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看着甄诺,之前对甄诺的自作主张的生气已经消弭了。此刻看见甄诺时隔半个月还朝,终于是在下朝之后将甄诺留了下来。挑眉问道:“养好伤了?”
甄诺没有抬头,恭恭敬敬地拱手说道:“是。”
刘铭将桌上面的一道文书甩到了赵乐山手上捧着的托盘上面,赵乐山恭恭敬敬地走到了甄诺的面前,只听得刘铭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个文书吧,是你的好先生昨日送到宫里面来的。”
甄诺慢慢打开,看到最后,嘴角上面有了弧度。不似刘铭的烦恼,甄诺只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看着甄诺笑了,刘铭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冷声说道:“你让柳力学收苏佩为孙女,未免没有将朕放在眼里面吧。”
“柳夫子是当世大儒,但我甄诺不过是一个世人眼中的奸佞小人。臣不该有辱柳夫子的清名。苏佩再怎么样都应该叫柳夫子一声师爷的。如今柳夫子不过是认下了一个孙女,这样的小事,不足以让陛下生气。”
刘铭简直是要气笑了,看来这一顿打还是打得太轻了,这甄诺还是巧舌如簧的,半点都不考虑自己这做皇帝的面子。刘铭扬手指着甄诺,“若不是你是个女子,朕真是想再把你好好打上一通,好好整治一下你。”
甄诺笑了笑,知道刘铭这就是在开玩笑。
刘铭叹了一口气,“柳力学难得上奏,这件事情朕得要答应下来,也不得不答应下来。你真是将荀正谊算计进去,也将朕算计了进去。”想到这,刘铭看了一眼甄诺,“柳力学若是收苏佩当孙女,那到时候一定是要大办,你觉得你还能用妾室的身份将苏佩留在自己的府里面吗?”
这一点,甄诺早早就想到了,现在甫一听见刘铭说起来,心口上面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将苏佩交给谁,自己都不放心,但跟在自己的身边,就是将苏佩置之于危险的境地,还不如放手,将她交到柳夫子的手上
花山书院不会涉及党争,是一块清静之地,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苏家待臣太好了,这个妾室的身份本来就是不得不给的,她应当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璀璨人生。”
刘铭观察了一下甄诺的神色,观其无异,便也就罢了。将话题引入到了正题上面,开口道:“荀正谊最近一直在联系庆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查到了,但只查到了一点端倪。若是想要确实的证据的话,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甄诺坦然回道。这段日子表面上看来是在府里面养病,但实则甄诺是乘着荀正谊松懈,背后一直探查荀正谊有关的事情。
刘铭点了点头 ,甄诺心里面有数就好了。
刘铭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甄诺的面前,问道:“对了,春猎的事情,太常府有没有人和你说?”
甄诺拱手,应承道:“说了,到时候臣会和太常一块,一定将这件事情办好。”
甄诺坐在回府的轿子里面,一路上闭目养神,眼皮子却突然间跳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甄诺心中隐隐不安,撩开了一点帘子,对外头的方柳吩咐道:“快一点。”
刚刚到府门口,方柳就慌了起来,甄府里面竟然是冒起了烟,好像是走水了。
甄诺看了一眼那烟的方向,玉清筑的方向。甄诺一瞬间就慌了,甩下了方柳,立刻就撩起了下摆,朝着府里面抬腿跑了进去。
方柳也匆匆跟上,这火光与浓烟的来源不是玉清筑,却是玉清筑前面的甄家祠堂。里面已经被火光淹没,折叶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脸上全是泪痕。看见甄诺来了,就立刻跑上前,一下子跪在了甄诺的面前,拉住了甄诺的腿。“大人,大人,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甄诺立刻将视线放在了火光冲天的甄家祠堂里面,急声抓住了折叶的双肩,“苏佩是不是在里面?”甄诺怒吼,“是不是!”
