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南订的餐厅是在西街新开的店。
高雅,浪漫,艺术,精致。
且价格不菲。
既然是要感谢他,言真认为今天应该由她来请客。
在app上看了眼餐厅的人均,她明智地带了两张卡。
约的时间是六点,言真五点五十就到了。
赵崇南踩着六点进店,看见窗边预约位上那道清丽纤细的背影,兴奋的同时,他却已经好像感觉到今晚不会太愉快。
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赵崇南快步上前:“言真!”
言真回眸,先看见了一身朝她走过来的银色西装,然后是昂贵的腕表,跟着是赵崇南那张紧张的笑脸。
淡淡勾起唇,她没有起身,“好久不见。”
优雅的侍者替赵崇南拉开对面的座椅,看见她唇上鲜艳的色彩,赵崇南略显惊喜:“你今天化妆啦?”
言真猜到他的关注点会在这里,也不意外,仍保持着淡淡的笑,“你约了这么好的位置,不打扮一下,我怕进不来。”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见过面了。
今天再见,言真仍然美丽,不,是更美了。略施粉黛的肌肤看起来愈发纯净,一双微扬的凤眼,长睫卷翘,淡淡闪亮的眸光无需任何点缀。不同于其他女人的娇娆妩媚,她身上那股自成一格的冷傲与疏离是赵崇南最爱也最怕的部分。
他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惊艳,绅士地示意侍者让言真点菜,“看看想吃什么?今天我请。”
言真用指尖抵住菜单边缘,淡声说:“你点就好。”
赵崇南见状也不推诿,快速点了几道招牌,吩咐开一瓶香槟,侍者便离开了他们的座位。
如预想中一样,这顿晚餐进行的很平淡,很无趣。
赵崇南依然会兜十八个圈子来问言真同一个问题。看得出,他很怕在言真面前说错话,但太过小心谨慎的态度难免让人觉得懦弱拖沓。
前菜撤下,汤刚刚上桌,言真开口打断了他的生活流水账。
“我前两天刚刚看到一条很好看的项链,很适合你,所以我……”
“赵崇南。”
“嗯?”
言真说:“我父亲之前的事,谢谢你帮了我。”
她突然说起这个,赵崇南一顿,而后露出温和的笑意,“这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原本可以不举这个手的。”
“……什么?”
既然决定了今天把话说开,言真也不想转弯抹角,对上赵崇南狐疑的视线,她直白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也很佩服你能坚持等我三年。但我们不合适。谢谢。”
哐当——
昂贵的袖口碰到了刀叉,赵崇南脸上温和的表情出现了裂缝,他沉下声音,“怎么突然说这个……为什么?”
言真淡淡地:“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外人眼里健谈且风雅的公子哥,面对言真的时候,总是莫名有种怯怯的情绪。
追了言真三年,赵崇南在她面前一直小心翼翼,他害怕自己说错话,更从未出现过像现在这样激烈的口吻。
看着言真那张冷淡的脸,他突然觉得不公平,“三年,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用心追了三年还不动心。”
赵崇南紧皱眉头:“言真,为什么你总要这么高高在上?”
大约天下所有人散场的时候都不可能是带着笑的。
看着赵崇南铁青的脸色。言真发誓,在来之前她没料到会这样。
或者说,她知道不会太愉快,但没想到会这么不愉快。
侍者买完单将卡送回来,言真起身,她端起水杯轻轻与他的香槟杯碰了一下,“我很抱歉。”
虽然是道歉,但她清冷的语调丝毫没有放低。
赵崇南没有抬头,余光里,她窈窕的曲线转身的时候,没有任何停顿。
她永远都这样骄傲。
‘赵崇南,我不想伤人,但你说用心,请问你的心在哪?
‘我父亲去世,你是第一时间就让人来帮忙了,但你本人呢?在学校跟学妹打得火热。
‘如果这就叫用心,我恐怕接受不了。
‘你是个好人,但你并不爱我。阿南,承认吧,你只是爱你追不到的东西。’
……
言真字字句句都是在陈述事实,每一个字却都刺在赵崇南心上。
她第一次叫他阿南,却是用这种淡漠的口吻。
他不懂。他只是不敢在言真伤心的时候露面,他总是害怕,害怕自己惹她生气,更害怕看见言真不再冷傲的那一面。
他不舍得看见她的眼泪,这有什么错?
就算这是错,那过去三年呢?
如果他不爱她,过去三年他都在干什么?
