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公子日后可要常来宝翠宫, 璇儿很喜欢墨公子。”叶贵人倚在美人榻上,看着墨遐,甚为和颜悦色, “听闻墨公子家中还有一个妹妹。本宫这还有好些陛下赏赐的料子。本宫如今穿不得这等鲜嫩的颜色,正好带回去给墨二小姐裁几身合适的衣裳。”
墨遐想到墨思芸看到新裙子会流露出的高兴模样, 自己也跟着绽出一个笑容:“多谢娘娘。”
陆尘彰抿着唇, 适时地开口打断:“娘娘应当知晓,如今四皇兄已是我们阵营的人。”
提起四皇子, 叶贵人唇角弧度稍平:“五皇子的意思本宫明白。罪魁祸首是崔皇后,本宫不会因为蓉嫔, 坏了多年的隐忍筹谋。”
陆尘彰似乎和叶贵人并没有什么话可谈。
说完四皇子,便是一室沉默。
墨遐看看叶贵人,又看看陆尘彰。就在他即将开口之际, 陆尘彰突然道:“阿遐, 我去更衣。你在这等我。”
墨遐笑道:“好, 殿下快些回来。”
直到陆尘彰的身影消失在宝翠宫正殿, 叶贵人才道:“墨公子与五殿下当真是心意相通。现下无人,墨公子有什么疑惑, 尽管问吧。”
墨遐道:“娘娘, 墨遐想知道, 您缘何帮助五殿下?”
叶贵人用宽大的袖袍,掩住半边精致的妆容,笑得肩膀轻颤:“墨公子如此聪慧, 怎么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墨遐当然知道。
二皇子与母妃婉嫔是崔皇后的出头鸟,依附元华宫,才勉强在这宫中占有一席之地。
三皇子的母妃陈妃背靠骠骑将军府,母族势力强大, 自是看不上叶贵人杂役房出身。
至于四皇子......
尽管是崔皇后指使,到底是蓉嫔害陆辰璇成了如今模样。叶贵人如此爱憎分明,心高气傲。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寻求四皇子的合作?
墨遐垂着眼,不去看叶贵人:“娘娘,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墨遐真正想问的,不是缘何帮助,而是如何帮助。
他知道,叶贵人听得懂。
叶贵人敛住笑容,盯着墨遐看了半响,才道:“墨遐,本宫真的喜欢你,所以奉劝你一句。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五皇子如今年岁尚小,所以愿意纵容你深入他的一切。可是皇家最不可信的,便是真情。本宫实在不愿看到你如今对五皇子的维护,成了日后僭越犯上的理由。”
墨遐道:“娘娘,您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墨遐心中实是疑惑难当,这才冒昧询问娘娘。”
叶贵人又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用镶着翡翠的护甲指着墨遐道:“你呀,年岁不大,却装得和个大人似的。还在我面前耍心眼。”
“你哪里是疑惑难当,分明就是借此试探。你不相信本宫安排给五皇子的那些人,所以想要问清来路,怕本宫借此机会,安插自己的探子,害了五皇子的性命。”
墨遐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耳尖微红,索性不再费力隐瞒:“娘娘既然明白,可否告诉墨遐,您是如何找到曾经的杜家人的呢?”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叶贵人斜斜地靠着美人榻,用手撑着额头,陷入不知何几的回忆,“这件事的开始,确实源自源于一个巧合。”
“墨公子应当知晓,本宫可不比你们这些高门大户,自幼生活在深深庭院,婢仆成群,食锦咽玉。”
墨遐有些尴尬。
他今日如此失礼,险些与叶贵人争锋相对,只是想要确认那些杜家家臣身份的真实可靠。
并不是很想听叶贵人作为皇帝宠妃,曾经并不十分光彩照人的过往。
可是叶贵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般是多么的失态。
或许是今日陆辰璇对外人难得的亲近刺激到了她,深宫数十载,叶贵人打开了心中的阀门,便再难关上。
“在家中最艰难时,皇宫采办出宫采买杂役宫女。本宫为了不再挨饿受冻,义无反顾地随着当时的公公进了宫。”
“一日,本宫因顶撞嬷嬷被人按在地上用藤条责打。就在本宫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时,路过的一名衣着华丽的侍女救了本宫。”叶贵人眼底泄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似是感激,似是恻然,“她说她是毓王妃的侍女,随主子进宫赴宴。匆匆命人把本宫抬回房间门,又叫了医女,便离开了。”
“本宫一直打听她的名字。直到端明皇后入主中宫,本宫才知晓,她叫杜风玉,是自幼陪伴皇后娘娘长大的贴身侍女。一品女官,贵不可言。”
杜风玉,杜风岫......
