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花朵飘飘而下,于空中画出并不规则的轨迹,无数的焉掉的花落到了桌面。
商蟠抬手,接住垂危着最后美丽的花儿。
同时见天空落下的薄寒。
“雪?”
他的眼神微作惊讶,璃月冬天虽然冰寒,可却少有冰雪飘落,今年能有此景也是莫名的有些独到。
冬雪化春,作来年之新启。
就让这场雪,稍微冰敷下璃月那还未褪去的伤痛吧。
“商蟠,坐。”
钟离招呼到,商蟠闻声坐下。
二人面对面,先是谁都一言不发,再而商蟠微感不对。
进而开口:“叔叔,是有心事?”
“不算心事,那日阿斯莫德入侵璃月,你可对我有所不满?”
“不满?”
商蟠无言笑笑,危机时刻撑住整片璃月大地的版图,已经是让帝君全力以赴,自己为何会有不满之词?
见商蟠神色,钟离眼眸微动。
抬手时,却惊讶看见商蟠已经倒好两杯冷酒,放在了二人面前。
不知怎的,钟离有些恍惚,总觉坐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以前的孩子。
而是那位早已故去的老友。
像,真的很像。
“叔,你是尘世七执政,是提瓦特最古老的魔神,七神中的武神,璃月人民心中的顶梁柱,博学而又强大。”
“多为虚名,”钟离淡笑,“不足挂齿。”
商蟠点点头,拿起酒杯和其一碰。
“不管世人如何看您,您都是我的亲人,是值得尊敬的长辈,您保护了我千百年,如今也该换我来保护您了。”
“如此...甚好。”
钟离嘴角扬起,饮下那杯醇香浓郁的酒液。
“说起来,商蟠,你对自己的神之眼可有发现?”
“神之眼啊,”商蟠把它拿出来,“这玩意儿玄乎得很,和我认知中的神之眼可以说是毫不相关。”
“从何说来?”
商蟠掂量着手里的那颗雪白之色的神之眼。
自从得到它以来,这一个月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甘雨,可还是能有些闲散时间来研究这枚特殊之物的。
以普遍理性而论,神之眼作为外置魔力器官,只要意念启动,神之眼便会相应的做出回应。
火神之眼生成火元素,水神之眼生成水元素,以此类推。
可商蟠这边呢,开始不管他怎么催动,这神之眼雷打不动,根本生成不出任何的元素之力。
甚至他在一段时间后产生来怀疑。
毕竟自己在那边对维系者产生了威胁,这神之眼的元素生成功能半路被祂们给扣下也说不定,最后到自己手上只是个废品。
但它却也不是无主神之眼的黯淡,反而亮着雪白。
钟离注视两眼。
“神之眼,是神明对尘世人民愿望的投影,尘世七执政的存在便是代表了最为极致的七种元素,你的这颗,和身为七执政的我们应当是没有关系的。”
“那岂不是这玩意儿都不能叫做神之眼了?”商蟠笑着说:“我原本的岩元素和水元素先天亲和因为复活时重塑身体而消失,现在给我个神之眼却不能动用元素,还不如叫它缺心眼。”
“不无道理。”
“您给小辈我出出主意啊!”商蟠说:“别光顾吐槽!”
“我并无头绪,这本身就是你自身的力量,你应该从自身出发寻找关键。”
自身?
商蟠视线看向那枚白灿灿的神之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钟离叔的话导致的心理作用。
现在看着这枚神之眼,心里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像是就要抓住了什么,但却也感觉怎么都抓不住。
索性还是收起来,摇了摇头。
“之后再说,来,我给您倒酒!”
钟离看着,心境从始至终都是稳定。
一月时间,璃月港的重建工作已经完成了许多,重要建筑甚至全部完工,虽有仙人帮助,但多数还是璃月人民自己动手。
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那怕没有仙人帮助,只是靠璃月自身就可以完成这次的重建。
千年时间,仙人在璃月历史中的角色已经越发的淡泊。
虽然人们依然对于仙人表示着尊敬,可以前那时不时就会有人寻访仙人的时代却早已也不知不觉地远去。
“璃月,是否已经准备好进入下一个时代了呢。”
“虽然我对您这个想法不太意外,但您准备怎么做,可需要我帮忙?”
