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瞒花了大力气才把睡得死猪一样的酆聿喊醒。
酆聿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你是不是把咱们聆儿想的太蠢了?他画个阵法又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还怀疑他被夺舍?这不是拐弯抹角骂他是个笨蛋吗?”
伏瞒道:“但那阵法绝非是聆儿能画出来的。”
酆聿冷笑道:“我还不信了,什么阵法……”
到了那,酆聿瞥了一眼还没烧干净的阵法,“嚯”了一声惊恐道:“聆儿!你肯定是被夺舍了!”
晏聆、伏瞒:“……”
酆聿刚到晏聆的斋舍, 对面的盛焦就察觉到不对过来敲门问发生何事。
伏瞒三言两语将事说了, 盛焦眉头紧皱, 回想起晏聆前几年和他说过的那个申天赦怨鬼少年的事, 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晏聆干巴巴坐在椅子上, 任由酆聿用奇奇怪怪的术法往自己身上打, 想瞧瞧到底有没有被夺舍。
来回折腾了大半夜,酆聿终于收了神通, 奇怪道:“没有被任何东西夺舍的痕迹啊。”
晏聆道:“但我真的不知道那阵法是什么, 现在让我画也画不出来。”
酆聿:“……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晏聆沉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酆聿在拐弯抹角骂他蠢, 气得他踹了酆聿一脚。
众人琢磨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但也不敢把晏聆单独放着。
酆聿打着哈欠道:“今晚我守着他吧,等明日再去药宗问问婉夫人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晏聆瞪他:“你才有大病。”
酆聿乐了:“小矮子, 你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
见两人又吵起来, 盛焦道:“我的住处离这儿近,今晚我守着吧。”
晏聆立刻变了另一副表情,也不挑剔了, 高兴道:“好啊好啊。”
酆聿没看出来盛焦的狼子野心, 点头说好, 倒是伏瞒意味深长地看了盛焦一眼。
已是深更半夜。
伏瞒酆聿离开后,晏聆爬上床朝着站在门口的盛焦招招手:“盛焦,来呀。”
盛焦犹豫了下, 道:“我在外面守着就好。”
“外面多冷啊, 快进来, 这床够大呢。”晏聆把外袍脱了扔在一边,熟练地钻到被子中,留了一大半的床给盛焦,眼巴巴等着他过来。
盛焦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屈从于内心,缓步走过去上了床。
床幔一阖,遮挡住外面的烛火光芒,狭窄床榻间一阵宁静。
晏聆将耳朵上的耳扣摘下,聆听静谧的夜色,只是听着听着隐约察觉到不对,疑惑偏头:“盛焦,你在开花。”
盛焦身体一僵,故作镇定道:“什么?”
“我听到花开声了。”晏聆道,“第一次听到哎,你现在心情很好吗?”
不懂情爱的晏聆并不知晓花开到底是什么含义,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那仿佛雪落的细微声音,莫名觉得安心而美好。
想要一直听下去。
盛焦抿着唇默不作声,心中却在默念静心诀,强行将心中的欢喜强行压了下去。
晏聆:“哦,又不开了。”
盛焦忍不住,道:“睡觉。”
“哦哦。”晏聆没多追问,拉好被子闭上眼睛,想了想又叮嘱道,“如果我半夜又被夺舍了,你记得救我啊。”
“嗯。”
熟悉的桂香萦绕周身,晏聆很快就陷入沉睡,隐约听到耳畔又开始了那微弱的花瓣绽放声。
……花开了一夜。
翌日一早,柳长行终于从南境来到中州在诸行斋相聚。
晏聆三年没来中州,刚开始就被人灌了三杯酒,要不是盛焦在旁边拦着,指不定刚开始就醉趴下了。
只是三杯酒,晏聆脸颊已经通红,他还保持着清醒,盘膝坐在横玉度身边左看右看他的腿,小声嘟哝道:“我这几年有了好几种治的法子呢,你要不找个时间随我去晏温山呗。”
横玉度从没指望晏聆能治好他的腿,闷笑起来:“说了很多次了,不必麻烦。”
晏聆眉头紧皱,趴在他轮椅扶手上含糊道:“试一试好不好啊?又不亏。”
横玉度没办法,只好随他:“好,等我忙完及冠礼,就去晏温山寻你。”
晏聆脑子转得有点慢,好半天才点头:“好,我也回去多种点草药,到时候肯定把你治好咯。”
横玉度无奈地笑。
乐正鸩挨过来,一把薅过晏聆,不悦道:“我听说昨天晚上盛焦是在你斋舍睡的?”