墨遐忍不住道:“娘娘,杜风玉与阿四......”
叶贵人道:“杜风玉是阿四的亲姐姐。”
“云珠是本宫从杂役房带出来的,她知道本宫和杜风玉这一段过往,所以对杜风玉的容貌铭记在心。就在一年前,本宫许云珠出宫探亲,她在她家居住的那条杂乱通达,三教九流的小巷,发现了一个和杜风玉长得八成相似的男子。”
故事结束。
叶贵人止住了缠绕在舌尖的话语,看着墨遐:“想必墨二公子心中已有了答案。”
墨遐看着叶贵人,突然起身,跪地行大礼:“娘娘,墨遐今日失仪,实为关心则乱。墨遐多谢娘娘护佑杜氏族人,护我开阳宫。日后娘娘若有吩咐,墨遐定当万死不辞,以报娘娘大恩。”
叶贵人笑道:“二公子不必如此。璇儿很喜欢你,你若真想报答,便常来宝翠宫陪陪璇儿吧。”
墨遐有些犹豫:“娘娘,不是墨遐不愿,只是这般,会不会害了六皇子。”
叶贵人似是没有料到墨遐会说出这般话语,眼中盛满对墨遐的欣赏:“你果真是心多一窍。不必忧惧崔皇后,她想把手伸进宝翠宫,没那么容易。”
“阿遐,我回来了。”陆尘彰在过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门后,终于归来。
叶贵人看着粘在墨遐身边不肯撒手的陆尘彰,想到墨遐对陆辰璇的亲和,眼中藏着的笑意加深:“五殿下,墨公子,今日天色不早,本宫便不留你们了。快些回开阳宫吧。”
墨遐和陆尘彰一齐告退。
艳橘色的夕阳飞逝在宫墙上,拉出地面斜长的光影。
墨遐牵着陆尘彰的手,一大一小,一步一步走向开阳宫:“殿下今日开心么?”
“不开心。”陆尘彰有些气鼓鼓。
墨遐装作很是惊讶地道:“什么,明明殿下堆木块堆得忘乎所以,还和六皇子争抢得不亦乐乎,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呢?”
陆尘彰想到今天被墨遐带着做的丢脸事,就更生气了:“阿遐,你不准再带着六皇弟和我们一起。他只会玩小孩子的东西。”
墨遐知道陆尘彰心中别扭。他握着陆尘彰的手,低声慢语:“殿下,您是六皇子殿下的皇兄,怎么能这么说他呢。若是让六殿下知道,该有多伤心啊。”
陆尘彰不服气,想反驳。可是看到墨遐温柔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蔫了下去:“我知道了。”
墨遐揉着陆尘彰的头,鼓励道:“殿下真乖。”
陆尘彰觉得自己做了好大的让步,迫不及待地要给自己争取权利,晃着墨遐的手道:“阿遐,你只能喜欢我,不能喜欢六皇弟。”
墨遐知道陆尘彰爱吃醋的小毛病又犯了,顺着他的意哄着陆尘彰:“好,我只喜欢殿下。”
陆尘彰又道:“这是阿遐说的。如果阿遐说话不作数,我就要惩罚阿遐。”
墨遐没想到陆尘彰还能有这么多小心思,哭笑不得:“好,如果我没有最喜欢殿下,就任由殿下处置可好?”
陆尘彰这才满意,迈着急切地步伐,拽着墨遐的手往前走:“阿遐快一些,我想吃你做的桂花酥。”
............
