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璃抬眼看着眼前的人,须臾低头一笑,“表哥现下才来同我说这话,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自那日以后,云舒璃便再未主动同贺启宁来往过,而将一门心思放在云语柔身上的贺启宁,自然也再顾不上她。
对此,云舒璃一开始也震惊,不解,难过,愤怒过。
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对她好的人,其实也不过是演技更好一点罢了,
但是后来一想,云舒璃也就渐渐释怀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贺启宁想要出人头地,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他。
总归云舒璃从小到大,看惯了云府里头的人的唯利是图,现下不过是多见了一个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贺启宁毕竟也没有害过她,就算一开始目的不纯,儿时给她带过的那些吃的玩儿的,也都是真的让云舒璃开心过,这便够了,总归这会儿看清了也不算太迟,以后各人走各路便是。
此事除了逢年过节当日与她同去的瑞儿,她也从未和别人说过。本以为就会这样淡化揭过,不曾想过了这么多天,贺启宁却又主动跑来找她,还摆出这么一副模样,倒像是云舒璃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不过略略一想,云舒璃也能猜到个大概,遂淡淡道:“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苦衷一说。倒是贺表哥,我听说今日三妹妹也来了,贺表哥怎么不与三妹妹同行,倒想起来与我叙旧了?”
闻言,贺启宁表情一僵,“云妹妹,你这是何意?可是在怪我来迟了?”
贺启宁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云妹妹,我知道你是怪我多日未去看你,可那是因为我母亲忽然重病,我回去的匆忙,这才未来得及同你说。若我知道我不过走了这几天,便发生这样大的事,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
云舒璃嗤笑,若不是她成亲前几日,还无意听到云语柔的下人说起贺启宁邀请云语柔游湖的事,她都要信了。
见云舒璃也同云语柔一样对她变了态度,不再如以往同他热络,贺启宁明显有些慌了,“云妹妹,你怎么了?难不成你如今进了薛家,便也要与我生分了么?”
听到这个也字,云舒璃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一时不知是该觉得痛快,还是应该同情。
云舒璃太了解云语柔的性格了,她云语柔从第一次见贺启宁时,就瞧不上这个她眼里所谓的穷亲戚,次次来都没给过人好脸色,又怎么可能突然变卦,同贺启宁交好了呢。
这其中的原因,不过是云语柔那见不得她好的心思在作祟。云语柔从小就以欺负她为乐,看到云舒璃有什么东西都会变着法儿抢过来。
贺启宁虽然没有家世,但是模样也算是仪表堂堂,云语柔就算看不上贺启宁,但看着贺启宁与云舒璃来往日益密切,难免会看不惯。
对于云语柔的这种就算我看不上,也不会给你的扭曲心思,云舒璃深有体会。
只是这种心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同别人说,倒显得有些别有用心似的。因此云舒璃就算看出来了,当时也没有同贺启宁多说什么,毕竟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和权力干涉贺启宁同云语柔来往,且若是真心待她,又启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至于后来云舒璃知道了贺启宁的真面目,那便更没有那个义务提醒了。
而事实证明了,云舒璃猜的果然没错,她如今已经嫁进薛家,也同贺启宁没了来往,云语柔自然没了再同贺启宁来往的理由,怕是早就对他不耐烦了吧。
所以贺启宁才会再回来找自己,还摆出这么一副受害人的姿态。
是为了什么呢?是在云语柔那儿吃了亏了,所以又想起了她这个性子软的妹妹,来找回安慰了?亦或是也觉得她如今嫁进了薛家,所以来哭一哭好利用她的感动愧疚之心谋利?
云舒璃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当初实在是识人不清,不想再与贺启宁多言,淡淡道:“不是生不生分,只是男女有别,如今我既已嫁作人妇,以后贺表哥同我还是得保持些距离的好,免得落人口舌。”
说罢,云舒璃便再不想多看贺启宁,微微一礼,转身欲走,可是刚迈出一步,却又被贺启宁上前拦住,“不,我不信,我不信你真是她们口中的那种人,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
“够了!”眼看着贺启宁的话逐渐不入耳,云舒璃后退一步厉声喝止,面色也逐渐不悦,“贺公子,还请谨言慎行。”
云舒璃由于从小生长的环境,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不愿过多计较的性子,却也不是个软性子没有脾气的人。
她是看在与贺启宁从小的情分上,给贺启宁留一分面子才不愿多说,但如今,她也只好将话挑明一丝了。
“贺公子,”云舒璃冷冷道:“有些话我不明说,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当初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同我来往的,你自己心里应当清楚,就不用我挑明了吧?”