晏聆点点脑袋:“嗯嗯,花开……盛焦睡觉。”
乐正鸩听不懂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冷冷地道:“都老大不小了,又不是小时候,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也不觉得奇怪吗,下次有事记得喊我,记住没?”
“不奇怪啊。”晏聆说话不过脑子,茫然道,“和其他人奇怪,和盛焦不奇怪。”
乐正鸩:“?”
横玉度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
酆聿察觉到有猫腻,赶紧凑过来:“什么?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好玩的,也带我一个!”
柳长行也挤了过来。
横玉度本想阻止晏聆,别说这种让人误会是“断袖”的话,但已来不及了。
晏聆脆生生道:“和盛焦睡觉,真的不奇怪,他还会开花呢,特别好听,我好喜欢。”
乐正鸩脸都绿了。
反倒是两个看乐子的满脸赞同:“一起睡个觉这有什么奇怪的,都是男人。”
横玉度:“……”
行吧。
奚绝坐在那吨吨吨喝酒,越看盛焦越觉得不爽,把玩着手中一根一指长的银针,冷冷对让尘道:“你说我把这玩意儿传送到人的心脏中,会不会让他立刻毙命?”
让尘饮了一口酒,淡淡道:“如果你针对的是「堪天道」,那难。”
奚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堪天道」简直是天道宠儿,盛焦还没到二十岁便已半步迈入化神境,羡煞旁人。
据说乐正鸩已经答应为他炼制灵丹,能让他在及冠礼之前直突破瓶颈,成为整个十三州最年轻的化神境修士。
奚绝就算再想杀盛焦,但每次「何处行」动手,都会被天衍珠本能阻挡在外,不会让任何东西靠近的身边。
奚绝边喝酒边冷着脸打量着盛焦,视线无意中落在晏聆的手腕上,眉头狠狠皱起来。
晏聆手腕上常年都不戴东西,这次出来反倒戴了颗熟悉的珠子。
奚绝拎着酒壶走过去,直接将横玉度轮椅推到一边,在晏聆旁边一坐,勾着晏聆手腕的绳子仔细一瞧。
——果然是盛焦那狗东西的天衍珠。
还是带「灼」字的那个!
奚绝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晏聆喝得晕晕乎乎,察觉有人在勾他的宝贝珠子,不高兴地一扯,嘟囔道:“别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奚绝强行按捺住暴躁,没有直接发作。
九人折腾了一晚上,直到夜半三更才纷纷回各自斋舍。
奚绝半句废话都没有,一把拽着晏聆催动「何处行」直接瞬间回到晏聆住处。
晏聆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往旁边一倒就栽到了床上,晕晕乎乎道:“盛焦,唔,哥哥我晕。”
奚绝不悦地坐在床沿掐着晏聆的小脸:“你是傻小子吗,别人送什么你收什么?!”
要是盛焦送了其他天衍珠,奚绝绝对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但好死不死,盛焦送的是他的本命珠,相当于大大咧咧地告诉晏聆“我对你有情”。
可当年在学宫时,盛焦那狗东西并没有对晏聆有丝毫奇怪的情愫。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同窗之情,到底他娘的在什么时候变质的?!