他从来没再哪个女人面前这样放低自己的身段,却还要受这样折辱和怀疑。
蓦地起身,桌上的香槟气泡滚落摔碎了一地。
突兀的声响让整个餐厅的人都看向了他阴沉离开的背影。
餐厅门口不让停车,言真的车停在附近的公共停车场。
要绕过餐厅侧边的小巷,再走上七八分钟。
天已经完全黑了,小巷里没有灯,经过大约是餐厅后厨的位置,里头飘出来些蒸汽,还带着奶油的香气。
视线变得有些迷茫,言真低头从包里掏手机出来照明,低头的瞬间,忽然发现不远处似乎站了个人。
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手电筒的光亮起来的瞬间,她循着那个方向看去,视线刚刚触及一片深色的衣角,身后赵崇南喊着她的名字追了上来。
“言真!”
言真诧然回头:“赵崇南……”
刚一开口,他却蓦然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捏碎。
“你干什么!”言真吃痛,却还保持着镇定,“有话慢慢说,你先放手!”
“我不要放!言真、为什么你这么冷漠?如果你会在意那个学妹的事情,不是正好表明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吗?既然有感情,你又为什么要拒绝我?!”
赵崇南越说越用力,言真手腕都快断了。
“赵崇南你弄痛我了!”似乎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大的力气,感受到了危险,言真开始紧张起来。
挣扎加大了力度,她大声说:“我说过了,我们不合适!你听不懂吗?赵崇南,别逼我说更难听的话!”
事到如今,她却还是一点软都不肯服,这让赵崇南本就受挫的自尊更加膨胀自负,“那就不要说了!”
他大声吼着,用力钳住言真的肩头,猛地将她推向一旁的墙壁。
言真背后撞得生疼,闷哼出声:“唔!”
面前疯了一样的男人让她突然意识到,他压抑了三年的不满好像都在今晚爆发了。
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疼痛让言真变得有些慌乱,挣扎也失去了章法,“你放手啊!”
拉扯间,手机里发出来的光线不断在小巷里乱晃。
那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有张森冷的面容被白光扫到又瞬间隐匿不见。
赵崇南仿佛看不见言真痛苦的脸色,低头循着她的唇就要吻上去。
就在这时,肩上突然猛地一痛。
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面容冷酷的少年悄无声息在赵崇南身后出现,他抬抬手,赵崇南便被一阵失重感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摔进污水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左脸、右眼便各挨了一拳。
他试图抬眼,又是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这一脚的分量让赵崇南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跟着震动。
剧烈的痛楚牵扯住神经,赵崇南听见言真大声地叫:“言执!”
这一声仿佛给小巷的时空按下了暂停键,赵崇南睁大眼睛,看见跪压在他身上的人背着月光,面容陷在一片晦涩不明的阴影里。
他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瞳露出了冰凉的嘲笑。
心底那点脆弱的自尊被这一笑彻底击碎。
赵崇南突然躁狂起来,揪着他衣领的手稍微一松,他便从地上弹起来挥出一拳。
他出拳的速度很慢,慢得人需要耐着性子配合。
言执菲薄的眼皮微微一抬,不闪不避。
当赵崇南的拳锋擦过唇角,他顺着力道向后跌倒,正好是言真脚下。
“言执!”
黑色的过膝长靴包裹着那双纤细修长的腿焦急地在他身边蹲下,她身上的香气急切地贴过来,“言执、你还好吧?”
言真捧着他的脸,看见他唇边的血色,褐色的眼眸蓦地收紧,不等她看得更清楚些,少年却然反手握住了她。
似乎不想让她担心,言执黑眸中有淡色的光微闪,他无声地偏过头去。
言真见状,眉间紧蹙,咬牙扶着他先站了起来。
赵崇南看见面前言真与陌生少年互相搀扶的画面,恍然联想到了什么:“你抱着他?你跟他……原来你拒绝我,是因为这个?”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赵崇南这个蠢货竟然还拘泥在这种细节上。
感觉到言真要过去的意图,言执及时扣住她的手腕。
不同于发疯的赵崇南,言执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担心:不要过去,他会伤到你。
言真沉着声音推开他,“我有分寸。”
赵崇南沉浸在自己被背叛了的认知里,当言真站定在他面前,他眼睛还盯着言执胸口的校徽:“你要一个高中生都不要我?你……”
啪——
他的尾音终结在言真的耳光声里。
赵崇南被扇偏了脸,惊愕呆滞的侧脸像个笑话。
掌心隐隐发麻,言真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
她握紧拳头,不让肌肉的震颤过于明显,冷眼看着赵崇南,言真脸上除了失望只有厌恶:“你根本不配。”
说完,言真扭头捡起自己的手机和背包,拽着言执的手臂大步离开。
经过赵崇南身边,少年无意撞到他的肩膀,砰一声。
失魂落魄的身影摇晃一下摔倒在地,跌坐在墙角的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此时只剩狼狈。
言真却连眼神都没有停留。
不甘地抬起头来,赵崇南看见她身边的人回过头。
月色下,他无声地咧开唇角,笑意讥讽。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