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场面太过突然, 坐在床沿边上的余清韵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记忆之中,看着地上干枯瘦瘪的干尸新郎,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第一次感受到心痛。
不是物理上的心痛。
但是这个情绪又很奇怪, 带着一种薄膜塑料感,不像是自己自发的本身情绪。
余清韵只是愣了五六秒就快速缓了过来,整个人一手抱着铜镜, 一手拿出黑色匕首,从床沿上站起, 背靠在床上的红木床框,防备地看了地上的干尸一眼, 然后环顾四周。
四周木门纸糊上的鬼影缭绕攀附, 艳红的烛光给一个个鬼影染上了颜色, 整个屋子里只有干尸新郎, 余清韵,还有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白面皮影小人。
余清韵之前在出嫁途中见过这个白面皮影小人。
眼角眉梢全都上挑带笑,粉红桃腮,脸型和眉眼的分布比例非常眼熟,就像是余清韵本人的皮影版。
白面皮影小人和爬起来的干尸新郎开始缠斗,余清韵站在旁边不断改变位置,护住自己的后背, 观察四周。
先不提那段突然奇怪代入的回忆, 余清韵在找风霁月。
她之前明明看到风霁月进了这间屋子,一转眼就不见了, 而且还突然看见了一段奇怪的记忆。
余清韵还记得自己在记忆末尾处那段突然出现的内心感受。
【我乐意】
我乐意?
当时她一出现这个情绪,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失去, 不过白面皮影小人的出现打断了这个情绪, 如果它再晚一点, 余清韵觉得自己可能失去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
她乐意?
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她自愿献上去的?难不成是她失忆前一直守护的那个东西?
白面皮影小人的四肢拉长伸展,紧紧缠绕住干尸新郎,新郎枯瘦的手臂在大红袖下及其明显,手臂不断挥舞,想要扯断白面皮影小人。
白面皮影小人的四肢不知道使用什么皮做的,及其柔韧。
不能再有顾虑了,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余清韵手持匕首冲上去,先是用铜镜照了新郎,发现没有用,于是用匕首刺中新郎肩膀关节连接处。
匕首狠狠扎进去,拔不出来,余清韵又用力往下滑动,想要直接切断新郎肩膀。
同时双腿下意识底盘下压,抬起右腿侧踢中干尸新郎的大腿根部,一个用力使劲,巨力使这个干尸的大腿直接被死死下压,只听到清脆的“咔嚓”声。
新郎的大腿被余清韵踩断。
余清韵借着腿部支撑点,手部发力,把匕首狠狠往下压,这一次匕首成功划出干尸新郎左边的肩膀,干尸新郎肩膀上的筋骨被切断,下部分没有被匕首切到的皮肉还在连着那条手臂。
黑色的血从伤口处溢出,慢慢滴下,渗进新郎精美刺绣金纹的喜袍,那身本该是意气风发状元郎所穿的衣袍此刻已经脏兮兮的,黑血垢入。
余清韵脚下继续用力,想要彻底把正在站立的干尸新郎放倒。
周围烛光闪烁,他们缠斗的身影被映照在石砖之上,门窗纸糊上的鬼影更加的骚动了。
余清韵还在这里准备解决干尸新郎,就感觉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道风声。
一瞬间就好像有闪电划过,劈入她的脑袋,整个人头皮发麻。
她的直觉在疯狂叫嚣着危险,整个人在几秒之内都沉浸在那个情绪里,瞬间愣在原地。
余清韵想动,想跑,但是本能让她腿软,让她木愣。
在这几秒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后心有些疼痛。
这股疼痛含着肌肤被破开的疼痛,血肉被撕裂的疼痛,肋骨被折断的疼痛。
还有内脏器官被掏出的疼痛。
她先是站在地上,随后肚子忍不住一抽一抽,整个人不断地弯腰抽搐。
鲜红血液从胸口冒出,浸染住整个嫁衣。
心窝的疼痛,让余清韵没能站稳几秒,她身子跌倒,整个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做了一个缓冲,好让自己不是直接磕在地上造成第二次冲击。
她倒在血珀里,轻轻喘气,双眼无神地看着自己身后的人。
那双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倒映着那个长身玉立的青年。
风霁月掏出了她的心脏。
他的脸风华绝代,那双沾满了余清韵鲜血的手,手指节修长,白皙如玉。
他在笑,看的却不是地上的余清韵。
余清韵的眼珠子颤了颤,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干尸新郎,还有一直紧紧缠绕着干尸新郎的白面皮影小人。
他在看谁?
