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衣冠楚楚、矜贵稳重的男人,却只穿着被雨淋湿的衬衫,手上提着个密封的塑料袋,雨伞都没撑开。
狼狈不堪,却依旧夺人眼神。
封顾城的气息急促不稳,像是跑了很远而来。他把雨伞递给叶凡,并用纸巾擦干净手上和小臂的水渍,掏出密封塑料袋里的西装。
叶凡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看着封顾城略微发白的嘴唇,“你有衣服干嘛不穿?”
下一秒,温暖干燥的西装搭上他的肩膀,男人潮湿的脸上布满温柔,“弄湿了,你穿会冷。”
原来所谓的愚蠢至极,全是有意为之的温柔体贴。叶凡想把西装脱给浑身湿透的人,可他自私又不舍,只想独守这份偏赖。
叶凡抱着肩膀,抿住嘴唇,“谢谢。”
“发动机进水熄火,车坏到了半路。”
“雷击中了信号塔,联系不上你。”
此时的叶凡根本不在乎原由,只要能等到人,再久也心甘情愿。
“可你干嘛不打伞。”哪怕稍微遮挡,人也不至于湿成这样。
“怕你等,来不及。”
“你是笨蛋吗?”叶凡明明是生气的,暖流却源源不断往外冒,在心口印下些酸酸甜甜的疼,开心却也揪心。
“你说是就是。”封顾城帮叶凡收紧西装领口,从他手里接过雨伞打开又递给他,背对着叶凡躬身,“上来。”
“干嘛?”
“我背你。”
“不用背。”叶凡站着没动,“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积水太多,会弄湿你。”
叶凡处于地势的较高点,路面也有了几厘米的深度,而几十米外,水已经没入了小腿。
“我们可以等水下去了再走。”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叶凡不想封顾城受累。
“雨太大,积水一时半会下不去,这儿太冷了。”
过不了多久,叶凡的身上的西装也会湿透,他身体并不强壮,从小就爱生病,淋雨很容易发烧。
“可是……”叶凡犹豫不决。
“快点,叶小凡。”
亲昵的称呼带着几分魔力,让人无法拒绝。
封顾城的上衣早已被水浸湿,轻薄的衬衫面料透出些皮肤的颜色,即便有的人经历过倾盆大雨,体温仍柔软炽热。
“前面水深,抱紧我。”
叶凡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封顾城的脖子,男人的肩膀宽厚,带着些奔跑而来的急促起伏。
叶凡的侧脸贴在对方的额角,封顾城紧紧勾住他的大腿,带他漫进水中,穿越这座城市的狂风暴雨。
他能在对方侧颈闻到股熟悉的味道,和他身上的西装如出一辙。
“为什么要叫我叶小凡?”
封顾城蓦地顿住,才意识自己说漏了嘴,“随口而已,不喜欢么?”
“不喜欢。”叶凡的呼吸顺着他的耳唇,向身体四周蔓延,“以后不许这么叫。”
“好。”
上一个叫他叶小凡的人,已经消失了十年。这三个字,像是那个人的代名词,只有他才有权利这么称呼自己。
小时候,叶凡为了帮他开口说话,乐此不疲的和他聊天交流,给他说趣闻讲笑话,千万百计逗他开心。
可不论怎么努力,那个人能连续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突然对他说:“叶小凡。”
到最后,却也只能说出叶小凡,这是那个人唯一能连续说出的三个字。
封顾城向上背紧他,“困了就睡会,到家叫你。”
叶凡在水流中缓缓闭眼,狂风吹散了大雨,他很冷,但似乎也并不冷。
好像有人的陪伴,就不算冷。
他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好像开口了又没开口。
叶凡的声音在封顾城的耳根,带着热气,“你还喜欢他吗?”
封顾城告诉过他,曾有个很喜欢的人。
“喜欢。”
“就不能喜欢别人吗?”
“不能。”湍急水流影响了封顾城前进速度,却无法限制他回答问题的时间。
叶凡的声音变得又粘又软,像是即将入睡时的气喘,又好像藏着些酸柠檬的口感,“为什么要那么喜欢?”
“没有为什么。”
“你喜欢他哪?”
“喜欢他委屈时的哭,喜欢他开心时的笑,喜欢他赌气时的小脾气,喜欢他倔强时的口是心非。”
“喜欢他的任性,喜欢他的洒脱,喜欢爱偷懒的他,喜欢总也睡不醒的他。”
“怎么感觉,都是缺点。”
“你认为的缺点,在我眼里,都是优点。”
更喜欢他的不顾一切和坚韧执着,哪怕冒着被批评责骂的代价,也偏要选择陪在我身边。
喜欢他不嫌弃发胖我的,不厌恶嘴笨的我,喜欢他为了陪我减肥,戒掉所有爱喝的饮料,坚持只喝苏打水。
喜欢他发着烧,也要偷偷出来陪我跑步,喜欢别人都嫌弃我远离我时,只有他愿意待在我身边,即便我阴郁冷漠,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安慰我、陪伴我,讲各种笑话逗我开心。
喜欢他是一道光,而我不能没有光。
只要是他,所有的一切的都喜欢。
叶凡被叫醒时,已经裹着浴巾靠在柔软的沙发里。
封顾城递给他一杯热水,“去洗个澡再睡。”
叶凡咕哝咕哝喝下大半杯水,晕晕乎乎裹着浴巾往里走。
见他摇摇晃晃的,封顾城跟在身后担心道:“自己可以洗么?”
叶凡拽着浴巾角转过身,“我说不能,你还帮我洗吗?”
