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杭倩倩讲述的过去, 让所有人都听得入了神。
但在讲到关键的地方时，她却停了下来。
忠实听众马林被后续剧情憋得慌，完全没了一贯害怕鬼怪的心情，即使面对的是个恐怖的丧尸人头。
他揣着手, 双眼闪得犹如一只瓜田里的猹, 挤到陆明鹤边上, 对着杭倩倩催促道：“后来呢, 怎么样了, 你把人救出来了吗，还有医院的秘密是什么, 你查到了吗？”
杭倩倩用那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注视着他, 里面是肉眼可见的嫌弃。
陆明鹤拍拍他让他冷静点，又飞快收回手,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方雅娴的脑袋上, 以防她因为想起些什么，怨气又暴涨了。
但杭倩倩讲了这么久，她依旧是一副和马林差不多的吃瓜表情，让陆明鹤很是无语。
“怎么样, 有想起些什么吗？”他试探着问。
方雅娴摇摇头，一脸的迷茫, 仿佛刚才讲的故事是别人的一般, 就连杭倩倩提到的她女儿的名字, 她也好像是听到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的名字一样，没有一丝触动。
摸着下巴有些犯难, 没道理会这样啊, 明明之前提到女儿的时候还那么激动, 怎么说起女儿的名字就没反应了呢。
杭倩倩也和陆明鹤有同样的疑惑, 她看看方雅娴，又看看陆明鹤，决定还是继续讲下去。
之后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发现医院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她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要去调查清楚。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真的算是自己找死。
要调查医院的情况，以杭倩倩实习护士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但她很聪明，既然医院要删除方雅娴的资料，那说明她负责整理的这些住院档案里有什么秘密。
这些档案最近几天都是她在整理，录入系统，从表面上看都是一些很正常的患者档案，但这次带着目的地去翻看，她发现了其中几个不对劲的地方。
两个病区接收的病人并不是按照常规的分配方式。
为了找出分区的规律，她找了张纸，简单地记录了一下相关的信息。
在连续记录了四五个患者后，她惊讶地发现，她现在所在的这个病区，胎儿的胎龄都是在十二周到十三周之间。
这个数字对于普通人或许不是很敏感，但作为一个医护人员，看到这个数字就能知道，这个时间段是胎儿能检查出性别的最早时间。
想到这个，杭倩倩立刻就去翻找些患者手术记录，几番对比下来，她又得到了一个惊人的信息。
她所在的这个病区里的所有，对，是所有患者，引产的胎儿性别都是男！
杭倩倩握着笔记录的手不由得发起颤，她感觉自己离医院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目前掌握的种种线索都在表明着，这个病区的患者是在知道胎儿性别后，选择引产的。
但在现在这个年代，连重男轻女的现象都还未彻底杜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发现胎儿性别是男后，选择引产。
而且，杭倩倩还发现，这些患者的年纪都很轻，都是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至于方雅娴所在的那个病区的患者档案，虽然患者的年纪上各个年龄层的都有，胎儿的胎龄也各有不同，但在有了之前的经验后，杭倩倩在翻看了手术记录后发现，这个病区胎儿性别全是女。
所以医院的秘密是私下进行胎儿的性别鉴定？
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杭倩倩继续翻看着病例档案，她注意到这一批的病例档案记录得十分详尽，甚至连一些没必要的能力特长都记录在案，而且，每一份病例上，还都附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免冠一寸照，一张是生活照。
这档案，不知道的根本想不到会是一份病例档案。
医院为什么会做这样的病例？这种看着就像是求职简历，不对，更像是相亲档案……等等！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杭倩倩拿起一份档案“刷刷刷”翻到手术记录的那一夜，又连续拿了几份档案，都翻到手术记录的页面。
看着面前堆满的手术记录，杭倩倩捂住嘴，倒吸一口冷气。
看着手术记录上面特地附上的胎儿照片，原本她以为这也是记录的一部分，但这么多份放在一起看，她突然意识到，这些胎儿都是完整的，甚至身上都没有一点伤痕。
“这些胎儿没有被火化处理掉对吗？”一直沉默听着故事的陆明鹤突然出声问道。
