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邃,繁星满天。
镇子已陷入沉睡,数里之外,一座土丘矗立于林间。
棱堡盘踞其上,黑色的剪影半溶于夜色,没有一丝光亮,宛如远古的巨像。
突然,堡垒的下部透出了一丝微光,数条人影从门内闪出,四下游走张望。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咔咔”声,门开了。
三架马车,从棱堡中驶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跟着一高一胖两人。
“多谢王襄监。”头缠黄巾的高瘦中年人,朝身旁的胖军士拱了拱手:“这次谈得格外爽利,亏了您在霍监正那儿说了话。”
“好说,好说。”那姓王的襄监抹了抹嘴,喷着酒气道:“一回生二回熟嘛,都来第四回了,霍头儿自然没把你当外人,哈哈。”
“襄监大人莫要自谦。”中年人躬下身,将一包物件暗暗塞到胖子手中:“这诺大一座军仓,霍监正也不能事必躬亲,咱们啊,平日里还得靠王大人您照顾。”
王襄监将东西熟练地塞进怀中,眯眼一笑:“孺子可教,哈哈。”
“听我的话,没错吧?”他拍了拍肚皮,有些得意:“咱霍头儿,地道人呐,爱钱,更喜欢……嘿嘿,你们这次送来的两个,货色不错哟。”
“那是,亏了大人您事先指点。”中年人谄媚道:“这回啊,我专门去功德坊,重金请了这俩小娘,都是名楼的甲品牌子!一晚上要……”
他伸出四个手指晃了晃:“四个大魏金元!”
“啧啧啧啧……”王襄监摇了摇头,有些肉痛:“大手笔啊!哎,话说你们天机教弄这么多武备,想干啥,造反呐?”
“哎哟,我的爷爷!”中年人顿时哭笑不得:“统共也就一二百件,造个鸡儿反啊,还不是咱道堂多了,招人嫉恨,求个自保嘛。”
“我可得提醒你哈。”王襄监双目一鼓,正色道:“这些家伙什儿,可甭在麟煌府显摆,千万记住啰!”
“理会得,理会得。”
“万一出了事儿……”
王襄监的话突然停住了,他瞪大了双眼,直勾勾望着土丘之下。
此时,山下林中,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接着,火光迅速合成一片,朝土丘急奔而来。
马蹄声骤然而起,瞬间响彻云霄!
王襄监眯眼望去,面色突然大变:“督训营!”
“快!快!”他满脸惊慌,颚下肥肉一阵乱抖,连连挥手:“把车驶回去!关门!关门!”
片刻之后,刘钧一骑当先,领着周家兄弟和一彪骑兵冲上了土丘。
“督训营!”周仓嘶声大吼,一甩马鞭,指着前方厉喝:“狗日的不准关门!”
自然没人理他,最后一辆马车已驶进棱堡,眼见两扇大门已徐徐关闭。
这门一旦关闭,再次开启之时,只怕再也寻不到什么了。
刘钧眉角一挑,抄起手中银枪便朝门中掷去!
夜空划过一道白练,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银枪斜插在门间空地之上。
此时,两扇大门正好合拢,枪杆却端端卡在门缝之中,怎么也关不上了。
“驾!”刘钧猛抽马鞭,朝左右大吼:“二周随我并进!踢开大门!”
“得令!”周仓、周青齐声大喝。
火光之中,只见三骑骤然提速,宛如三股疾风,狂飙突进,直冲大门。
“嘶!”、“嗯!”
随着几声嘶鸣,三人同时拉缰,三匹骏马齐刷刷地昂起前蹄。
“咚!!!”
几乎是同时,六支马蹄一起踏在大门之上!
“哐当!”大门被重重踢开,门后的四名守军倒飞了出去!
刘钧抽出横刀,往门内一指:“玄武队!”
身后,众骑兵齐声大吼:“嚯!嚯!嚯!”
在马蹄声和战吼声中,数十骑兵冲进了天波仓主堡大门。
门后,是一处宽敞、平坦的八角院落,四周高墙环绕,每个角落点了一个火盆。
此时,那三驾马车正停在院中,一群人站在车后,惊慌失措地看着冲进来的众骑。
“你……你们……”人群中的一个胖子,指着已勒马肃立的骑兵,颤声道:“擅……擅闯禁军大仓,大……大胆!”
“哒……哒……哒……”
刘钧策马走出,缓缓走到那胖子身前,瞥了他一眼:“何人?”
胖子咽了口唾沫,气势强了些,昂起头:“天波仓襄监,王本冲!”
“拿下!”
“你……你们敢!”王本冲大惊失色,刚要转身后退,耳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只感脖领一紧,眼前天旋地转。
“哈哈哈!”周仓策马大笑,一手提溜着这位襄监,将他拖到了众骑之前,手一甩:“绑了!”
突然,只听“咔咔咔”一阵巨响,院子对面的三扇内门同时打开,一队队披甲军士蜂蛹而出。
他们迅速围住了刘钧等人,前排树起长矛,后排端起了一架架弩机。
周青环视之后,眉头一皱,低声对刘钧说道:“居然有二百来人,这天波仓守卫当真不少!”
刘钧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对面人群中央。
片刻之后,对面分出了一条路,一名只穿了内衫的高大汉子走了出来。
他手提一把弩机,满脸懊丧,恨恨扫了刘钧等人一眼,双眼一瞪,厉声大吼:“军库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誰敢!!!”
