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 空中乌云笼罩不断翻涌,地面的石砖缝中有杂草生长,青苔斑驳。
整个巷子都是灰暗的基调,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黑白灰这三种颜色。
余清韵站在巷子之中, 撑着一把伞, 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自己为什么来这里,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
她神色平静,看着面前两个岔路口。
一个蜿蜒曲折,拐弯便不见任何东西,仿佛走着走着便被吞噬其中,隐约之间有个人就站在拐角处等待着无知旅人误入。
一个直行狭窄, 两侧都长满恶鬼图案, 青面獠牙的, 睁眼狰狞的,死寂沉沉的。
明明都是些恶鬼图,却让余清韵感到分外的亲切。
她顺从本心,朝左边恶鬼巷子走去, 同时感觉到身上多了好多道窥伺感。
余清韵停在了恶鬼巷子口处,似有所感, 扭头,隔着雨幕看向右边蜿蜒曲折的巷子路。
有个身穿黑裙的女人已经朝她走来, 黑裙女人也撑着伞, 伞面微斜, 看不见脸庞, 红色的高跟鞋踩踏着地面雨水, 似乎连溅起的水花都被映成红色的血水。
黑裙女人在朝余清韵逼近。
余清韵不认识她,但心底里平白生出几分紧迫感,她快步走进恶鬼巷子。
一进入巷子,周围的气氛也变了,余清韵余光瞥见墙上的恶鬼似乎在动,一看过去却只是在注视着她。
余清韵一路走着,一路慢慢伸手轻抚墙上的恶鬼们。
伸出伞面的手被雨滴不断拍打,墙上的恶鬼也不知道是油漆还是什么颜料画的。
这些恶鬼不会被雨水侵蚀吗?余清韵奇怪。
手指指腹触碰到的墙面平整,顺着墙砖过去,余清韵又摸到了好几处青苔。
她的手沾上了青苔,停留在了一个青面獠牙恶鬼的眉头中间。
余清韵皱眉,手腕一片钻心剜骨的疼痛。
“啪嗒”
原来是她的手掉落在地上,卡在了墙壁和地板石砖的缝中。
余清韵的心中升起了害怕,这层害怕却总是隐隐带着几分波澜不惊。
就好像她在低头注视着水面上的自己,她面无表情的沉静,但水下的自己却一脸惊恐万分。
她和自己的害怕就隔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害怕是她作为人类,拥有着最基本血肉之躯的本能求生欲。
波澜不惊却是她内里真正的本我情绪。
世界就好像变慢下来,余清韵看向那个把自己手腕扯断的黑裙女人。
黑裙女人的伞面终于仰起,她脸形姣好,但整张脸只有眼睛,好多双眼睛。
或横的,或竖的,或斜的,眼珠统一移动,就连发笑也是统一的眼睛弯弯。
黑裙女人在笑着看余清韵落下的手腕。
余清韵也跟着往下看,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缺口处好几根断裂的蓝色和紫色静脉血管。
余清韵很平静,就像是在看着其他物品,而不是自己的手腕。
看到她无所谓的态度,黑裙女人不满,伸出那双尸斑的手要扯过余清韵的胳膊。
余清韵闪开,后背贴住那面墙壁,贴在那个巨大的青面獠牙恶鬼面前。
下一秒,恶鬼们像是寻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疯狂涌入余清韵的体内,在肌肤上来回流连。
余清韵此刻就像是一个人形画布,恶鬼就是那不断变化的图案。
眼皮,眼珠,整张脸,脖子,身子,胳膊,腿,脚,全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恶鬼图。
恶鬼在不断移动,最后一张恶鬼的脸覆盖在余清韵的脸上,余清韵睁开了眼,黑色的獠牙大张。
黑裙女人被余清韵拉住,雨伞落下,伞面对着地面,双手一扯,将黑裙女人整个撕开,血雨不断落下,伞里盛满了黑色的血。
空中还隐隐飘荡着黑裙女人未完的尖叫。
余清韵最后捡起自己的手腕,把手腕对应自己的伤口,手腕血口处像一团肉泥与手腕相连。
这个过程很痛,雨点拍打着伤口,雨水不断留下,痛上加痛。
余清韵在这短短的两三秒里接回自己手腕。
她的脑子仍然一片空白,懵懂不已,天空变得愈发黑了,整片天直直朝余清韵压下。
余清韵再次现身黑暗,这一次她看到了那熟悉的,令人战栗的身影。
身影埋藏在黑雾之中,身后恶鬼不断浮动。
黑雾之中,一双眼睛悄然睁开,和余清韵对视。
余清韵猛地睁开了眼,记忆回笼。
她想起了自己在梦境里的遭遇,那个一直在她被诅咒后出现的不知名恐怖邪祟,还有她后来昏迷不醒,只能维持着恶鬼形象引导着陈杰和李仁贵。
维持恶鬼形象的记忆最后就只停留在她对身穿粉红色连衣裙女生张开黑色獠牙的时候了。
这一次从高烧昏迷中苏醒,呼吸困难,浑身疼痛,入目一片黑暗,鼻尖萦绕着铁锈般的血味。
陈杰和李仁贵肯定是一直带着她的身体,那她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陈杰和李仁贵现在又在哪里?
