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丫头,姑姑不想说士农工商商是末流,姑姑就是觉得,你一个女子哪是那些商贾的对手,一两回没吃亏,难保哪一次就…这世道,女子本来就不易,你何苦给自己选一条这么难的路?”
云银玲真不是生气别的,而是心疼。
她知晓六丫头为何要偷偷挣银子,还不是因为没有依靠。
“我知道姑姑疼我,姑姑也说了,女子不易,对咱们女子来说,有哪一条路是容易的呢?姑姑放心,我知道保护自己,您也知道我最是疼惜自己这条小命,怕冷怕热怕饿,所以我得多挣点银子,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能挣到银子,说明我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况且…我也没打算一直行商!”
“行了…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答应姑姑,不管做什么千万保护好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婚事,你到底有啥法子,现在可以说了?”
云银玲心里始终不安生,她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容不得晚辈忤逆她。
“正要跟姑姑说,我出去一趟,回来您就知道了,姑姑,这里以后就是咱们在都城的落脚之处,您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你要出去?”
“嗯,姑姑安心等着就是,我保证祖母她们盘算落空。”
云银玲将信将疑,看着云初雪自信满满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这丫头…可千万别乱来。”
“姑姑放心!”
不至于说是乱来,季家能接受的程度应该不高。
“天冷,让桃儿给你拿个手炉……”
目送云初雪离开,云银玲这心里莫名跳得有些厉害。
这三年里,云初雪偶尔也会到皇城来添置一些东西,她便是借着这些时机做她的生意。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机缘,或者说她真有几分行商的天赋,当初,桃儿被留在云府,她怕桃儿遭罪,便一门心思的想着挣银子把桃儿买出来。
她琢磨做买卖的时候,发现即便是在一座城池里,同样的东西,城东城南城西城北的售价都能差出不少来。
经她仔细观察,发现造成这种价格差异的因素有很多,回去之后,她细细归纳了一番,随后试着做起了倒买倒卖的生意,城东都是官门府邸,府里多是有规矩的,丫头婆子出府也没那般随意,便是出去也多是随着主子出去,想要单独去采买点什么东西稍远一点都做不到,只能碰运气等着跑腿的货郎…
她瞅准了她们购买不便,挨家挨户去问她们要什么,然后自己帮着去买,挣一点差价。
有一就有二,等大家都找她的时候,她就在城东以极低的价格租了一个废弃的院子,又谈了供货商…她知道村里的常伯每天到要到城里卖肉,便偷偷雇了他和他儿子福根,就这样,她这倒买倒卖的生意还真做了起来,虽然挣得不多,但是有利可图,有了一点银子以后,她又试着做了别的生意,瞧着都是小本买卖,但是她想得比别人多,胆子也比别人大,挣得也就多些。
可这些还远远不够。
“雪姑娘,到天缘阁了!”
“常伯…之前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云初雪没有着急下车,时辰尚早。
挑着车帘,一边漫不经心的跟常伯说着话,一边伸出头打量着天缘阁。
常伯家婆娘和儿媳妇都在皇城做工,他跟儿子做着卖肉的营生,是村里为数不多不种地的,看着面相凶悍实则性格敦厚乐于助人,人也灵活。
“雪姑娘,你们真打算来皇城做生意常住了?”
常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一句。
“恩,否则我何必花那么大一笔银子置办宅子,常伯,虽说我现在的生意不大,但是您信我,总有一天,这皇城会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不会让你一家子吃亏的。”
若要回皇城住,总免不了要用人,光桃儿和李妈妈不够。
旁人她不放心,也没精力去试用,常伯一家,她处了三年心里有底。
常伯抿嘴细思了一会,最后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点了点头。
“…好!那以后常寿一家就仰仗雪姑娘了,不过我家婆娘和福根他媳妇还得月底才能离工…”
这雪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可不敢小觑,想想,谁家小女子能在三年内挣出来一栋宅子?而且,跟着一个主顾,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
云初雪眯眼一笑,模样煞是好看。
“我都有些想常婶的手艺了。”
常伯哈哈一笑,“雪姑娘,请下车。”
其实,这马车也是云初雪置办的,平日常伯一家也可用。
云初雪这才不急不缓的下得马车。
进入天缘阁,云初雪不由偷偷打量起来,这是皇城数一数二的茶楼,果然别致高雅。
这里花费高,她置办了宅子,剩下那点银子留着做生意,现在多花一点她都肉疼。
可有些银子,省不得。
“可问过了,这里有雪芽?”
“雪姑娘放心,问过了,还就这里有这种茶。”
云初雪点了点头,店里伙计也迎了出来。
“伙计,可有清净点的地方?”虽然一楼也不错,可是太通透了些,谈生意,还是喜欢在私密点的空间。
“有的,二楼请!”
天缘阁不设雅间,但是二楼有相对独立的空间,用一扇扇颇具特色的屏风隔断。
这位客商,她可是等了大半年的,十分重要。
“时九,你在看什么?”
天缘阁的二楼,斜对着门口的雅间里,梅时九正好看到刚才那一幕。
“没什么!”
梅时九收回视线,与好友继续喝茶。
刚才马车里那个女子…好像是三年前…云家那个六小姐。
其实模样已经天差地别,可他还是认出来了,因为那双眼睛,独一无二。
也或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嫌弃他,对他避而不及,还说她是祸水的人,虽然三年前,她还是个孩子。
听闻,这三年,她跟着她姑姑离开了云家,这是回来了?
“时九,你在想什么,茶都洒了,若非了解你,还以为你思慕哪位姑娘呢?”
梅时九含笑放下茶盏,思慕?说不上,刚才倒是真的在想一位小姑娘的事。
“听说你又要去游历了?”梅时九的目光,不由自主瞟向楼梯后,果然看到了那抹身影,直到看着她进入隔壁的屏风里才收回目光。
“怎么,羡慕啊?听闻蜀山风光无限,民风更是别具一格!说真的,你的亲事今年也该订下了吧,拖了这么几年,拖不下去了吧?”
梅太傅的孙子,又是这般月华兰芝一般的人物,都城多少女子巴望着,尤其是宫里那些贵人……
哎,生在这样的人家,有时候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起身,换个坐!”
就是想听听,她是不是又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恩?不是要走了吗?”
“这茶不错,再喝两杯,你有事可先行。”原来…听墙角也是会上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