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坊的速度果然快,提前几天便将做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送来的时候薛沉不在,云舒璃便替薛沉收了起来。
诚如云舒璃所见,薛沉的衣裳基本都是以深色为主,除了本身就有规制的官服,应当也是同他的人偏冷的性子有关。
不过不得不承认,深色的确很适合薛沉。薛沉的眉目轮廓本就深邃,在深色衣衫的衬托下更显锋利,清瘦有力的身形在衣衫的包裹下,宛如雪中青松精炼挺拔的枝干,有时候光是那样朝着云舒璃走过来,都会让她的心跳不自觉漏掉一拍。
但美中不足的便是更加增加了那股不好亲近之感,毕竟人冷,衣裳也冷,也难怪府里人都很怕他。
虽然云舒璃同薛沉相处时有时候也会有些隐约发怵,不过她已经知道这不过都是看起来而已,有时候甚至称得上是与看上去相反的极好说话,所以云舒璃觉得这种反差说不准也可能是衣裳的原因。
这也是云舒璃当初挑这衣裳时,除了自己的小私心外的另一个隐藏原因。
不过现在看着在这一柜子的蓝玄色中十分突兀的雪青色,薛沉穿的可能性应当不大。
云舒璃轻叹口气,其实她也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想着还是到时候再送回锦绣坊改一改,便关上了衣柜的门。
左右准备着,很快,便到了去长靖侯府赴宴的日子。
如今已是七月,日头高的早,长靖侯府与薛府又隔了两条街,所以云舒璃特意早起了些。
薛沉早上有些事出去了一趟,云舒璃出门的时候,薛沉已经办完事回来,正在马车外边同明枫说话,边等云舒璃。
当看到侧身站在马车旁,一身与云舒璃身上穿的雪青色莲纹蜀锦裙颜色极为相近的雪青色缂丝锦袍的薛沉,云舒璃脚步微顿,眸光微微睁大。
怎么会……
余光看到云舒璃出来的薛沉,也抬眸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云舒璃的错觉,她总觉得薛沉看到她时,嘴角似乎上扬了一瞬。
云舒璃眨了眨眼,尽量掩去眼底的惊讶,缓步走到了马车旁边。
“都准备好了?”薛沉问。
云舒璃点头,眼神还是止不住在薛沉身上打转。
诚然,云舒璃的感觉没错。抛开其他不说,这件衣袍的确很适合薛沉,当然,薛沉相貌本就出色,应当也少有不适合的。
但换了一身浅色衣袍的薛沉,果真不再如往日一般令人望而生畏,本就俊秀的眉眼更添贵气,气质卓然,连云舒璃自己都禁不住眼前一亮。
薛沉任由云舒璃明晃晃的打量,同时目光也从云舒璃被绿色丝绦勾勒的不盈一握的腰间掠过,眸中原先的满意神色微微一滞,转头从明枫手里接过一件轻薄的披风,面色不变地给人披上,道:“早上风大,先披上,出发吧。”
二人先后上了车,马车稳稳地朝着长靖侯府驶去。
另一边,云语柔也在苏氏的叮嘱下,从云府出发了。
此次云语柔也并非一人前去,同行的还有正在云家借住的,苏氏娘家妹妹的女儿余烟儿。
苏氏的娘家原是云家祖籍宣州的太守,嫁进云家后才随夫家来的京城。
而苏氏一母同胞的娘家妹妹,则就近嫁入了宣州的郡守余家。
两姐妹原除了逢年过节,不常见到,不过前不久余夫人的儿子还算争气,刚好擦着尾中了此次科举的进士。如今虽然还未任官职,但已经提前来了京城做准备。
侄子高中,苏氏作为姨母也与有荣焉,自然要照拂一二,便应了余夫人的请,将同哥哥一道过来的余烟儿接入了云府小住。
余烟儿与云语柔差不了几天,还算清秀,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这个时候让余烟儿来,打的什么主意苏氏自然知道。
不过既然都是自家人,娘家人得了势对苏氏有益无害,也乐的做这个人情,便让云语柔将余烟儿也一起捎上。
苏氏的吩咐,云语柔不敢不听,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但心里对这个表妹却并不多待见。
马车内,云语柔瞥了眼正小心透过窗帘缝隙,好奇地看着外头比起宣州不知道繁华了多少的街道,暗道了一句土包子。
云语柔轻咳了一声,见余烟儿立马收回视线怯怯地看向她,不屑地抬了抬下巴,道:“余妹妹,不管怎么说,我做姐姐的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今日去的地方可是长靖侯府,正儿八经的侯门贵地,能去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虽说帖子上并未说不可捎带人进去,但你毕竟不是正儿八经请的,进去之后便安安分分找个位置坐下,免得乱跑冲撞到了谁。”
“是,云姐姐放心,我知道的,绝不会给你添麻烦。”余烟儿听话地道。
余烟儿从小就是家里的乖乖女,性子柔又没怎么出过远门,此番来京城对她来说可谓是紧张新奇至极,看见什么都新鲜的很。