封顾城轻笑一声,帮他关上了浴室门,“有事叫我。”
温暖潮湿的环境让叶凡舒服不少,他三两下脱掉浴巾和衣服,钻进了浴缸。
叶凡出来的时候,见床头放着一碗姜糖水,上面还冒着热气。
他揉了揉头发,坐在床边,一股脑喝光了糖水,胃里暖洋洋的。
不出几分钟,封顾城敲响了卧室敞开的门。男人穿着睡袍,手上还拿着个吹风机,同样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封顾城把他手上的空碗收走,插上吹风机的电源,“头发要吹干。”否则很容易感冒。
叶凡双手撑着床面盘坐在上面,热风从头顶传来,舒服的感觉惹得他困意再次袭来。直到吹风机的声音停止,封顾城正要拔下插头,叶凡往他头上瞟了眼。
“还说我,你不也没吹头发。”叶凡起身又把电源塞了进去,“我帮你。”
强烈的风声吹乱封顾城潮湿的发梢,他坐在床边,叶凡则保持在半跪的姿势在他身后。
叶凡所处的位置较高,视线前方看得一清二楚。鼓蓬蓬的热风顺着头顶往下吹,穿过衣领,胸前的那片区域一览无余。
叶凡的视线从畏首畏尾变成了明目张胆,直到跪到发酸的腿提醒他,吹太久了。
他急忙关掉吹风机,把眼睛从封顾城胸口收回,“那个、吹好了。”
“谢谢。”
叶凡翻了个身,滚到床铺最里侧,团进被子里,他只露出一个头,视线跟着封顾城的动作移动。
对方收回吹风机,站在床边和他对视,“早点休息,晚安。”
“那个……你今晚不留下吗?”叶凡看着他的背影,口气中带着点急切感,“外面还在下雨,我有点害怕。”
叶凡现在也没心思撒谎逞强了,“就只睡觉,我保证不碰你。”
可半小时后,当封顾城怀里贴上来一只,黏糊糊又睡得昏天黑地的“八爪鱼”时,他意识到,那句所谓的“我保证不碰你”到底有多好笑。
刚过午夜,缠在他身上的“八爪鱼”就开始发热,不安份的身体拼命在封顾城怀里扭动。
还是发烧了。
他想拉开叶凡的手,却被后者黏得更紧,懒洋洋又烦躁的声音顺着他胸口传来,“别动,我花了钱的。”
“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叶凡的胳膊使劲裹在他身上,“不去。”
生病的八爪鱼比想象中还要任性和粘人,封顾城贴上他的额头确认体温,不算太烫。
“医院可以不去,但药必须吃。”封顾城拿开他贴在胸口的手,“一会儿再摸。”
封顾城翻出温度计,三十七度八,不算太高。他找出一粒抗风寒的药,托起叶凡的肩膀,“吃了药再睡。”
叶凡根本不理,暖炉似的他脸色发红,只顾着往封顾城怀里拱,还时不时说出两句胡话,“真凉快啊!”
“舒服。”
见他不动,封顾城绷着脸,“别逼我喂你。”
“怎么喂啊?”叶凡缓缓睁开眼,发烧的他眼底微红,明显神志不清地傻笑,“是电视上那种嘴对嘴喂吗?”
封顾城趁他咧嘴笑时,当机立断把药塞进了嘴里,后知后觉的叶凡皱着眉头大叫,“好苦!”
及时递来的半杯水止了叶凡的抱怨,封顾城把人放回床上,盖上被子安抚好。
不出一分钟,粘人的八爪鱼再次缠了上来,比之前更加变本加厉。封顾城哄了半天,才把一只手从他怀里拖出,方便帮他擦酒精进行物理降温。
温度下降的叶凡舒服不少,身上的红热也逐渐褪去,终于不再乱动。
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震动起来,电话连打三遍后,封顾城接通。
那头传来了急切又激动的女人声音,“叶凡你大爷的,你鬼混就鬼混,能不能别总让我给你擦屁股!”
“干妈说联系不上你,你能不能别每次鬼混都说和我一起?”
“你是不是又把干妈拉黑了?”
“你到底在哪呢,赶紧回来!”
“他睡了。”
听到封顾城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女人怔愣半天才缓过神,“你你是他的……他包养的那个男人?”
封顾城按压鼻梁,“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你你让他接电话。”
“我说过,他睡了。”封顾城的耐心直线降低。
“我……你你对他做了什么?混蛋你别瞎搞啊!他已经结婚了,他就是跟你玩玩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惹了他老公你真的会死的!”
“禽兽畜生王八蛋,你别碰他!”
“你这样我们会报警的,你你别你……”
对方尖锐的声音,在夜深人静里十分吵闹,封顾城尽量保持耐心,还要负责按住在他胸口乱摸的手,“我没碰他,你放心。”
“你让他接电话,你别轻举妄动。”但电话那头的女人显然不愿意相信。
“他有点发烧,好不容易才睡下。”封顾城的意思清晰明了,“如果我想对他下手,根本不会和你解释。”
电话那头停滞了几秒,才缓缓说出,“那行吧,等他醒了,麻烦让他联系我。”
挂断电话,封顾城转身将手机放回床头,因身体受到牵扯,原本贴得舒服的叶凡再次受到影响,他伸着胳膊拼命往封顾城怀里钻,找到舒服的位置,才肯安静下来。
封顾城手掌轻抵叶凡的额头,后者似乎很喜欢这种触碰,即便在睡梦中,仍亲昵的在他掌心乱蹭,整个人靠得更紧,却能保持乖顺。
封顾城刮了下他的鼻梁,好气又好笑。
你真觉得我能忍住,一直不碰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