折叶呜咽,一个劲儿地点头,哭得更加厉害了。所有人都在救火,但是没有人敢冲进去救小姐,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救小姐。
“大人,火太大了,救不了了。”方柳拉住了甄诺。
甄诺给了方柳一记眼刀,怒吼了一声滚后,直接将身侧一个着急救火的小厮拉住,从他的手上抢过了救火的水,一下子淋在了自己的身上。下一刻就直接冲进了祠堂里面。
房梁的架子已经被烧了起来,屋顶的木头摇摇欲坠的。甄诺用衣袖捂着自己的鼻子,终于是在祠堂的后堂找到了拿着火把还在到处点火的苏佩。
“阿乖!”
甄诺立刻冲上了前去,却被苏佩手中的火把制止。
苏佩拿着火把,脸上的神伤悲怆怎么都止不住,就好像是从神坛掉到地狱的仙子,招惹上了地狱的恶鬼,整个人压抑得可怖。
“甄诺,你放过我吧,你杀了我吧”
苏佩哭喊,一下一下地在甄诺的面前挥舞着火把,将甄诺推远。
甄诺看着如此的苏佩,眼中满是心疼,也不知道是被火和烟熏着了,还是甄诺难得遵从了心里面的想法。甄诺咬牙,“你若死了,我现在就陪你死。”
两人头顶上面正对着摇摇欲坠的屋顶房梁,房梁终究是熬不住烈火的侵袭,一阵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之后,房梁朝着苏佩急坠直下。
甄诺一下子朝着苏佩的方向扑了过去,脚踝却被房梁压了个正着。没有先顾着脚上燃火的房梁,甄诺先行一步将苏佩手中的火把扔在了一边。
方柳此时也冲了进来,立刻将甄诺脚边的房梁踢开。将甄诺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苏佩已经昏了过去,饶是如此,都挡不住脸上的神伤之色。
甄诺忍着脚上的疼痛,一把将方柳的手甩开,一只手穿过苏佩的腿弯,一只手穿过苏佩的腋下,直接将苏佩打横抱起。
方柳护着甄诺,终是赶在火势更大之前跑了出来。
折叶看见大人抱着小姐跑了出来,因为高兴哭得更加厉害了,立刻跟上了甄诺的脚步。
玉清筑之中,甄诺坐在床边,身上都是冲进火场时染上的污垢,裤子还烧了一块,尤其是脚踝后边,一块狰狞的烧伤烫印。
秦颂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甄诺脚上面的伤口,刚想要给甄诺看伤,没有想到甄诺直接一个眼神,焦急地说道:“先看她。”
秦颂抿了抿唇,谁严重,谁不严重,一个医者还能看不出来吗
但甄诺已经打定了主意,秦颂也没有办法,只能将脉枕拿了出来,垫在了苏佩的手腕下面,枕起了脉像。感受着这脉像,秦颂蹙了蹙眉。
甄诺看着秦颂如此的表现,心里面瞬间更加焦急了起来,“怎么了?秦颂你快说。”
秦颂将脉枕撤了去,这种郁结于心的病症也不是三言两语,几碗苦药就可以解决的,但甄诺的腿伤可是耽误不得。
秦颂冷冷地说道:“多休息,死不了。”
甄诺冷冷地看了一眼秦颂,尽管知道秦颂待人极冷,但是秦颂对苏佩这样的病情诊断还是让甄诺十分不悦。
“看脚。”秦颂半蹲下来,直接看起了甄诺的脚伤。
甄诺未言,视线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床上躺着的人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脚伤,任凭秦颂给自己涂药。
甄诺双手握住苏佩的手,看着苏佩的眉眼,休息时还紧紧地蹙在一起的眉头。甄诺撤开了一只手,慢慢抚上苏佩的额头,将那紧锁的眉头慢慢抚平。重新紧紧地握住苏佩的手,甄诺声音沙哑,无力地问道:“秦颂,你好好地和我说,她到底怎么了?”
刚刚在火场里面,苏佩的表现让自己看得可怕。明明才一个月不到,为什么,为什么阿乖变成了这般模样
到底这一个月里面发生了什么
秦颂已经给甄诺上好了药,此刻正拿着纱布慢慢将甄诺的伤口包裹起来。悠悠地说道:“苏小姐心里面藏着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喝药就能好的。心病这个东西,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人若是不能发现这心病的症结之处,那苏小姐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今日之事。”
甄诺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看着床上的人儿,满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