不过余烟儿心里也没忘了来时母亲的叮嘱,让她一定好好听姨母和表姐的话,一定谨言慎行,因此云语柔一说,余烟儿便再不敢偷偷往窗外看,规规矩矩地坐直了身子。
诚然,云语柔就喜欢这样乖巧听话的,眼中虽然嫌弃仍在,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这会儿路上人不多,马车速度也快,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到了长靖侯府的门外。
长靖侯府外此时也正热闹着,不少人已经到了,都没急着进去,三三两两同相熟之人聚在一起寒暄。
马车停下,云语柔率先下了车,也没管后面的余烟儿,眸光扫了一圈,见往日与她还算相熟的周家小姐还未到,无趣地撇了撇嘴,这才停步等了会儿余烟儿。
正在这时,云语柔身后忽地传来了一道带着惊喜的声音。
“三妹妹?”
云语柔转身,看到一身青衣,一副儒雅随和的书生模样的来人,同样也有些惊讶,微微皱了皱眉,心道怎么他也来了?
心下虽不悦,云语柔面上还是轻扯了下嘴角,“贺表哥?”
贺启宁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云语柔回头,笑容越发大,道:“远远看着便像,原来还真是三妹妹,听闻三妹妹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
风寒?
云语柔顿了下,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前些天为了推掉贺启宁的游湖之邀,而随意扯的借口,遂敷衍笑笑,道:“有劳表哥挂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如今正是季节交替之际,热风寒又难愈,三妹妹该多保重身体才是。”贺启宁关心道,说完,才发现云语柔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姨母家的妹妹。”云语柔看向余烟儿,“烟儿,这位是贺表哥。”
余烟儿福身见礼,脸色微红,道:“见过贺表哥。”
贺启宁礼貌点了点头,目光未在余烟儿身上过多停留,便又转向了云语柔。
惋惜道:“上次因三妹妹身体抱恙,未能游成湖,说来也是一件憾事。”
云语柔不置可否,虽知道贺启宁是什么意思,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云语柔原先心里就没待见过他,现下更不用了。
见往日一向对她笑脸相迎,暗暗示好的云语柔不仅不接话,态度也与往日大相径庭,这几日盘旋在贺启宁心头的疑惑更甚,面上的笑也险些挂不住。
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贺启宁还是默默压下了心里的不满,笑着将话挑明道:“不过好在三妹妹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几日又正是玉湖赏景的好时候,不知三妹妹可有时间再赏一次脸?”
“这……”见贺启宁还不知眼色的追问,云语柔隐隐有些不耐,所以也不再拐弯抹角,“表哥也知道,家中前些日子才办了喜事,如今事还多着,又有客要陪,怕是不得闲了。”
话落,云语柔正好看到周家的马车也到了,周小姐正从马车上下来,顿时扬起笑来,不再同贺启宁废话,行了个礼,道:“抱歉,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罢便径直朝周小姐走了过去。
一直在旁边默默站着不敢说话的余烟儿也愣了一下,随即也同样行了个礼,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被如此无视了个彻底,贺启宁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眼中情绪翻滚。
不止是因为云语柔的态度,更是因为云语柔话中更让他心梗的另一件事,贺启宁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
但这毕竟是长靖侯府的门口,进出来往之人甚多,贺启宁好不容易想法子同一位富家公子哥搭上话,才有了能来赴宴的机会,就算心里再不忿,也只能先忍下。
想着还在家中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亲母亲,贺启宁轻舒出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正准备进门,眼角余光却忽地看到另一边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贺启宁脚步一顿,不甘地暗暗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