奚绝都要气疯了。
如果这问题问盛焦,八成他自己都答不上来。
或许是自小到大的相处相知,也可能是长达三年的惦记,亦是再次重逢后那惊鸿一瞥。
少年人的情愫,哪里能有明显的分界,全都由心。
晏聆已经醉得晕晕乎乎了,躺在床上哼唧个不停。
奚绝火冒三丈拂袖就想走,但又怕他一个人醉酒了会出事,只好扯下床幔,孤身坐在外室的椅子上守着。
一是守晏聆,二则是担心有某个贼心不死的狗东西会趁夜过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盛焦推门而入,迎面瞧见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的奚绝微微挑眉,道:“晏聆呢?”
“睡了。”奚绝似笑非笑道,“盛大人在聆儿面前装得豁达如君子,私底下竟然大半夜闯人家斋舍,还如此光明正大,不觉得这有违君子之道吗?”
盛焦冷淡看他:“酆聿和伏瞒叮嘱我不要让他离开视线,省得他被夺舍。”
奚绝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私藏祸心呢?”
盛焦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抬步就要往里走。
奚绝被他这轻车熟路给气懵了,直接一道灵力挥过去:“今日有我在,你别想靠近晏聆!”
“我实在不懂你在忌惮什么。”盛焦淡淡道,“难道我还会把他抢到天边去不成?”
奚绝面无表情道:“你还记得去年聆儿为何没有来诸行斋参加聚会吗?”
盛焦:“什么?”
“他悉心呵护一年多的雪莲被山林间的一只‘禽——兽’给糟蹋了。”奚绝话里有话,阴阳怪气道,“当时聆儿气得连聚会都不来了,拎着剑追杀了它三天三夜。”
盛焦:“…………”
晏聆就是奚绝的雪莲花,眼看着要被姓盛的给糟蹋了,他能不气炸了肺吗?
见盛焦沉默,奚绝冷笑地朝他一点:“少给他染指他。阴阳相交才是正道,等他及冠后我会为他在十三州寻适合的女修合籍,你赶紧死了这条心。要是及时收手,往后聆儿的孩子还能勉强叫你声伯父。”
盛焦:“……”
盛焦沉默好一会,淡淡笑了起来:“这话得让他自己同我说,我才会真正死心。”
奚绝却道:“那你敢把你那点龌龊心思说与他听吗?难道就不怕他觉得你恶心吗?”
盛焦微微一怔。
奚绝见他退缩了,冷笑起来。
不过如此。
就在两人对峙时,内室隐约传来一股微弱的水滴落地声,且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盛焦隐约察觉到不对,瞬间冲进内室,但脚才刚踩上去,就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森寒遍布全身。
他愕然看去,却见原本漆黑的内室中一阵不详的猩红,晏聆身着雪白单衣站在最中央,长发披散垂至腰后,面无表情地伸长了手。
手腕处已经被割开一道狰狞的伤口,源源不断的血瞬间涌出,却并未滴落,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点在四周遍布。
每一滴血落下的地方缓缓凝结成一个个繁琐的圈和符纹,细看下竟然正是晏聆昨日无意中画下的阵法。
——献祭阵法。
金色纹路在晏聆眸瞳闪现,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奚绝和盛焦,声音低哑像是混合着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诡异声响。
“时辰已至。”
十三州地脉即将枯竭,而养了七八年的灵级相纹终于到了“成熟”的时候。
只待献祭阵法一成,三个灵级相纹便会汇入天衍地脉中,再次凝成真正的天衍本源,源源不断生成天衍灵力,维系十三州的相纹。
天衍本是打算在奚绝及冠那日再取来献祭,但天衍消耗的速度一日胜过一日,若是再让那些灵力哺给盛焦、奚绝突破为化神境,恐怕到时候天衍本源便会瞬间消散世间。
稚果已实。
只需要献祭的雏鸟直接掐断羽翼,不必长成。
奚绝脸色惨白看着猩红阵法中的晏聆,想要催动「何处行」将他从阵法中夺出来,但刚动就被盛焦阻止。
“别过来,也别进去!”
奚绝怒道:“不要命令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盛焦还没说话,姗姗来迟的伏瞒急匆匆道:“别靠近,那是献祭阵法!相纹在里面是无用的!你也想折进去吗?!”