梁朝的冬天总是特别冷。
北风夹杂着雪粒,在某个不知名的夜间门呼啸而至。
清晨推开门窗,放眼望去。巍巍宫墙素白一片,压得天幕暗沉,百里积霜。
墨遐坐在炭盆边,拿着一顶毛绒绒的有些泛旧泛黄的白色小帽子,用同色的丝线仔细地缝补两边垂下的毛绒球。
寒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入。
墨遐打了个寒颤,赶忙放下帽子,靠近炭盆。张开双腿把脚放在炭盆两侧,弯着身子,又把双手悬于烧红的银炭之上。
远远看去,整个人好像蜷缩着把炭火抱在怀中。
墨遐连着抖了几个激灵,才感觉自己身体内的寒意被勉强驱散。
要是殿下在就好了。
墨遐想。
放在三年前,别说质量不错的银霜碳。就连最为普通,宫中有点身份的太监宫女都不屑用的黑炭,对开阳宫而言都是一种奢侈。
如今墨遐却偶尔还能用多余的炭火,给陆尘彰做一顿鲜香麻辣的火锅。
咸鱼的墨遐表示,这样的生活,他很满意。
墨遐捏着毛绒球,不自觉地朝着窗外看去。
陆尘彰越来越忙了。
德临帝不重视他,开阳宫也无人在意。他索性三天两头玩失踪。和阿四整日见的不知踪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外面隐隐传来用力的撞门声。
墨遐心下划过一丝不详,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起身穿过庭院,打开宫门。
“谁是墨遐?”一个身着蟒袍,头戴翎冠的太监趾高气扬地站在宫门前,拂尘一甩,掐着尖细的公鸭嗓目下无尘地高声喊道。
墨遐指节微曲,看着面前刻薄高傲,身着一品官服的太监,竭力维持平静微微躬身:“这位公公,我就是墨遐。不知公公有何要事””
大太监揣着拂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墨遐,道:“皇后娘娘要见你,跟咱家往元华宫走一趟吧。”
墨遐:“!”
太监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的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
瞧着几人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模样,墨遐心尖止不住地狂跳。
这元华宫,他是不得不去了。
墨遐踏着积雪,沉默地看着眼前大太监稍显佝偻的背影。
眼见离开阳宫越来越远,墨遐从袖中掏出一只成色上等的玉簪,加快脚步,来到太监身边。趁着身后无人注意,将玉簪悄悄塞进太监手中:“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太监很满意墨遐的识相,收起东西,对墨遐也没了方才的盛气凌人:“咱家姓朱。”
“原来是朱公公。”见朱太监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墨遐忍着心痛,又塞了一根叶贵人赏赐给墨思珍的金簪,“墨遐愚钝,还请公公赐教,不知皇后娘娘召我前去所为何事?”
朱公公没想到墨遐衣着寒酸,好东西却还挺多。毕竟拿人手软,朱公公收了两根簪子,对墨遐的语气也不由自主放缓了些许:“墨公子出身明襄侯府,侯夫人与皇后娘娘算起来也是远房姐妹。皇后娘娘想着提携娘家,给墨公子找了条明路,墨公子可不要辜负皇后娘娘对您的厚爱才是。”
墨遐拳头紧握,又立刻松开,笑着对朱公公道:“多谢公公。”
朱公公摩挲着袖中分量颇重的两只发簪,也跟着笑了:“这是应该的。来日墨公子得了娘娘的看重,可不要忘记咱家这等小人物才是。”
墨遐跟着朱公公来了元华宫。却发现不仅是崔皇后,大皇子和七皇子竟然都在。
墨遐走到大殿中央,跪在金砖上,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崔皇后高坐主位,仿佛没看到墨遐似的,与自己的儿子谈笑风生:“听说瑢儿近日学问长进了不少,昨儿个你外祖又夸你了。”
七皇子坐在崔皇后身边,抱着崔皇后的手臂扭糖似的缠着:“母后,儿臣表现这么好,你要给儿臣奖励才是。”
崔皇后似乎早就料到七皇子会说这种话,点着他的额头道:“真是长不大,你何时才能学会你皇兄的稳重。”
七皇子有些不服气:“有母后和皇兄在,儿臣自是不需要长大的。”
说完,又看向大皇子,似乎是想要他为自己做主:“大皇兄,您说是不是。”
大皇子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低头,姿态优雅地吹着手中滚烫的茶水。听了七皇子的话,也只是矜持从容地微笑:“七皇弟说的是。”
崔皇后很疼小儿子,见七皇子有些不高兴,连忙道:“好了好了,皇儿别生气了。你不是一直想要那个红玉白翡竹雕么?母后就把它奖给你。好不好?”