一声爆喝,如平地惊雷。
说话的正是刘钧,他从腰间取下令牌,平举在手,打马上前。
“神武督训令,见军大一品!”他徐徐策马前行,朝四周环示手中令牌,厉声道:“公然忤逆者,视同兵变,可就地格杀!”
现下是夜间,众军士看得并不真切,但听他如此说,不由有些惊慌,纷纷垂下了手中兵器。
那高大汉子急了,嘶声道:“将他拿下!拿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刘钧一夹马腹,骤然前冲数丈,已至那汉子面前。
手起刀落,寒光一闪!
那汉子发髻被齐整切落,头发披散下来。
他面色顿时惨白,惊呼:“你敢……”
刘钧压住胯下白马,手腕一转,横刀已架在那人脖项之上!
接着,刘钧高举令牌,居高临下,厉声怒吼:“督训令当前,安敢兵变!”
接着,又是一声厉喝:“跪下!”
那汉子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弃械!”刘钧死死盯着那人,手上横刀向下压了压:“弃械不究,持械必诛!”
那汉子痛得龇牙咧嘴,被横刀压得丝毫不敢动弹,“哐当!”手中弩机掉落在地。
“弃械不究,持械必诛!”
“弃械不究,持械必诛!”
一众骑兵齐声高喊,天波仓的守军迟疑片刻,最终纷纷扔下了兵器。
刘钧这才暗暗吁了口气,他的明光甲之下,早已被汗水浸透。
随后,守军被逐一缴械,督训营军士们还在人群中抓住了几个天机道徒,正是天波仓监守自盗,今晚销账的对象。
至此,周仓、周青相视一笑:此次,真可谓人账并获!
刘钧下了马,瞥了眼蹲在地上的高大汉子,冷声道:“临阵军前,身为官长,却衣冠不整,如此不堪,何以表率!”
“霍淼。”刘钧不屑地摇摇头:“你愧对这个姓氏。”
原来,那高大汉子正是天波仓监正,霍淼。
霍淼抬起头,脸上尽是怨毒,咬牙切齿道:“你是誰!你他妈的是谁!?”
刘钧挺了挺了身子,傲然道:“神武军督训营执令郎,刘钧!”
“刘…..钧…..?”
霍淼闻言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之后,突然狂笑:“哈哈哈哈!”
“我还当是谁。”他撇了撇嘴,面露不屑:“原来就是那阉货家的,怎么?你家阴盛阳衰,来我这儿找男人了吗?”
说罢,仰头哈哈大笑。
刘钧闻言,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凶光毕现!
“弟兄们!弟兄们!”霍淼满脸得意,环视四周,指着刘钧大喊:“给大家伙儿引荐引荐!”
“这位爷,可了不得!”他竖起拇指:“家中出了位公公哟!”
“瞧他那小模样,兴许啊……”他咧嘴一笑:“家学渊源,有样学样,不定也少了些零碎!”
“我的乖乖!不是吧?”,“公公……那不就是阉人?”,“这样的,也能入督训营?”,“哈哈哈!”……
听到霍淼之言,天波仓守军纷纷交头接耳,不时爆出阵阵哄笑。
刘钧面色由白转青,死死握住剑柄,冷冷盯住霍淼,眼角不住抽搐。
“你妈!”
周仓突然爆喝了一声,惊得众人心头一颤。
只见他几步冲来,飞起一脚,猛踹在霍淼腹部,将他踢得倒飞了出去。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你……你敢……”霍淼捂住肚子,指着周仓,痛得脸色发白。
他刚从地上支起身子,便“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
顷刻间,酸臭的酒气升腾而起,四下弥漫。
“军中酗酒,公然忤逆督训。”刘钧手按佩刀,缓缓走向霍淼,一字一句道:“该如何处置?”
周青抱拳肃立,大声道:“按律,当鞭二十,再行羁押!”
声音清朗洪亮,响彻全场。
“好。”刘钧冷冷一笑,指着地上的霍淼:“架起来!”
“诺!”督训营玄武队齐声大喝。
几个军士立刻冲了上来,将霍淼揪了起来,生生架住双臂,按跪在地上。
“阉狗!”霍淼一面挣扎,一面破口大骂:“放开老子,你们这帮阉狗!”
“嘶啦!”
刘钧揪住霍淼的后领,将他的上衣撕了下来!
接着,他手一挥,重重甩动马鞭。
“啪!”
只听一声脆响,青石板之上,留下了一道鞭痕。
霍淼顿时慌了神,扭着脖子,红着眼嘶吼:“老子姓霍!姓霍!你敢动老子?!”
“哼!”刘钧冷哼一声,双目冰寒如刀,高高举起了马鞭。
突然,一人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光武,我来。”
刘钧愣了愣,周青已夺下了马鞭,转身便朝霍淼背上抽去!
“啪!”
“啊!”霍淼如遭受雷击,身子不断抽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后背之上,瞬间浸出了一道殷红。
“你……你……”他痛得龇牙咧嘴,眼中一片怨毒:“老子……老子饶不了你们!”
“啪!啪!啪!”
周青毫不停歇,接连挥动马鞭,在那光溜溜的后背之上,抽出道道血痕。
“啊!啊啊!啊!……”
惨号声接连不断,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