见奚绝还要往里冲,伏瞒一把抱住奚绝的腰身往后退,被怼了两肘子也任劳任怨一字不吭,最后还是被到了的其他人给强行压住。
盛焦已经半步跨进还未完成的阵法中,已经无法再脱身,强行催动灵力,朝着晏聆的方向奋力走过去。
阵法时时刻刻汲取盛焦身上的天衍灵力,天衍珠都被吹得震颤不已。
晏聆双眸无神站在阵法最中央。
那应该是阵眼,也是首个献祭的地方,手腕上的狰狞伤口还在滴着大量的血,如果阵法大成后,或许晏聆也会因失血过多而失去生机。
不能让阵法成,否则两人都要死在这儿。
阵法中寸步难行,像是踩在泥沼上似的,每一步都似乎想要陷进去,逐渐失去生机和相纹的冰冷逐渐爬上盛焦的后背。
他死死咬着牙一步步走过去,终于在阵法完成大半时一下扑到晏聆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晏聆还在流血的手倏地一垂,满脸麻木地被盛焦拥在怀中。
盛焦脸色惨白,抖着手将布缠在晏聆手腕上,简单粗暴地为他止住血。
“晏聆?晏聆!”
晏聆毫无神情,像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只有眼眸还残留着金纹。
诸行斋的人察觉到不对,已经陆陆续续都赶过来了,瞧见这样子罕见得不知所措。
柳长行莽,见状推开其他人,直接拿出剑来用尽全力朝着那奇怪的阵法悍然劈下。
元婴期的修为若是拼劲全力一击,几乎能将山峰拦腰斩断,但轰然落在那虚幻的阵法上,却几乎将本命剑震碎。
剑意嗡鸣阵阵。
柳长行人都被震麻了,险些跟着剑一起抖起来,哆哆嗦嗦道:“看、看来、来硬、硬的没没没用……”
其他人:“……”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本来想要一致喊“盛焦救命!”,但盛焦已经在阵法中,只好全部看向伏瞒。
“伏瞒!快想想办法!”
伏瞒:“?!”
伏瞒还是第一次被“众望所归”,受宠若惊地“啊!”了一声,哆嗦着道:“盛焦先护住聆儿的小命,就、先别让阵法大成就好!”
柳长行已经又去劈了一次,被震得脑袋瓜子都跟着颤:“你你说、说的容容易易!”
这献祭阵法本就是禁忌,最大的原因便是一旦开始画便绝不能停下,献祭者和画阵者皆会同归于尽。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伏瞒突然道:“先离开这里!”
因伏瞒突然发现,内室中的阵法只是昨日所见那阵法中的内环罢了,外面应该还有一大圈,按照距离应该能正好笼罩整个斋舍。
伏瞒话音刚落,奚绝就二话不说催动「何处行」,瞬间将所有人转移到了斋舍外。
下一刻外圈阵法瞬间催动,只差一丝就能将最后逃离的奚绝扯进去。
奚绝惊魂未定,看着那象征着不详的血红阵法光芒,心脏狂跳。
晏聆……
奚绝心思才刚一动,伏瞒像是察觉到似的,直接吩咐让尘他们把奚绝强行按住,省得他主动进去送死。
奚绝怒道:“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乐正鸩比他还怒:“也比你主动上去送死好?有勇无谋的蠢货!”
奚绝被骂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就在这时,漆黑夜空突然劈下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轰地一声落下,瞬间将斋舍夷为平地,灰尘木屑乱飞。
众人一愣,急忙看过去。
盛焦千钧一发之际直接招来一道天雷,将斋舍上的结界震碎。
灰尘四溢,盛焦环抱住晏聆的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因背对着众人,显得莫名的高大。
……再次写满可靠二字。
一道雷并不足够震碎献祭阵法,盛焦强行忍住催动灵力时剧痛的内府,再次用天衍珠引来一道道天雷,竟然像是经历雷劫似的接连不断落在两人头顶。
但阵法依然纹丝不动,且还在抽取晏聆手腕上的鲜血。
感受晏聆身上的生机越来越弱,盛焦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他单手将晏聆紧紧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握住一百零七颗天衍珠,猛地催动灵力。
一声声闷响,天衍珠一一飞入半空,悬在阵法四周,散发出丝丝雷纹。
随着盛焦灵力的震碎,一百多颗天衍珠瞬间炸裂开来。
轰!