七皇子立刻高兴道:“就知道母后最疼我了。”
母子三人旁若无人地说笑,仿佛谁都没有看见大殿中央跪在地上的墨遐。
元华宫很是奢侈,地龙炭盆昼夜不停地燃烧,殿阁洋洋暖如暮春。
墨遐保持着叩首的姿势,熏风环绕昏昏欲睡之际,才听得崔皇后道:“瞧瞧本宫,只顾着和你们说话,竟是忘了墨公子。墨公子快些起来罢。”
墨遐高声道:“多谢娘娘。”
随即整理衣袍,不急不徐稳稳站起。
大皇子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墨遐。
七皇子仍旧笑嘻嘻地,仿佛墨遐丝毫不值得他放在眼中。
崔皇后道:“锦门,给墨公子看座。就坐在本宫身边。”
又对着墨遐和颜悦色道:“本宫与墨公子的母亲也算姐妹。平日总想着召你来元华宫喝茶叙话,却总是抽不开身。到如今竟是从未好好看过你,真是罪过。”
墨遐见崔皇后如此客气,也挂着公式化的完美假笑,诚惶诚恐地回道:“娘娘日理万机,能记挂着草民已是草民的福气,又岂敢劳动娘娘召见?”
墨遐在来的路上,便隐隐猜到了崔皇后的意图。心中也十分清楚,无论是朱公公在开阳宫的不可一世,还是方才崔皇后对自己的置若罔闻,都不过是崔皇后先兵后礼的下马威罢了。
现在崔皇后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关怀备至。
倘若墨遐体内没有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恐怕真就被崔皇后的恩威并重拿捏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成为开阳宫马前卒,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至于母亲是姐妹......
墨遐表示:墨冯氏的亲戚,和他有什么关系?
唯独让墨遐有些不解地是,陆尘彰一直藏拙,开阳宫在外人眼中,和往常也并无两样。
崔皇后怎么就突然想要发展他这条暗线,来钓陆尘彰这条大鱼?
直到墨遐的假笑险些维持不住,崔皇后才终于说出了召见墨遐的目的:“听说墨公子近来常去宝翠宫?”
墨遐:“......”
是他理解错了。
原来崔皇后心中的目标锦鲤,不是陆尘彰,而是叶贵人。
墨遐心下一紧,平稳呼吸,斟酌回答:“是。”
“墨公子也是出身高门大户,侯门嫡长,贵不可言。只因做了五皇子的伴读,却不得不放下身段,真是苦了你这孩子。”
墨遐沉默缄言。
这种话,崔皇后做为后宫之主可以说。他若是顺势回答,真就是嫌自己命太长。
崔皇后似乎很满意墨遐的沉稳,锐利的凤眼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似乎想要把墨遐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李将军的儿子因着随父从军,珖儿伴读的位置正好空出一人。你的兄长已是珖儿的伴读,若是兄弟同侍一主,想必也是一段佳话。”
这便是崔皇后的橄榄枝了。
墨遐垂眼看着脚下严丝合缝的金砖,犹豫挣扎,野心不甘在崔皇后能够看到的角度交织上演。
当一切归为平静,墨遐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唇问:“不知娘娘想要墨遐做些什么?”
