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云舒璃自己都不清楚,只记得到最后她实在受不住哭了两声,抱着她的人才堪堪停了动作,随后云舒璃便在耳边沉重的呼吸声中陷入了沉眠。
第二日,云舒璃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天光大亮,身边已经没了薛沉的身影。
云舒璃抬起胳膊揉了下因为哭过而微肿的眼睛,感觉到虽然身子虽然乏累,却并没有多少酸痛的感觉,身上一片清爽,寝衣也换了一套,想来应当是昨夜自己睡过去以后,薛沉替她沐浴更衣过了。
云舒璃脸红了红,回想起昨夜突然的开始,暗道了一声都怪自己嘴快,可谁知道薛沉竟然并没有睡着呢。
不过,平心而论,比起新婚之夜来,昨夜的薛沉的确算得上的是温柔了。甚至有几次连云舒璃自己都没抱太大希望地小声抗拒,薛沉也都适时地停了下来,虽然薛沉力气依旧很大,云舒璃最后也还是哭了就是了。
但总得来说,同第一次后想比,那种的抗拒后怕的感觉的确淡了不少。
这对云舒璃来说也算是好事,毕竟二人已经是夫妻,此事总是免不了的。
云舒璃看了眼天色,支着手肘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瑞儿正候在外厅,一听到声音就走了进来,“小姐醒了?”
云舒璃点点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外厅,“官人呢?”
瑞儿笑道:“小姐莫不是忘了?少爷的婚假已经过了,少爷一早便出门上朝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云舒璃恍然,惭愧地揉了下额头,她还真忘了。
虞朝臣子成婚,一般婚假都是三日,如今三日婚假已过,薛沉自然也得继续上早朝的,且云舒璃知道薛沉如今是在军中任职,上完朝估计也得去军营巡视一番。
“是,倒是我疏忽了。”云舒璃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快替我梳洗吧,别误了去给母亲请安。”
“是。”
洗漱用具早就已经准备好,瑞儿扶着云舒璃下了床,洗手净面,坐到了梳妆台前替云舒璃挽发。
从始至终,瑞儿脸上的都是笑眯眯的。
云舒璃透过梳妆镜看着瑞儿,不觉也弯起了唇,“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瑞儿嘻嘻笑了一声,道:“没什么,奴婢就是觉着小姐似乎越来越好看了。”
是吗?
云舒璃仔细打量了下镜子里的自己,镜中人面色还带着未褪的红意,连眼角红痣的颜色都衬的深了一些,漂亮的眼睛里眸色清亮带着水雾,面色看着是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但说是变漂亮,云舒璃倒觉得不至于。
“哪有?也就你嘴甜会哄我。”
“奴婢可不敢瞎说,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瑞儿笑道:“这说明姑爷待小姐好,奴婢是为小姐高兴来着。”
经过昨日出门前薛沉在门口细心扶云舒璃上车的那一幕,外加昨日晚饭照顾云舒璃的口味亲自吩咐换了厨娘的举动,沉香院里关于少爷少夫人不和的传言不攻自破。
取而代之的则是少爷对少夫人颇为关心,体贴入微。下人们再不敢对云舒璃有怠慢的心思,连带着对瑞儿也客气了不少。
不过这些都还是次要,最让瑞儿高兴的还是昨日在云府时,看到薛沉护着云舒璃的那一幕。
瑞儿从小就是孤儿,是被人贩子卖进云府的,若不是幸运地进了云舒璃的院子,怕是早就没了性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主仆也是亲人。在瑞儿心里,小姐甚至比她自己还要重要,也看不得自家小姐受委屈。
因此以往云舒璃在云府不受重视,还经常被苏氏和云语柔明里暗里的讽刺针对时,瑞儿心里就憋了不少气,但无奈她只是个丫鬟,就算生气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现在好了,终于有了个能护着小姐的人了。
天知道她当时看到姑爷挡在小姐面前,几句话就将三姑娘吓得腿软时,心里有多激动多痛快,若不是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她简直想拍手喝彩。
想到昨日的情景,瑞儿还是忍不住想笑,感叹道:“奴婢就知道,小姐这样好的人,老天爷一定会眷顾小姐的,这不,便将姑爷送来了,这就叫做姻缘天定。”
瑞儿笑道,完全忘了一开始因为薛沉惯常冷淡的脸而心里发怵,生怕自家小姐吃了亏的模样。
云舒璃摇头失笑,心中熨帖,也不由的弯了弯唇。
其实她现在也开始觉得,单从这门婚事来说,自己好像,的确挺幸运的,毕竟现下这情况,比她之前预料的要好上太多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薛沉对她的态度。云舒璃没见过多少别的小父妻,但就从她知道的来说,哪怕是云伯商对苏氏或者最宠爱的妾室,也没到关注人家喜好口味的地步。
当然,凭良心上来说,他们俩也并没有什么可比性就是了。
想到薛沉,云舒璃脸颊莫名有些发热,心跳也不由快了几分,忙轻咳一声,正色道:“好了,别贫了,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动作快些,别误了时辰,等去请了安,还得准备准备出门呢。”
“是。”瑞儿抿嘴笑,知道自家小姐脸皮薄,便没再说话,利索地替云舒璃绾好了头发。
