重伤,是他的母后流响让翠儿把他藏进密室,躲避灾难。
没有找到小主,孤鸣鹤懊丧不已,他恨自己辜负了二王子慕白的托付。
孤鸣鹤遥想当年,二王子慕白临终前,将自己指给鹿小舞做新主子,让他发誓一生孝忠并保护好小主。从那一日起,他便不再听任何人驱使,不受任何命令,当然也不用向任何人汇报,保护小主的安全是他此生唯一的使命。而这使命也注定,他只能活在阴影里,如他的名字一般,哀哀孤鸣,寂寥一生。
孤鸣鹤和小舞并没直接见过面,小舞也不知道,慕白给她配了暗卫。
但孤鸣鹤对小舞小主的了解可不少,还是二王子的暗卫时,小舞从来到大璟阳宫后,就和二王子日夜黏在一起,所以想不了解都难。尤其是小舞在大璟阳宫的最后日子和圣女殿的三千年,他日夜如影相随,警惕的眼睛从未离开小主的左右。
孤鸣鹤沮丧失落了片刻,望着眼前急着要救治的鹿小沣,凝眉想了想,背起他化黑烟离去。
因为还要继续找寻失踪的小主,孤鸣鹤只能将受伤的鹿小沣,委托给在冥灵城内的同族人---铁匠孤辛,让他帮着治伤和照看。
孤鸣鹤留足了治疗和生活用的珠宝,为了保护鹿小沣,他告诉孤辛夫妇,这个少年叫新生,是自己旧友留下的遗孤。
铁匠孤辛是个仗义并有把子力气的粗汉,父辈逃难来到这冥灵城,留下一个铁匠铺,他以打铁维持着家计。
上万年来,巫灵族因有足智多谋的国主和骁勇善战的少主,变得越来越强大,侵占管控的地盘也越来越多,都城巫灵城也变得越来越热闹繁盛。当然,孤辛的打铁铺生意也越做越好,实在忙不过来,孤辛还收留了流浪的阿猛做徒弟,给自己帮忙。
孤辛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叫芳芳,长的是俊秀英朗,性格也豪爽大气。
阿猛喜欢芳芳,一心讨好,夫妻俩也有意将阿猛入赘,这样手艺有传,老来也能有托。
只是郎有情妾无意,芳芳偏偏就是不喜欢黑壮粗糙的阿猛,而对被送上门养伤的,长的白白净净的新生,照顾呵护有加。
芳芳娘是个见利忘义、刻薄贪财的女人,她掌管着家中财物,而孤辛又是个惧内的闷葫芦,对芳芳娘克扣给新生治伤的钱,也是敢怒不敢言。
可怜可叹!鹿小沣脑子上的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留下病根,从白衣飘飘的美少年,变成了一个大人呵斥、小孩戏弄,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嘿嘿傻笑的傻子。
左邻右舍,没有谁在意这个长的白净,但浑身脏兮兮少年的名字,更没有人关心他是谁?大家只知道他是傻子,也都喊他傻子。
傻子每日在铁匠铺,帮着干挑炭锄灰等脏活,也干一些打下手的杂活。因没多少力气和干不好,不是被孤辛骂就是被阿猛打,铺前的行人见多了,都已见怪不怪。
除了被打疼,傻子会露出痛苦之色外,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傻笑,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傻子常常一边嘿笑,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叽里咕噜,念叨的都是别人听不清也听不懂的傻话。
傻了最愿意干的事,就是每日陪着芳芳去上街采办,有时候,芳芳会给吃不饱的傻子买些吃的填填肚子,看着傻子傻笑着大口吃,芳芳常露出爱怜的神情。
回家后,傻子会烧火帮着一起煮饭,只要是陪着芳芳,傻子就会开心的眉开眼笑,因为和芳芳在一起时,她会保护他不挨打。
傻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他只能蹲在房门口,吃些芳芳娘给的残羹剩饭。