锦门拿着一个三寸长的精致瓷瓶,走到了墨遐的身边。
“今日说了这么久的话,本宫也乏了。锦门,送墨公子出去吧。”
“奴婢遵命。”锦门行云流水地行着赏心悦目的福身礼,转身看着墨遐,笑道,“墨公子,请。”
墨遐倒退着离开了大殿。
“墨公子。”在前方带路的锦门突然停下脚步。
墨遐随着锦门止步,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惧怕,更多的却是无法抑制的激动颤抖:“锦门姑娘。”
锦门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墨遐,笑道:“墨公子,这是无味散。撒在空中,无色无味,无形无状。孩童只需吸入一点,半日之后定会暴毙而亡,便是太医都查不出缘由。”
墨遐小心翼翼接过瓷瓶:“我知道了。”
锦门看着墨遐,一字一句道:“墨公子,可切莫辜负皇后娘娘对您的厚爱。”
............
“阿遐。”墨遐正坐在桌前看着那瓶无味散发呆,突然间门陆尘彰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头扎进墨遐怀中,“阿遐,你没事吧?”
墨遐哭笑不得地拉开陆尘彰:“我能有什么事?殿下在想什么呢?”
陆尘彰不信:“我听说,崔皇后派人叫你去元华宫。她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墨遐正奇怪陆尘彰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听见陆尘彰这么说瞬间门明白。
定是陆尘彰接到了他被召去元华宫的消息,所以匆匆提前回宫。跑得太快甚至在寒冬腊月都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水。
墨遐用锦帕擦拭陆尘彰的小脸,捏着软软的嘟嘟肉,弯着眉眼,笑得温柔:“殿下,您放心吧。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我。”
陆尘彰摇头:“不可能的。崔皇后是什么人?无利不起早。若是无事,怎么可能突然召你去元华宫。”
说着,陆尘彰便看到了桌上被墨遐握在手中的小瓷瓶,好奇地伸手想要拿过:“这是什么?”
“殿下别碰。”墨遐匆忙制止。
陆尘彰看着屋内多出的这个显眼的,与陆辰琪风格十分相像的瓶子,有些讨厌它破坏了自己和阿遐辛苦布置的房间门:“阿遐,这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墨遐看到锦门给她的这个瓶子,头都大了。他拿过瓷瓶,握在手中,不让陆尘彰触碰:“这是今日在元华宫,崔皇后给我的。我正想把它带回府,让姨娘帮我看看。”
墨遐说得含糊,陆尘彰却大概猜到了崔皇后的意图:“她是想让你把这个东西给我服下?”
“不是。”墨遐摇头,“她是看中了我近日常去宝翠宫。”
陆尘彰的小脸迅速爬上不满,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教训墨遐的理由似的,话语像爆裂的玉米花,噼里啪啦兜头倒向墨遐:“我就说不要总去宝翠宫找六皇弟,你看看,现在被崔皇后惦记上了。若是你不去宝翠宫,哪还会有这么多事?”
墨遐也不说话,含笑看着陆尘彰。等陆尘彰说累了,才适时地递上一杯热茶:“殿下渴不渴?要不要喝点茶?”
陆尘彰喝了一大口,犹嫌不够,还想要借此机会继续发泄自己被陆辰璇抢了宠爱的不满。
可看到墨遐包容温纳的眉眼,整个人又像被戳破似的蔫了下去,很是大度无奈道:“算了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听。”
墨遐没忍住,转过头咬牙忍笑。
陆尘彰看到墨遐放在桌上止不住颤抖的手,更加生气:“阿遐。”
墨遐把头转回来,拍了拍陆尘彰的脑袋,道:“殿下说得是。只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没有用啊。崔皇后不喜开阳宫,六皇子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就算没有宝翠宫,她迟早也会借着别的机会为难我们。”
陆尘彰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崔皇后这次是借着陆辰璇发难,他才故意如此激动,好让墨遐知道,他只能最喜欢自己。
就算有陆辰璇,他也不能和自己并列第一。
陆尘彰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个瓶子上,指着它问:“阿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墨遐把锦门的话复述给陆尘彰听:“崔皇后的宫女说它叫无味散。无色无味,无形无状。只需一点,便可在半日后让孩童暴毙而亡。”
陆尘彰听得眉毛都皱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墨遐道:“所以啊,明日旬假,我打算让姨娘帮我看看。说什么太医绝对查不到我的身上,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一箭双雕的陷阱。”
经墨遐提醒,陆尘彰可算想起了最重要的事,看着墨遐很严肃地问:“阿遐,崔皇后给你承诺的好处是什么?”