对于岩王帝君的思考,商蟠也算是能微微猜到几分。
尚年雨对于璃月的未来的展望,没想到居然就要成真了。
是应该佩服他的深谋远虑,还是思想超前呢。
毕竟那怕是此刻的商蟠,也算明白,甚至接受,岩王帝君并不是璃月的全部。
反而帝君是璃月的一部分,甚至自己也是,整个璃月的一草一木,一民一兵皆是。
那个需要众仙庇护的时代仿佛就在昨天。
时光不停,荏苒不断啊。
天空的雪花不多不少,落在身上很快便化掉。
钟离瞧着那从天而降的奇珍化入酒水,浅浅一笑,颇为冷美。
“商蟠,你对如今的璃月,乃至于七国可有什么想法?”
“我想统一提瓦特!”
“咳咳!”纵然冷静如钟离,此刻也不免被呛,“何出狂言?”
“开个玩笑,”商蟠耸耸肩:“我还没这实力。”
听上去就好像是有实力就会去做似的。
钟离略感无奈。
这才是想起来面前的这位后辈以前是有多么的跳脱。
虽然长大,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抵也就是形容商蟠。
见钟离无奈,商蟠笑着继续。
“叔叔要和我谈国事,那我自然不能推辞,好好地和您论论。”
对于曾经游历早年七国之人而言,商蟠他也算略有谋略在心中。
“提瓦特,元素大陆,如今以七国为基石,璃月则是提瓦特发展历史中极其重要的一篇,甚至七国发展皆是以我璃月为之中心,那火药,印刷术,指南针,造纸术,这些对于提瓦特文明有着至关重要的进步意义,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身处异乡的商蟠,能从别国发现璃月造物,甚至奉若珍宝,这就是那个时代璃月的影响力。
当然,没有什么事物是出道即巅峰。
四大发明,在提瓦特出现的时间已是久远,如今被后人一二再而三的改进,其实和最开始的模样已经是渐行渐远。
就像是人之一生。
“而如今的提瓦特,虽然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先不说暗流涌动,就单单七国而言,也非是完全和平。”
国家和国家,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璃月的摩拉铸造权,以及整个提瓦特商业中心的地位,单单两项,足够让其他六国垂涎,如果那日阿斯莫德没有被我杀死,被他逃掉,以他的性格定然是报复,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接下来都会对璃月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作为璃月诞生的魔神,我曾经的宿敌,我很清楚他的手段,将人的黑暗面,乃至于国家的黑暗面引诱而出,于他而言并不困难。”
“那怕没有阿斯莫德,我相信,璃月的在提瓦特的地位,恐怕也一直都是其余六国的眼馋之物。”
钟离点点头。
“那你认为,如今七国之所以没有爆发战争的原因是为什么?”
“叔叔,因为你们啊。”
商蟠右手放在桌面,食指轻扣,理所当然地说。
“尘世七执政,虽然我已经知道这是天理对于世界的监视,限制着提瓦特的科技发展,但这的确起到了预防战争的作用。”
“七大执政皆是无欲无求之辈,各自心中有着独属于内心的欲望,但恰好都没有恐怖的野心,甚至可以说天理正是看重这一点。”
商蟠握拳,声音平静。
“奉行自己的职责,长此以往的坚持,时间可以磨平很多的东西,也可以创造很多的东西,叔叔,您在过去可有过征战四方的想法?”
“并无,只是让璃月百姓得一安生之所即可。”
“没错。”商蟠说:“其他初代神明也绝对都没有这种想法,而又因为如今提瓦特依然是以神为本的世界,所以某种欲望并没有得到爆发。”
“若是您卸下职责,彻彻底底将璃月交给百姓和七星,恐怕未来事态难料。”
钟离抬眸,语气平和。
“你是说,爆发战争?”