杭倩倩回过神，微微愣了愣点点头：“是的，我特地去查过，那些男性胎儿都没有按规定去火化处理，处理的只有女性的胎儿。”
“咦~”身边的马林露出了一副恶心的表情说道：“引产的胎儿不处理掉，医院留着想干吗啊？”
“刚见过的，你忘了？”陆明鹤面色有些沉重。
马林挠着头回忆了一下，忽然夸张地抽了一口气，震惊到：“难，难道就是我们之前在手术室里那个房间柜子上的标本？”
他顿了顿，再次发出惊恐的叫声：“那，那，那些鬼婴……”
陆明鹤严肃地点头，气氛不由得跟着沉重起来。
马林收起大惊小怪的模样，也跟着认真思考起来：“可是医院留着胎儿就是为了养鬼婴？这有必要吗？”
“没有必要，”这回回答他的是杭倩倩，她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们做的事可要世俗很多。”
杭倩倩继续讲起她之后的发现，她在发现这个问题后，就顺藤摸瓜地查了下去。
如果说她在的这个病区是为了收集这些男性胎儿，那方雅娴在的哪个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鉴定性别打胎，不至于要把出逃的方雅娴抓回来关起来。
这里面肯定还有比鉴定性别更严重的事情在，而且方雅娴应该是知道了这个事情，医院怕她说出去，所以才会把她关起来。
但是，既然是医院的秘密，为什么能被方雅娴这个普通的病人知道？
杭倩倩猜不到，但她知道，只要去找方雅娴问一问，就可以知道真相是什么。
只是，她需要等一个机会，去找她。
一天就这么过去，调查探险的热情消退后，杭倩倩却没了勇气去找方雅娴。
盼盼来找了她几次，她都无法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直到第三天，她遇到了一个刚手术完的患者躲在厕所哭。
杭倩倩想要去安慰她，扶她回房间，却听到隔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年长女人的声音。
那个人似乎是患者的妈妈，她正苦口婆心地劝她吃什么东西。
杭倩倩的好奇心又上来了，默不作声地贴在隔间门板上偷听，就听到患者哭着求她的妈妈。
“妈，不要逼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接受不了，我宁可再生几个，我也不想吃这个。”
“瞎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东西，卖了多少次老脸，花了多少钱才进得来这个医院！还再生几个，你下一个再生不出儿子，被婆家退了回来，你让我跟你爸的老脸往哪里搁！你要是孝顺就把这个给我吃下去。”
“妈，我真的吃不下……我，呕——”
隔间里患者开始吐了起来，她的妈妈在一边骂骂咧咧的。
这是吃了什么，怎么还跟生孩子有关系，还是他们医院的，她怎么都不知道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杭倩倩的好奇心到了极点，她抿着嘴，放轻了呼吸，从口袋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想悄悄从门缝底下照进去看里面的情况。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煮汤的盅被放在了地上。
患者的妈妈似乎是有些心疼女儿吐得厉害，放下东西去给她拍背。
这正好给了杭倩倩机会，让她看清他们到底在吃什么东西。
然而这一看，让她差点站不稳。
在那个煮汤的盅里，竟然飘着一个完整的胎儿！
杭倩倩连忙双手捂嘴才让自己的惊叫声挡了回去，同时也挡住了她差点呕吐的欲望。
她趁着还没人进来，踮着脚尖快步离开了厕所。
一路上，她的心中翻江倒海的，之前查到的线索和刚才的那一幕联系起来，让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医院那些引产的男胎，就是被拿来卖给这些要生儿子的患者吃的！
想到之前方雅娴婆婆对她的态度，杭倩倩也猜到了，他们应该也是向医院买了这个生男秘方。
只是方雅娴没有妥协，还想着逃跑，医院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才会把人关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杭倩倩发现自己背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胸腔中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于医院，她不过是个实习小护士，随时都能把她开掉，于患者这是他们求来的机会，怎么会允许自己毁掉，更何况，这一切其实只是她自己的猜想，根本拿不到实际的证据。
她什么也做不了。
杭倩倩认命地拿出档案继续做她的工作。
这一天，她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终于熬到快下班的时候，她又见到了盼盼。