她的身子充满了黏腻感,能感觉到身下是一滩液体,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和后脑勺。
余清韵浑身好痛,真的好痛,不是之前多次与邪祟交手的那种疼痛,而是深入了骨髓的疼痛。
她的手臂,腿全断了,只剩下头和身子。
余清韵的头左右扭动,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然后顺着那个东西磕到了一个类似于墙壁的东西。
余清韵仔细感受了一下那个东西,凉凉的,还有一点点软,像是皮肤。
是她的一只胳膊。
余清韵赶紧把自己身子往上蹭,让自己的右边肩膀缺口努力触碰到那个胳膊。
最后她的右边胳膊接上了。
余清韵感觉到惊喜,对于上次阴路的诅咒心里有了一点底。
她伸出完好的胳膊向上摸,摸到了一层布料,她轻轻往上推,光线进入她的眼睛,使得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原来她被放在了行李箱中,而这个行李箱就被放在酒店的客房中。
余清韵现在看不清自己的全貌,但她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情况。
浑身被肢解,只剩下一点躯干和头颅,连着身体躯体一起被装入行李箱之中。
看上去就像是被凶手谋杀过后处理的尸体然后准备运输。
她的右手放下,黑暗重新笼罩视野。
余清韵的右手在行李箱中摸索着把她的身子调整,好让左手肩膀缺口碰到左手手臂然后融合,期间大腿两边的缺口蹭到行李箱的布料,火辣辣地疼。
余清韵最后两边手都连上了,打算直起身子连上自己的两条腿。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走廊外面响起一连串巨大的脚步声。
余清韵一顿,重新躺下身子,在黑暗一片的行李箱之中,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走廊外面有两道脚步声,越变越大声,正在逐渐朝着余清韵所在房间靠近。
外面一片骚动,然后一道脚步声先停在了余清韵所在房间的门外,紧接着是一段门把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有人进入了这间房,又狠狠地关上了门。
余清韵听到进入这间房间的人在大口的喘气,带着微微的轻颤。
是个人类,不是邪祟。
余清韵确认好不是邪祟以后,就伸出一双手弄开行李箱的布盖,然后另一只手支起身子,腿部血口紧紧压住行李箱底下的布料,疼得她皱了眉头,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碰到了布料。
耳边是那个进入房间的活人的小声惊呼。
他大概没料到这个房间的行李箱里竟然能装下一个人,男人看到余清韵起身后想去查看她,结果刚走了几步,就眼尖的看到余清韵两根大腿断开,行李箱里的血几乎多的让人以为是倒了一整瓶水。
血水透着布料,隐隐有红色从行李箱之中渗出,行李箱中的陌生女人眼睑下一片青黑,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行李箱中还放着两条弯曲的大腿,那是女人的肢体。
男人脚步一顿,没敢再上前。
这么大的出血量,这么严重的伤势却一言不发,这个女人究竟是人是鬼?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猜测,比如女人被分尸藏入行李箱之中变成邪祟,又比如女人原本就是个藏身于行李行之中方便攻击人类的邪祟。
这个行李箱是他的,面前的邪祟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行李箱里的衣物呢?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物全被堆在了床上。
紧接着,面前陌生的女人动了,她首先拿起一个大腿,然后贴住自己躯干的大腿缺口,放上去,伤口处贴合,大腿和身子连上了。
男人心下发颤,看着面前荒诞的一幕,不断后退,等到自己后背贴上了一个冰冷的触感,男人才打了个激灵。
他退到了门口。
女人没有理会他,又拿起了另一条大腿,按照刚才一摸一样的方法,把自己的另一条腿也接了上去,女人动了动自己的腿,就好像还不太适应一般,怪异又有些扭曲地站起身。
男人害怕起来,然后忍不住看向猫眼查看外面的邪祟是否还在,如果不在他就打算直接拉开门跑出去。
这个陌生女人肯定是一名邪祟,太吓人了!
男人不知道又在猫眼上看到了什么,又被吓得离开门口好几步。
他的眼神在余清韵和门口两处移动着,充满了犹豫。
“别紧张,我问个问题,”余清韵终于弄好了自己的身体,身子隐隐作痛还没消除,有些不太适应,“现在这里是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