墨遐想起崔皇后说的话,莫名有些想笑:“大皇子身边的伴读不是空了一个么?她许诺若是我做成了此事,便把我调到大皇子的身边,做他的伴读。”
陆尘彰头发险些竖了起来,当即站起,高声道:“她说什么?”
墨遐看着炸毛的殿下,有些好笑地拉住他的衣袖:“我又不会答应,殿下您这么激动作甚?气大伤身,快些坐下,喝点金银花泡的水败火才是。”
陆尘彰被墨遐拉着坐下,心中的怒火蹿到头顶。达到峰值,居高不下:“元华宫欺人太甚。”
墨遐道:“是是是。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仗势逼人,殿下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陆尘彰道:“阿遐你以后不准和陆辰珖说话。和崔皇后一样,一副贼眉鼠眼,尖酸刻薄的模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墨遐哭笑不得:“我从来也没有和大皇子说过话啊,殿下您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陆尘彰凶巴巴:“以前没有,以后也不许有。永远都不许有。”
墨遐顺着陆尘彰的毛,很是认真地承诺:“好,我这辈子都不和大皇子殿下说话,殿下这可满意了吧?”
陆尘彰转过头,不看墨遐,十分傲娇:“哼,这还差不多。”
“嗯——”墨遐看着转脸不看他,却眼神时不时斜瞟,写满还不快来哄本殿的陆尘彰,拉长音调,“厨房还炖了银耳汤,若是殿下不喝,那我可就喝完了。”
陆尘彰迅速看向墨遐。
因为墨遐比他高,所以他只能仰着肉肉的小下巴,特别戏精的让墨遐看到他的不高兴:“我现在饿了,想喝汤,但我走不动。”
墨遐简直要被陆尘彰萌化,他把干果推到陆尘彰的面前,笑道:“既如此,殿下先吃些点心,我去给殿下把银耳汤端来好不好?”
陆尘彰含糊道:“要多放糖。”
墨遐顺着陆尘彰的话:“好,都听殿下的。”
............
“姨娘。”墨遐一回明襄侯府,甚至没有先见墨思芸,直接来到了徐姨娘的院子。
徐姨娘有些惊讶地看着风风火火的墨遐,忙不迭地唤人端上滚烫的蜜水:“二哥儿这是怎么了?如此着急慌忙,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墨遐端起杯子直接大口往嘴里灌。被冷风刺得生疼的喉咙在温甜甘水的滋润下,总算是好受了些。
墨遐看了看四周侍候的丫鬟,又看向窗外:“姨娘,我有些事想要请教您。”
徐姨娘会意,当即对着大丫鬟道:“香药,你带着她们先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香药福身:“是。”
等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门,徐姨娘这才看向墨遐,道:“好了,你有什么事就快些说吧。别在这吞吞吐吐的,省得我跟你一道心惊肉跳。”
墨遐拿出崔皇后给他的瓶子,递给徐姨娘:“姨娘,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徐姨娘接过,看着小小的瓶身鎏金雕银,瓶口甚至嵌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哟”了一声:“好精致的东西。这是你从哪来的?开阳宫可没这么奢华的器皿。“
墨遐道:“崔皇后给我的,说叫什么无味散,让我下给六皇子。还言它无色无味,只需半日,便可让人暴毙身亡。我想着如此隐蔽神奇的毒药,世间门难寻,崔皇后怎么就放心把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我。担心有诈,所以想让姨娘看一看。”
徐姨娘扭开瓶盖,道:“你确实应该担心,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无味散这种东西。天知道皇后娘娘用了什么旁的来糊弄你为她做事,回头被人发现杀害皇子,那可真是墨家九族都会被你连累。”
说完,徐姨娘把瓶口放在鼻尖细细闻着,闭着眼感受瓶子里的成分味道。
突然,徐姨娘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把瓶盖扭上,冷笑:“皇后娘娘可真是好算计。”
墨遐连忙问道:“姨娘,怎么了?”