“魔神的战争已经结束,但人的战争却从未开始,历代七星,以您为上,依附为生,可若您退隐,权利必定是散落七星,或许未来百年不会出事,可我们都清楚,欲望这玩意儿是不会消失的。”
这算是阿斯莫德教给商蟠的。
他存在的年岁,多少人因为欲望而选择和他合作,无论是人,还是魔神。
那怕心里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却依然选择了那条不归路。
这个世界没有人逃得过欲望二字,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欲望。
只是能不能压制。
“倘若一日,七星某位独揽大权,极富野心,璃月那时又会成为什么样的国度呢?”
“你可是在劝我莫做这甩手掌柜?”
商蟠端着酒杯,摇了摇头。
“非也,叔叔,我已经很明白,人治的时代不可避免,我等虽寿命悠长,可终有其尽头,且您还有磨损加身,璃月终究不能永远活在帝君的庇护下,孩子总得一个人去面对社会,面对世界,就像是我,甘雨和烟绯。”
“只是....”商蟠沉吟片刻,“对我来说总归还是会不舍,和不习惯。”
三千七百年,帝君守护了这片大地已有三千七百余年。
作为最开始跟随帝君参与魔神战争的人之一。
对于帝君退休这种大事,总归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就像是老年人遇见了新生事物,好奇的同时也会感到害怕。
商蟠不至于老年人思维,他这年纪换算为人,大概也就是二十出头,不满三十。
可即便如此,也是稍微需要点时间来适应。
“怎么说呢,”商蟠看着面前的帝君:“有种时代变了的感觉。”
“说的也是,璃月的未来,已经不是我就能决定的了。”
二人抬头,天空的云朵轻轻飘动,自由且快活。
岩王帝君摩拉克斯,也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这宛如云彩的生活了吧。
“您准备什么时候退休?”
“不急,”钟离说:“璃月还需要一次考验。”
“这次不行吗?”
“总归还是借助了仙人的力量,虽然展现出了团结和强大,可如你所说,璃月必须要完全靠自己扛过一次魔神之灾。”
这话商蟠听后,顿时面露骇然。
“您不会想还想来一次魔神入侵吧?”商蟠张大嘴巴:“阿斯莫德这次虽然是意外,可魔神终究对于普通人而言,有些太过于......”
话音未落。
商蟠忽然明悟,收了话头。
随后颔首,沉道:“也是,魔神是是璃月必须面对的难关。”
倘若一日,众多仙人不在。
璃月万民靠什么来对抗魔神呢,唯有自己的双手和武器。
魔神,曾经给人带来的无穷的恐惧。
但人若是想要进步走向人治,就必须亲手将这层恐惧永远根除!
“可这魔神之难,在如今璃月恐怕已经不会出现了,您不会要放一个魔神出来吧?”
璃月大地封印的魔神数量众多。
每一位都对摩拉克斯,甚至仙人们恨之入骨。
这要是随便释放,无异于自讨苦吃。
“所以不急,”钟离说:“璃月人治一事,慢慢来,就如你一般。”
“您知道我之后想做什么?”
商蟠表情愣住。
钟离摇摇头:“我自然不知,只是隐隐有些猜测,你虽并未开口,但你的眼里却有着秘密。”
到底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
有些事情还真瞒不过。
“可是要去涉险?”钟离问。
他关心的倒也不多,商蟠之安危是其一。
“险算不上,也是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可愿细说?”
商蟠点头,没有拒绝的必要。
于是将那日和父母见面的多数细节尽数告知,帝君听闻眼神露出罕见的震惊。
双手放于桌面,神色凝重。
似乎想要劝说,但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任重道远。”
简简单单四个字便是这任务的总结,以及他此刻的心情。
不过商蟠却显得轻松。
“也不是立刻就开始,等您退休之后我再正式开始也不迟,我估摸您最多十年,也就退了。”
“何出此言?”
“您眼睛里的那股退休老头的劲我可看出来了,不是我说您,一年就来一次,论累那也是甘雨,轮不到您啊。”
这话全然玩笑,毕竟帝君要处理的文件和事情,比起甘雨的要更加重要,也更繁杂。
钟离神色微愣。
忽地笑了一声。
“臭小子...”他猛然想起什么,继续道:“话说回来,你这一月照顾甘雨,你二人可有什么进展?”
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头上了?!