盼盼的脸上有个红色的手掌印，她两只眼睛通红，一看就是被人打了哭过的，但在杭倩倩的面前，盼盼却很是坚强地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盼盼，你怎么来了？”杭倩倩一边问，一边从办公室的小冰箱里翻出一个冰袋裹上纱布敷到盼盼的脸上。
盼盼乖巧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杭倩倩摆弄，她看着温柔的小护士姐姐，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倩倩姐姐，你知道关着妈妈的那间房的钥匙在哪里能找到吗？”
杭倩倩的手一顿，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她还没来得及问盼盼想做什么，盼盼自己就说了出来。
“倩倩姐姐，我想救妈妈出来，你知道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偷出来就妈妈，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盼盼的眼中充满着坚定的神色，这一刻的她仿佛突然长大，和前几日看到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截然不同了。
轻轻抚着盼盼依旧肿着的脸颊，杭倩倩的心里又酸又痛。
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为了救难产的妈妈，在村里到处求人借车将妈妈送去医院。
可是，当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把车借给她，爸爸和奶奶一家也因为妈妈生不出男孩还难产而生气，不去管躺在血泊中的妈妈。
小小的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在血泊中渐渐停止了呼吸，永远地离开了她。
收起回忆，杭倩倩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笑脸对着盼盼道：“盼盼别急，姐姐会帮你把钥匙拿来，你还小，救你妈妈的事还是我来吧。”
“可是姐姐你……”盼盼虽然心急着要救妈妈，但也知道这样做对杭倩倩来说也很危险。
杭倩倩安慰道：“放心吧，我穿着这身衣服在这里没有人会怀疑的，倒是你一个小孩子太引人注意了。”
说着，她拍拍盼盼的脑袋说道：“要救你妈妈出来，有一个任务需要你要完成。”
“嗯嗯！”盼盼眼睛亮闪闪的等着杭倩倩继续说。
“你要帮我把你的奶奶先骗走，我才能去开门，之后你就去和你妈妈约定好的地方等着，我会把你妈妈救出来，让她来找你的。”杭倩倩握着盼盼的手嘱咐道，“现在是最好的时间，医生和护士正好要交班，没什么人会在病房里走，你要抓紧这个时间把你奶奶骗走。”
“我知道了，倩倩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盼盼捏着小拳头重重点头道。
“快去吧。”杭倩倩笑眯眯地把她往门外推了推。
盼盼走到门后，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对着杭倩倩说道：“倩倩姐姐，谢谢你，你要小心啊。”
“我会的，快去吧。”杭倩倩冲她挥挥手。
等盼盼离开后，杭倩倩脸上的笑容立刻消了下去。
要去把关着方雅娴的那个房间的门打开，其实很简单，办公室里都有每个病房的钥匙。
之前为了降低影响，护士长也没有特意来收走钥匙，所以，她只要趁着没人的时候，拿着钥匙去把门打开就行。
这个行动过程虽然很简单，但杭倩倩知道，一旦她这么做了，面临的很有可能是被开除。
不过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女，她还是希望能帮到她们，至少，方雅娴要比她的母亲坚强很多，相信她能带着盼盼离开，重新生活。
杭倩倩看了看时间，从柜子里拿了备用钥匙，带上几个病历档案作为掩护，走出办公室，快步朝着另一个病房走去。
和她预计的一样，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忙着交接班，走廊上只有偶尔几个病人家属拿着饭盒在走。
杭倩倩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装作赶着去工作的样子，快步走在走廊里。
很快，她就来到方雅娴所在病房的尽头，那间关着她的病房。
令人庆幸的是，这里没有保安监管着，杭倩倩十分顺利地摸出钥匙将门打开。
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方雅娴整个人抖了一下，又飞快地转身朝外面冲出来。
杭倩倩急忙上前挡住她，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边盼盼的事。
方雅娴安静了下来，两行泪从她红肿的眼睛中流了下来，她的声音沙哑，说出清一句连贯的话，但杭倩倩还是知道，她在问盼盼的情况，在向她道谢。