徐姨娘把瓶子放在坑桌上,道:“幸好你多留了个心眼。这不是什么无味散,这是断肠离心丸。”
顿了顿,徐姨娘补充:“更确切的说,这是断肠离心丸研磨成的粉末。”
墨遐几乎不看医术,对毒药草药都不甚了解。
念着这个十分绕口的名字,墨遐追问:“姨娘,断肠离心丸是什么?”
徐姨娘面上闪过一丝嫌恶,似乎很不愿意提起:“断肠离心丸是一种非常阴险的毒药。因用料珍惜,制作复杂,药方早已失传。便是当今世上,估计也是所剩无几。”
“此毒药性极烈,成人若是不慎服下,一炷香内便会暴毙身亡。若是孩童,甚至无需吞服,只要口鼻接触,便会迅速身长脓包,当场七窍流血,四肢抽搐。任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徐姨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眼尾微微下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锦帕:“这便罢了。最为阴毒的是,一旦中毒之人与人接触,脓包破裂,里面的脓血溅到旁人身上,这毒便会迅速蔓延传染。所以一旦有人中了此毒,便是乱葬岗都去不得。唯有挫骨扬灰,才是唯一的解药。”
墨遐瞪大双眼:“什么?”
在古代,挫骨扬灰可是只有十恶不赦之人,才会被赐予的最为无人无道的刑罚。
怪不得徐姨娘说这是最阴险的毒药。
真是何仇何怨,才想着让他人连尸身都无法保全,连香火都无法奉养。
徐姨娘看着那个精致的三寸小瓶,极为担心地看着墨遐:“二哥儿,崔皇后的目标可不是六皇子。她想将叶贵人,乃至整个宝翠宫一网打尽。你如今已经成为被她盯上的鱼饵。她没达到目的,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你身处宫廷,又该如何是好?”
墨遐心乱如麻。
早在他在被朱公公带去元华宫时,便知道这场交锋,绝不会容易轻松。
在元华宫周旋敷衍,也只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门罢了。
对方可是权倾后宫的崔皇后。便是自己巧舌如簧,在如此强权面前,又能有几分用处?
墨遐不欲让徐姨娘为他担心,即便心神不定,面上还是故作轻巧地笑道:“姨娘,您放心吧。这么多年我经历的事还少么?便是崔皇后想要对付我,凭借我的智谋,难道还躲不过宫里的明争暗斗?”
谁料徐姨娘根本就没被墨遐安慰道,反而更加忧虑:“二哥儿,你把崔皇后想得太简单了。你在宫中近四年,却从未与崔皇后交锋,所以根本不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徐姨娘因为过于担心,竟是病急乱投医道:“不如我和侯爷说说,你别做五皇子的伴读了。人都不在宫廷,想来崔皇后便是有再大的手段,也无法施展。”
墨遐等徐姨娘说完,才有些无奈道:“姨娘,您可千万别去找父亲。我做五皇子伴读是陛下的旨意,若是说不去就不去,便是藐视天家威严,抗旨不尊。介时恐怕整个明襄侯府都会受到牵连。”
墨遐坐到徐姨娘身边,握着徐姨娘的手,道:“姨娘,您放心吧,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便是为了您,为了思芸和阿清,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啊。”
徐姨娘摸着墨遐的头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可怜的儿,若是姐姐还在,该有多好。”
............
宝翠宫迟迟没有传来动静,到底是惹怒了崔皇后。
在一个下着大雪的清晨,墨遐再次被召到了元华宫。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墨遐还是如上次那般行礼。只是崔皇后看他,再没了伪装出的和颜悦色,眉峰似含了一捧雪,如翡翠般高贵冰冷。
崔皇后拂着茶叶,不急不徐地悠悠道:“墨公子好大的架子。”
墨遐装傻:“草民惶恐,不知娘娘何出此言?”
崔皇后放下茶盏,凌厉凤眸扫向墨遐,含着泠泠冷光:“墨公子想来是看不上本宫,看不上珖儿。便是个伴读的位置都打动不了墨公子,本宫真是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墨公子能够看得上眼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