“额,还好。”
“何时成亲?我也好吃桌喜宴。”钟离笑道。
“您想够远啊.....”商蟠把杯子放下,“就甘雨那传统性格,我直接求婚她可能得被吓跑,没戏,没戏。”
“说的也是。”钟离端杯,欲言。
商蟠抬手,打断。
“您别继续......这事我尊重甘雨,您要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大事先?”
“无需在意。”
“那我也不在意!”
互相折磨拉扯就对了。
钟离笑了笑。
“这为何突然开了窍?”
以前作为旁观者,钟离看得可是相当清楚,甘雨对商蟠的情感,以及商蟠对甘雨的感情。
只是二人中,商蟠却总是逃跑,甚至刻意的无视。
钟离身为长辈,亲眼见证商蟠成长之人。
明白其内心的纠结,明白那是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开的束缚,别人帮不了。
如今忽然开窍,钟离即是喜悦,也是好奇。
“可能是变勇敢了吧,”商蟠说道:“如果我连正视自己情感都做不到,那些什么任务,我那来的本事去完成,您说是吧?”
“言之有理,佳人在旁,理应珍惜,不要等到失去再追悔莫及。”
“您教训的是。”
二人碰了最后一杯。
钟离起身,商蟠也随着一同。
看着还剩下不少的酒水,商蟠将其拿起,放到了那若陀龙王的石碑上。
“若陀叔叔,这些就给你咯。”
商蟠鞠躬,然后和钟离一起离开这里。
不过二人也并非是要回璃月港,只是在这绝云山间到处随意地走走。
钟离边走,边开口。
“你之前于我说过的,另外的金发少年,我并无记忆,璃月大地也从未发现过此人。”
死亡维系者给商蟠看见的两个人,其中就有深渊中的那位金发少女,而另外则是同样金发的少年。
二人极像,应该是血亲。
可自己叔叔却表示对那少年没有印象,而璃月大地也没有其踪迹。
并且那日与阿斯莫德战斗时也未曾见其人。
但能在维系者那里留下注意,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难道那个少年并不在深渊,和那位金发之人在一起?
“或许那个人才是提瓦特的最大的变数。”商蟠没来由地肯定,“应该很重要。”
“他们的来历不简单,”钟离忽道:“若那少年不在深渊,或许你能在其他国家寻到踪迹。”
那这岂不是又要商蟠周游列国?
“缓缓吧,”商蟠摆手:“如果是和那个金发女孩有关系,那个少年实力也肯定不弱,没准那天就主出现在咱们璃月了也说不定。”
钟离点头。
身负天理之责的他无法对商蟠说出太多。
偶然的提醒已是最大的极限。
叹息一声,钟离继续。
“蒙德和稻妻听闻我们受难,送来物资援助,尤其蒙德,砸下重金。”
“蒙德?”商蟠一愣,想起之前甘雨对自己说的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稻妻商蟠可以理解,毕竟八重神子还在这里,以那个家伙的能耐拨弄些物资并非难事。
说起来又是欠了那家伙的人情。
日后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至于蒙德。
除了和璃月有经济交流外,这段日子并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拿出如此物资的恩情啊。
这说没有请求,谁信啊!
“所以蒙德是拜托我们什么吗?”商蟠说:“我们这边也还在重建,也拿不出什么答谢吧。”
“他们要的,是你。”钟离道。
商蟠愕然。
“我?!”
“蒙德的西风骑士团,邀你前去做客。”
商蟠嘴角扯了扯,“单纯做客?送一堆物资让我去做客,这可是赔本买卖!”
“其中细节,并未细说,似乎是由你定夺。”
“即是受人恩惠,去一趟也无妨,可说了何日?”
“海灯节后。”
这时间可以说是相当宽泛了。
蒙德到底要做什么?
商蟠脑海疑惑。
那片讲究自由的国度,是自己当年游历的最后一个国家,可那怕如此也已经过去了数百年。
恐怕和自己记忆里早就是大相径庭。
“如此,今日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你早些回去,甘雨那孩子一个人恐怕会因你不在而寂寞。”
听见这话,商蟠脑子里下意识闪过甘雨的脸庞。
心中莫名的喜悦。
“那好吧,叔叔,再见。”
钟离走远。
商蟠则是转过身,就是准备回去见甘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