今日是芳芳的生日,家里多做了两个菜。看见娘又只给了傻子一碗剩粥,芳芳实在看不过去,走到门前,把自己碗里的饭菜拨了大半给傻子,傻子冲她嘿嘿地傻笑,芳芳温和地瞧着,说:“快吃吧”。
傻子吃了一口,抬头对上芳芳满是同情的眼眸,傻笑着,“好吃!嘿嘿……好吃!”。
芳芳被傻子清澈的大眼睛看的一愣,将碗中的饭菜又都给傻子,傻子一面狼吞虎咽的吃着,一面抬头望着芳芳笑。
芳芳娘白愣着门口的二人,将筷子“啪!”地一声摔着桌上,对孤辛嚷道:“你说,养这么个废物,一年了,什么都干不了,光浪费粮食,你今日就说个准话,什么时候把这大傻子送走?”。
孤辛低着头吃饭,窝囊地不吭声。
“你聋了,你不送走,我就让阿猛把他仍出去”
阿猛正气芳芳对自己不理不睬,却又去关心傻子,他忽地站起身,对芳芳娘瓮声瓮气地说:“师娘,只要你说,我现在就把他扔出去”。
看着傻子噙着一口饭被吓呆,芳芳满脸愤怒,突然转身冲回屋,对着她娘大喊:“孤伯伯留下的钱,足够给傻子看伤,你贪钱不给他治,让他成为现在样子……哼,不给他好好吃饭也就罢了,现在又要贪他的钱,把他赶走……看孤伯伯回来,你们怎么向他交待?”。
芳芳娘见芳芳如此说话,顺手抓起一旁的帚把就追打了过去,“好呀,你个没良心的,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个白脸狼……赔钱货!”。
阿猛挡在芳芳前面,三人一追一躲一挡,又骂又打乱成一团,傻子被吓的蹲在墙边,瑟瑟发抖。
一直闷不作声的孤辛,此时气的拍了桌子,怒喊道:“别闹了!再闹……就滚回……你娘家去”。
众人都被这平日老实人的突然暴怒给惊到了,没谁再敢出声,都愤愤地老实坐回桌前。
孤辛怒视芳芳娘,叹了口气,厉声说,“鸣鹤大哥将傻子托付给我,就不能赶他走,况且,放了那么多钱……哥哥是做大事,想必这傻子也有些来头,若赶出去弄丢了……你,你就是有一百条命……怕是也不够赔!”。
老实人不常发火,一旦发火就是雷霆之怒。
芳芳娘听了孤辛的话也觉得害怕起来,不光是怕孤辛把她赶走,更怕的是,孤鸣鹤回来找她算账,她顿时心虚气短起来,嘴里小声嘟囔道:“你们想留,就自己照顾他,我,我可没钱”,说完识趣地溜之大吉。
自那以后,再没谁再敢提,要轰走傻子的话。
虽然傻子没有被轰走,但他的日子一点都没有好过,吃的仍然是剩饭,住的是四面透风的柴房,身子单薄穿的也单薄,固常常生病,若不是芳芳或偷或省下钱给他买药治病,恐怕傻子早就病死了。
傻子非常依赖芳芳,见到她,就满脸堆笑地跟着,一步不愿离开,芳芳也喜欢和傻子一起嘻戏。
看到芳芳帮傻子洗头擦身、给傻子好吃的、对着傻子笑,看到她挺身而出保护着傻子……阿猛都嫉妒的要死。
阿猛为发泄不满,他私下可没少打傻子,经常打的傻子是嗷嗷哭叫。傻子浑身上下,不是烫伤就是钝伤,青一块紫一块没个好地方。若芳芳怒斥他,阿猛反而打的更凶。
芳芳气愤地向爹告状,但阿猛总有理由,不是说傻子看丢了东西,就是贪玩缺了炭火等等。
孤辛也知道傻子做事,经常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自己看着都脑火,惹的自己也经常骂他。况且,孤辛对认定的未来女婿也不好说太重的话,所以也懒得管,或是只轻描淡写地说一下。
芳芳娘最是乐意看到傻子被揍,要是能打跑他,她才高兴呢。
这夫妇的态度纵容了阿猛,打傻子,成了他发泄不满的家常便饭。
可怜傻子是旧伤未好,就又添新伤,日子过的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