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神无家的那个晚上,沙罗久违地和家人们聚在一起吃了晚餐。
神无家的餐桌上永远是安静的,没有人交谈,都沉默地咀嚼着饭菜。每一个人的餐桌礼仪都堪称完美,连最小的妹妹蜜柑也不例外。
饭后,父亲神无直人叫住了想要溜号的沙罗,严肃地让她跟着自己去书房。好不容易从父亲手底下逃生,沙罗一出门又碰上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神无悠也。照例互相扔了几句垃圾话之后,沙罗气哼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棉花娃娃们早就在房间里了,此时大多找了喜欢的位置窝着。看见沙罗微妙的表情,几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让她自己静一静。
果然,没过多久,沙罗就调整好了心情,一下子扑到了床上。
她的房间还维持着离家出走前的样子,整体的色调黑漆漆的,开了灯也略显阴森,与和式风格的宅子格格不入。
在暗色的被子上滚了一圈,沙罗仰躺在床上,出神地盯着因为自己动作而轻微摆动的床幔。过了一会儿,她“噌”的一下坐起来,跑到储物柜旁边翻找了半天,找出本相册。挥挥手,示意棉花娃娃们过来,她兴致勃勃地和他们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从小时候偷偷溜出家门买糖,结果一路走,一路掉钱,被尾随的哥哥告了一状;到跟爷爷出门钓鱼,被鱼拖进河里;再到初中沉迷哥特风格无法自拔,去远近闻名的鬼屋探险,结果房屋年久失修地板破洞,差点一脚踏空。
伴随着沙罗的讲述,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等沙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的时候,几人才惊觉墙上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11。在几人的提醒下,沙罗随意地将那本厚厚的相册放在地板上,洗漱去了。
等她关上洗漱间的门后,诸伏景光又伸手,打开了相册。迅速翻到沙罗初中时期的照片,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照片上穿着华丽裙装的少女,目光在对方脑袋上戴着的夸张头纱上停留了许久。
“怎么了,诸伏?”伊达航见他自顾自看着照片走神,忍不住出声询问。
“……嗯?没什么……大概是我记错了吧。”诸伏景光合上相册,没有多言。
入睡前,诸伏景光想了又想,还是蹭到了沙罗床前。其余几只很有眼色地看天花板看地板,就是不看那边的两个人。如果不是怕打扰两个人说话,松田阵平甚至想来一段口哨。
沙罗刚准备躺床上玩会儿手机,就感觉床幔动了动。她探头看了看,伸手把努力往上爬的景光捞了起来,放到枕头边上,问他:“hiro,有什么事吗?”
床幔不仅遮光,也有一定的隔音效果。诸伏景光还是压低了声音,回答:“我想知道,你在二条城时,说的‘诸伏警官’,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沙罗为难地挠了挠脸颊,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不想说的话——”
“那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毕竟应该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沙罗跪坐在床上,左手卷着枕巾,想起在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张格外熟悉的脸——那时候,因为受伤失血脑子晕乎乎的,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快死了,看到了走马灯。后来她才意识到,那不是自己记忆中的警官先生,而应该是诸伏警官的真正样貌。
于是,沙罗把刚刚讲的那个鬼屋探险的故事的真正后续告诉了景光。
在探险完后,沙罗和小伙伴们分开。那天的大家穿着打扮都差不多——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于是,倒霉的沙罗被绑匪误认为是绑架对象,被人从身后胁迫迷昏,带到了一处农场的废弃仓库。
长野是农产大县,像这样偏僻没有人烟的地方太多了,绑匪给原本的那家打电话威胁,谁成想人家小姑娘早就回家了,直接被当成诈骗电话挂断。
如果不是沙罗本身机智,醒来了也闭着眼睛不去看绑匪长相,还告诉几人自己家也挺有钱,付得起赎金的话,可能当场她就要被愤怒的绑匪撕票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受了不少委屈。
直到第二天下午,中长发的警官破门而入,救下了又惊又怕的沙罗。逆光而来的警官先生,就像沙罗喜欢的故事里的英雄一样,高大、健壮、强大又温柔。
听到这里,景光忍不住望天:啊,如果说的是他的哥哥的话,总觉得某些形容词,完全不符合呢……沙罗你究竟套了多少层滤镜,才能说得出“健壮”这种形容词啊。
沙罗形容了一下那位警官的长相,又说:“我听到别人叫他诸伏,这个姓氏也应该不算常见吧……对了,后来我打听了一下,他的全名叫做——”
“诸伏高明。听说啊,他现在已经是警部了哦,很厉害呢。”
“这样吗……”诸伏景光低声喃喃,在沙罗疑惑地看过来之后,他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轻松地说,“那是我的哥哥。”
沙罗一拳锤向掌心,“果然!hiro这么温柔的人,果然是诸伏警官的弟弟呢。虽然我不太清楚,但你们一定都是尽职尽责的好警察吧!”