余清韵重新把眼神移向风霁月。
她这次看到了从入堂以后就消失不见的莫立鹤。
他的脸出现在风霁月的背后,神情紧张,脸颊还沾上了黑色和红色的血液。
他张了张嘴,眼神和余清韵对接,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余清韵的耳膜已经在嗡嗡叫。
她听不清了,也没有那个思绪能分析莫立鹤的口型了。
余清韵最后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余清韵是被痛醒的。
一睁眼,满眼的黑暗,心口仍然疼痛,浑身汗水粘腻,身体蜷缩。
她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而且还被悬在空中失重。
心口真的太痛了,这让余清韵想到之前自己呗风霁月挖心脏的事情。
她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一手的黏腻。
心口因为按压更加的痛了。
余清韵抿起嘴巴,手颤抖着慢慢摸索。
她摸到了自己心口上的肉。
自己的胸口真的,空了。
她怎么没死?
等等,还有一个不对的地方。
余清韵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
她似乎面对这些情况,没有之前的紧张,害怕,甚至有些神经质的压抑了。
她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所以很明显。
余清韵只感觉到疼痛,但是她现在也能稳住这份痛觉,然后非常冷静地思考其余的事情。
“你醒了。”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余清韵皱眉,手往自己的底下一放,摸到了熟悉的匕首,想也不想就挥着匕首朝发声地方刺去。
“我是莫立鹤。”
那道男声又响起,匕首破空之声骤停,余清韵停止攻击动作。
这一次莫立鹤说的话更长了点,余清韵听出了他的气息虚弱,难怪自己先前没有注意到这里还多出了一个人。
她收起了匕首,说:“我为什么还没死?”
“它和我说,你的肢体即使断了,内脏器官少了,也不会死亡,顶多就是影响一些活动。”
“它?它是谁?”
“是那个白面皮影小人。它在那里拦住那个青年和干尸新郎,让我先带你离开。”
余清韵皱眉。
风霁月她是知道的,一个大邪祟,白面皮影小人居然能拦住他?这个白面皮影小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是她的帮手。
“我们现在在哪里?你拿到圆盘了吗?”余清韵问。
莫立鹤说:“我带着你离开,我们两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正好有邪祟过来,就打算带着你先藏在箱子里,现在有邪祟正在运送这些箱子,可能是送到库房之类的地方。”
“你熟悉季府的布局吗?”
“如果这些箱子真的送到库房里,我应该是熟悉的。”
“待会我们出去以后,要怎么和其他人汇合?”
“晴空他们研究过了,季府按照正常的手段是出不去的,所以只能像之前一样做轿子出去。他们会有人在季府门口外面落下的红轿等你。”
余清韵点头。
箱子还在摇晃,他们在这一段话交流过后就没了声音,场面开始沉默下来。
“……你疼吗?”半响,莫立鹤出声。
余清韵说:“疼。”
像是知道莫立鹤心里可能的想法,余清韵又补充:“放心,不会影响到后面的计划。”
莫立鹤说:“那就行。”
余清韵说:“不过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拿我的心脏?”
余清韵说:“我的心脏能有什么用?”
莫立鹤说:“很显然,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情况紧急,白面皮影小人也没说。可能有些事情只能是你恢复记忆以后才能想通。”
这几句话聊下来,他们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箱子落地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确认外面没有了什么邪祟,余清韵用匕首撬开了木箱子。
她撑着箱子边框爬起来,行动之间,心口上的血液不断冒出,整个人脸色苍白。
她先是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危险,这才看向箱子里。
莫立鹤整个人靠在箱子边,喜袍上破了好几道血洞,手紧紧握着黑色的圆盘,同样脸色苍白。
箱子里还有那面熟悉的铜镜,已经有了一道裂痕。
那是余清韵先前被挖出心脏倒地时候破裂的。
注意到她的目光,慢慢起身的莫立鹤说:“我见你倒地的时候也在拿着,索性把你的匕首和铜镜都一起拿了。”
余清韵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又下意识地看向了他的手。
莫立鹤也把右手拿起来,右手手掌上肉血模糊一片,居然还能看到一道:“这是你的匕首腐蚀出来的。”
余清韵说:“抱歉。”
“没事。毕竟是你的灵器。”
余清韵拿起把匕首重新放入自己手腕绷带处,然后弯腰拿起铜镜。
她腾出一只手伸向莫立鹤,想要给他搭把手拉起来。
莫立鹤摇头:“小心伤口撕扯扩大。”
余清韵收回手。
余清韵说:“那你看一下,这里是不是库房。”
莫立鹤起身,跨出木箱子,看了看周围。
这里很宽敞,红烛点的很多,周围非常的亮堂。
灯架挂在四根红色大柱边,房梁内壁画着彩画,周围还有许多的置物架,置物架上的物件摆得满满当当,每一件物品都被烛光照亮,无论是从成色还是图纹来看都是上好的佳品。
可是莫立鹤却眉头一皱。
“这里不是我之前见过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