“盼盼没事，我让她引开你的婆婆，去你们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你现在快过去吧。”杭倩倩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红色的纸币，塞到方雅娴的手里，又拿出一个口罩给她带上。
“我不能陪你下楼了，你要小心。”说完就推着她往外面走，“快走，抓紧时间！”
方雅娴紧了紧手里的钱，感激地看了眼杭倩倩，转身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
见方雅娴离开，杭倩倩重新将门关好锁上，再拿着病历档案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可是，才刚走到办公室外面，她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阵喧嚷，她抱着病历档案的手紧了紧，咬咬牙继续往办公室里走。
等放好钥匙，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重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跑到人群中，她拉着身边一个围观的患者家属问什么情况。
家属说好像是两婆媳打起来了，保安在劝架呢。
杭倩倩的心一沉，挤开人群往里看，就看到方雅娴的婆婆正坐在地上哭喊，不过方雅娴却不在哪里。
她的眉头微蹙，又拉了个站在前排的人问情况。
那人说那个媳妇刚才把她婆婆推倒了就跑，现在保安去追认了。
杭倩倩暗道不好，问了她们跑的方向的，紧跟着追了过去。
一进到楼梯间，杭倩倩就感觉到里面闹闹哄哄的，特别是保安的喝声，响的感觉楼梯都在震动。
杭倩倩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是朝着楼上去时，她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蠢货。
这方雅娴竟然慌不择路地自投罗网！
想着盼盼期盼的眼神，杭倩倩咬咬牙也跟着朝楼上跑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顶楼天台时，却发现她来晚了，方雅娴已经被几个保安包围了起来，不断地朝着天台边缘后退。
眼看着保安要上去将人制服，杭倩倩不知道怎么的，心底涌起一股冲动。
她快步朝前跑了几步，对着那个快要抓住方雅娴的保安背后就是一扑，一抓。
那个保安吃痛地叫了一声，留出了一个空当。
杭倩倩挂在保安的背上，拉着他往边上其他保安的身上撞，一边冲着方雅娴大喊：“快跑！”
方雅娴毫不迟疑，听到杭倩倩的声音，立刻朝着空档的地方冲了出去。
看着她躲过其他保安抓来的手，成功跑进天台门，杭倩倩松了一口气，得救了。
但这口气松的，让她的情况变糟了。
被她抓着的保安终于得准时机，一下子把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是，他们现在正好在天台的边缘，保安这么胡乱地用力一甩，杭倩倩一个没抓住，整个人都朝着一边飞了出去，直接越过栏杆，从顶楼掉了下去。
***
“就是这样，”杭倩倩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完，“之后我就死了，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了。”
杭倩倩说完，大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了一边依旧不在状态的方雅娴头上。
“之后的事还记得吗？你之后怎么又会死了？”陆明鹤问道。
方雅娴迷茫地摇摇头，一脸完全都不记得的样子。
“那你记得你之后有找到你的女儿吗？”马林紧接着问。
方雅娴这回没有很快地摇头否决，她像是在努力思考一般，一动不动地回忆着。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陆明鹤忽然敏锐地感应到了怨气，他紧盯向方雅娴，做好随时拍散的准备。
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根本容不得陆明鹤反应，方雅娴的脑袋又暴涨起了浓重的黑气。
被腐蚀到的马林一阵哭喊：“好痛！陆哥你快上！”
不用他提醒，陆明鹤也已经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黑气再一次成功散去。
“怎么样，是想起来什么了吗？”陆明鹤连忙问道。
失去黑气的方雅娴又变得焉哒哒的，苦笑着说：“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啧，”陆明鹤有些烦躁了，“这要去哪里才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话音一落，病房走廊的尽头，一个幽幽的声音随着扑面而来的黑气响起。
“小鹤，你可以来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