宛如焰火炸开的声音响彻周遭,一道天衍珠炸开就能将方圆几里夷为平地,更何况是一百多颗全部炸开。
本来能将整个中州城夷为平地的灵力直接被阵法隔绝在内,在接连炸裂声中,纹丝不动的禁忌阵法终于被炸开一道道裂缝。
刹那间,盛焦一把将晏聆抱起,但双腿像是泥沼中无法拔出,只能用力一扔。
奚绝转瞬出现在裂纹旁,一把将轻飘飘的晏聆接触,飞快退到不远处。
在脱离阵法的刹那,晏聆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瞳的金色潮水似的褪去,涣散的视线也逐渐聚焦。
乐正鸩飞快冲过来,给他塞了几颗灵丹。
晏聆后知后觉,呆呆看着不远处猩红阵法中的盛焦,惊得立刻就要扑过去:“盛焦——!”
乐正鸩一把拦住他:“别动!”
晏聆失血过多,脚下都在发飘,惊慌道:“可是盛焦……”
乐正鸩对这种接连不断送死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盛焦能将那鬼阵法炸出裂纹把晏聆送出来,就用不着担心他会死在里面。
在所有人眼中,盛焦从来可靠又稳重,无所不能,根本不需要旁人操心。
他小小年纪在獬豸宗办案无数,明明在天衍学宫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但在獬豸宗却是个凶残冷酷无人不知的活阎王。
盛焦孤身站在破碎中的阵法中央取代晏聆阵眼的位置,只要他能将自己从阵眼移开,就能将整个阵法彻底毁去。
一百多颗天衍珠已经全部碎去,但那阵法吸食了晏聆的血和天衍,竟然在一点点的愈合朝着外圈继续蔓延。
盛焦身上的天衍灵力已经悉数耗尽,经脉传来断断续续的钝痛,但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但奚绝眼尖地发现盛焦那孙子明明都要支撑不住了还在那装呢,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掐诀用「何处行」传送了几个小圆珠头顶。
“盛焦!”
盛焦抬头去看,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了。
——奚绝这玩意儿是个典型的败家子,用经脉中的天衍不够,还成天从奚家天衍地脉搞出来一堆天衍灵力压缩成个小球来储存着,省得哪一天有急用。
八成天衍灵力消耗这么快,和奚绝这滥用相纹的败家子也脱不了干系。
眼看着整个阵法就要全部凝成,盛焦面如沉水,催动经脉中最后一丝灵力,从天边引来一道震天撼地的雷。
轰隆隆——
煞白的雷光响彻天边,雷噼里啪啦直直落下,准确无误地劈在奚绝悬在空中的一把天衍小圆珠上。
虽然这压缩的天衍灵力赶不上真正的天衍珠,但也危机足够巨大。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焰火绽放声,雷光夹杂着天衍珠子炸开的光芒,轰然在漆黑天边炸开一朵灿烂绚丽的焰火。
与此同时,下方的阵法出现瞬间的扭曲,像是强行撑着不愿认命。
接着,柳长行又是一剑劈来,终于将阵法劈开一道口子。
奚绝「何处行」刹那间催动,一把将盛焦从阵眼当中给薅了出来。
阵眼处的献祭者消失,猩红阵法遽然破碎,原地扭曲成一道张牙舞爪的阴影,朝着晏聆扑来。
晏聆站都站不稳,耳扣不知掉落到哪里去了。
在他耳中,天衍本源好似在无声地咆哮、质问,最后即将在冲到他面门时彻底化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晏聆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却和那抹猩红的阴影错手而过。
天衍本源濒死挣扎了八年,终于悄无声息消失在春日。
冬雪已停,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