话音刚落,贺启宁顿时僵在了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云舒璃,“你……怎么会……”
她怎么会这样问?难道是……知道什么了?怎么会?她怎么可能知道?
读书人多少有些高于一般人的自尊,一直被贺启宁藏在心底羞于示人的阴暗想法,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云舒璃掀开了一角,使得贺启宁脸一阵青一阵白,一时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云舒璃也就不再顾忌,继续道:
“贺公子无需管我如何知道的,也不用担心我会因此记恨报复,毕竟人各有志,我无权干涉。”
云舒璃笑笑,漂亮的眸子无比清醒地看着面前的人,眼中尽是冷漠疏离,一向看着性软的人,认真起来倒也挺有几分威慑。
“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以后不论贺公子心里有什么宏图大业,也都再与我无关,若无什么要紧事,贺公子也不用再来找我了。
说完,云舒璃淡淡笑了笑,道:“赏花宴快要开始了,失陪了。”语罢,没再管还站在原地的贺启宁,微一颔首便转身先走了。
背过身的同时,云舒璃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可否认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解气的,毕竟贺启宁也算是青梅竹马陪她长大的人。就像月盈姐姐说的,云舒璃曾经也想过,若无后面的事儿,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嫁给贺启宁。
毕竟云舒璃长这么大,认识的那几个人中,也就贺启宁对她表达过好感,而云舒璃那时虽不知喜欢为何物,但也不讨厌就是了。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都是以前了。而且相比之下,云舒璃觉着现在的日子也挺好。
想着,云舒璃不知回忆起了什么,不自觉抿嘴一笑。正欲抬头叫上瑞儿和明枫继续往荷风花厅过去,却忽地看到明枫与瑞儿站着等她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
被长靖侯世子叫过去的薛沉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回来了,正轻倚着一棵树,像是也在等她。
见到云舒璃过来,薛沉站直了身体也朝云舒璃走过来,语气与平日里并无二致,淡淡道:“聊完了?”
云舒璃面上的笑意微顿,心里莫名咯噔了一声。
这里视野很好,正好能看到云舒璃和贺启宁说话的地方,看来薛沉是看到了。
云舒璃心中微微一紧,但转念一想,总归她与贺启宁只是说话,本也没有什么,况且她也没有走出明枫的视线,若是遮遮掩掩的,反倒不自然了,遂点点头,坦然道:“是,偶然遇见了一位远方表兄,便闲聊了几句。”
所幸薛沉也并不像是欲多问的意思,听云舒璃说聊完了,便点了下头,两人正好并肩一起往荷风花厅去。
路上,云舒璃见薛沉一直没有说话,心下还是不免忐忑。但是看薛沉的表情,又实在看不出什么。
云舒璃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方面觉着薛沉应当不至于生气,这长靖侯府里今日这么多人,遇上熟人说几句话也不算奇怪。另一方面又怕自己太过想当然,万一薛家家教保守,就是介意呢。
想着,云舒璃觉得,还是该说些什么,却又怕一个不好,反而弄巧成拙,正纠结时,就听一直没有说话的薛沉忽地停下脚步,看着云舒璃道:“以后不要再单独会见别的男子了。”
云舒璃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突然的话让云舒璃有些没有防备,未等她偏头看向薛沉,就听薛沉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询问的语气,可云舒璃却莫名从里头听出了一丝不太情愿的意味。
云舒璃心道果然,但鬼使神差地,云舒璃却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听话地答应,而是转头看着薛沉,漂亮的眼睛轻眨了眨,睫毛微微颤动,小声道:“……为什么?”
薛沉眸光动了动,抬手替云舒璃拂去不知何时落到肩上的一片花瓣,这个角度,被阳光投射的影子完完全全地将云舒璃包裹其中。
薛沉眼中暗光涌动,低声道:“……我会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