“啊……”景光不好意思地撇撇头,转移话题,“哥哥他救下了你,真是太好了。”
“我很感谢他哦,也很感谢所有警察,当然也包括你们啦。”沙罗笑眯眯戳了戳他的脑袋,“好啦,晚安了,明天我还要去姐姐那边一趟呢。”
说完,她直接关掉了床头灯,躺好在床上,也没管景光还在枕头旁边。闭上双眼之前,沙罗微微提高了音量,对床幔外边的四只说:“晚安,大家。”
一夜好眠。
第二天,沙罗抱着没有来过长野的娜塔莉,一起出了门。
沙罗的姐姐出嫁前叫做神无菖蒲,出嫁后改了姓氏为宫。宫家是长野这边的商人,和神无家算是世交。这次去拜访,一是因为沙罗很久没见这位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姐姐了,二则是因为,宫菖蒲她怀孕了。
家里长辈要去照顾住院的爷爷,来探望姐姐这件事情,就落在了沙罗头上。昨天晚上父亲叫她去书房,也是为了这件事。
将手里提着的补品和给未来外甥或者外甥女的礼物递给了佣人,沙罗跟着另一位褐色头发的女佣去了姐姐房间。
宫家老宅同样是和式建筑,在从廊下经过时,沙罗下意识看了眼庭院。此时,庭院里的惊鹿恰好装够了水,“哒”地一下点在了水面上。小池子里顿时泛起一片涟漪。
沙罗收回视线,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和服的衣摆。今天她穿着一身印有山樱和彩蝶的素白色访问和服,却抱着一只和身上装扮格格不入的金发棉花娃娃。但沙罗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等到了姐姐房门口后,就朝带路人微微颔首,在门外轻声说:“姐姐,我进来了。”
姐妹间的对话无非是彼此过得如何,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情,还有衣服首饰之类的。宫菖蒲只字未提家中其他人对沙罗的态度,只是仔细问了问爷爷的身体情况。
等一番交流过后,沙罗稍微放松了一下挺直的脊背,提到自己带给宝宝的礼物,“是我亲手做的玩偶,男女都有。”
“和你抱着的这只差不多吗?”
“嗯?”沙罗低头看了看装做普通娃娃的娜塔莉,点点头,“是的。”
“很可爱,谢谢你,沙罗。”宫菖蒲笑得温柔。她轻轻抚摸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母爱的光辉。
——噫,想到这里,沙罗禁不住抖了抖,又在姐姐投来的和善眼神中立马坐好,表明自己绝对没有胡思乱想。
“对了,姐姐。”沙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问道,“宫雄二先生一家还住在这里吗?我想去看看爷爷送给他孙女的那套人形。”
在听到人形这个关键词时,宫菖蒲的表情骤然变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成刚刚的微笑,“不瞒你说,就在昨天,那套人形突然消失了。雄二先生命令佣人搜了整座大宅,也没能找到,已经在考虑报警了。”
沙罗失望地叹了口气。感觉到姐姐带着犹疑的目光,她说:“放心,我不是来找茬的,原本只是想看看爷爷近些年的作品,现在看来——”
“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凄厉的尖叫打断了。沙罗顾不得有些坐麻了的脚,手一撑地就站了起来。制止了姐姐同样想起身的动作,她推开门,问屋外匆匆跑过的佣人:“发生什么事了?”
“?”被拉住的女佣迷茫地看着她,迟疑着说,“似乎,有人死了……”
“谢谢,你继续。”沙罗放下对方的袖子,回房间告诉了宫菖蒲这件事。沙罗制止了听到这件事就要出门去查看情况的姐姐,示意她呆在房间休息,“你还怀着孩子,不能受惊吓。”
沙罗严肃地看着自家姐姐,不让她出门。
“那你代我去看看。”宫菖蒲说,“放心,我会叫下人来陪我的。不去看看,你也一样静不下心,我说的没错吧?”
闻言,沙罗犹豫了一下。最后,她将娜塔莉往姐姐怀里一塞,面对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安抚物”的话,她撇嘴:“才不是给你的,是给宝宝的。娜塔莉会保护我的小外甥。”
说完,她状似无意地和娃娃对上了视线,确定娜塔莉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后,就离开了。
——自从开始学习灵力使用后,沙罗就给每一个娃娃都塞了保命用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