昨日云舒璃已经和薛沉说过了想要出门的事,正好今日天气晴好,云舒璃照例从雅筑请了安回来,便换了一身简便的常服,也没套马车,同瑞儿一起徒步出了门。
二人一路穿过繁华的东市,转进了多为普通百姓居住的西街,沿着主道走了快半个时辰,最后停在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半旧院落门前。
院落围着两人高的围墙,中间的木门上书着不算工整的存善堂三个字,字虽然不漂亮,但是上头几处年久掉漆的地方很明显被精心修补过,能看出来主人是个细心之人。此时木门半开着,不时能听到几声属于小孩子的笑闹声音传出来。
听到这声音,云舒璃不由得暖暖的笑开来,抬步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云舒璃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是从前院空地上晾晒的药材上传来的。几个看模样只有五六的小孩子正蹲在地上翻着这些药材,方才云舒璃听到的笑声,便是从她们发出来的。
但是不同的是,这几个小孩子都或多或少的有所残缺。这存善堂便是专门收留这些身有残疾的流浪儿的地方。而这善堂的主人便是曾对云舒璃的母亲林氏有过救命之恩的孟叔。
这里也算是云舒璃第二个家。
云舒璃的母亲林氏,祖籍原在苏州,是苏州一个有名的绣庄主人的女儿,除了绣工,制钗,调香的手艺也十分出色。
只可惜后来因为家中突遭变故,不得已进京投亲,进而又阴差阳错被云伯商遇上,纳进了云府。
结果显而易见,没过几年,云伯商的新鲜劲儿一过,没什么背景的林氏就同之前的妾室一样,被扔在后院不闻不问了。
没了宠爱,云府又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下人,林氏在后院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但好在林氏还有祖传的好手艺,便经常做些绣品托中间人拿去卖了,除去给中间人的钱,也能维持用度。
也是在那时,林氏再一次出门时偶然遇上了她进京投亲的路上,对她有过救命之恩的孟叔,进而得知了这个善堂的存在。
其实这善堂原本是孟叔的父亲创办的。孟父再世时颇懂药理,一家子原先都是以采药为生。且孟父的医术虽比不上专业医师,却有医者仁心,经常无偿给遇到的身有残疾的流浪儿治疗病痛,后来见治标不治本,便创办了这个善堂。
以前还好,如今药材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光靠这一项维持自家人的吃穿用度还可以,加上个善堂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可这善堂毕竟是父亲的心血,孟叔也不想砸在自己手里,当时正是取舍两难的时候。
林氏的家训便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林氏一直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从孟叔口中得知善堂的情况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尽力相助。除了拿出自己的一些积蓄外,还提出了一个借孟叔之手开个绣品香粉铺子的主意。
制香同药理本就有共通之处,学起来不难,再加上林氏的好手艺,和孟叔自己女儿女婿的张罗,铺子的生意很快就好了起来。虽比不上京城里那些名贵高端的老字号,养活一个善堂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了这个铺子,林氏不用再偷偷摸摸花钱找中间人卖绣品,善堂也有了稳定的银子来源,可谓是十足的双赢。
更重要的是,对那时的林氏来说,其实这已经不只是报恩,更是在她对云伯商死心后,重新点燃她无味生活的火把,也成了她无趣生活的盼头。
善堂里的孩子虽然都有缺陷,但个个活泼可爱,里面的氛围也很是温馨,吃得饱穿的暖便是最大的幸福。照顾她们,可比在府里勾心斗角,翘首盼着宠幸来的有意思多了。
此后,林氏就成了善堂的常客,云舒璃的童年也多了一群天真无邪的玩伴,还有待她如亲女的孟叔,过的倒也不算太差。
后来,林氏因病离世,已经懂事的云舒璃便主动接替了照顾善堂的任务,柳氏也是在那时候知道这事的。
好在善堂发展到如今,也有不少已经长大的孩子选择留下来帮忙,绣品铺子里也有能力请了专门的绣娘,云舒璃不必再如林氏一般亲力亲为,只需要时不时来帮帮忙便好。
原本此事,云舒璃以为只有她和娘亲以及柳氏几个人知道,但她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些官场之人的手段。
林氏就算是再不得宠,再无人问津,也到底是云府的人,只要云伯商想查,自然逃不过云府的眼线。
不管,不过是没必要罢了,只要不是涉及到对府中利益的事,云伯商懒得去管。
但是一旦有需要了,再细小的筹码云伯商都不会放过。
想到当初云伯商拿柳氏和善堂威胁她的模样,云伯商在云舒璃心里本就没多少的印象便会更跌一层。这样一群真诚的人,这样一件温暖的事,在云伯商眼里,却只是他用来达到目的的冰冷的条件。
或许也是从那时起,云舒璃心里原先对于父爱的渴望,都尽数转化为了失望和庆幸。
还好她不是在云伯商跟前长大的,不然估计她也是第二个云语柔。
云舒璃自嘲一笑,抬步朝院里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