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毫无商量的意思,又不耐烦地留下句,“快点,别让我等。”
一副霸王硬上弓的口气。
宽松的面质睡衣遮不住清瘦立体的背影骨架,发红的耳根却把他的紧张暴露无遗。
封顾城收回轻微扬起的嘴角,合上书,跟随叶凡的背影走进对面卧室。
叶凡主动躺进床里侧,他裹着被子紧闭双眼,脸上还保持那副既凶又不易接近的模样。只有轻微晃动的睫毛倒影,再次出卖了他。
封顾城主动躺靠在外侧,柔软光滑的枕面,还搭着些洗发水的味道。但这里只有一床被子,且全团在叶凡身上。
装睡半天的叶凡终于开口,“我睡觉很轻,你不许打呼噜,也不许乱动,更不许更和我抢被子,要不就回你房间睡。”
倔强青年用各种不同借口来隐藏自己的小心思,胆战心惊要遭人识破,惶惶不安会被揭发,但另一人却选择照单全收。
“好,我不动。”
“我要睡了,不许说话。”
暴雨浸透了窗沿,电闪雷鸣划破夜空,几分钟前还惧怕的环境,却在他人的陪伴下,演变成助眠的催化剂。
见叶凡不再有动静,封顾城轻手轻脚起身,他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凶巴巴的声音,“干嘛去。”
叶凡全身裹在被子里,眼睛仍旧紧闭。
“拿被子。”
床上的人伸了伸胳膊,把团进身体里的被子腾出来一部分,全程都没睁眼。
封顾城原路返回,躺在枕边。
身上盖着加宽的夏凉被,彼此间留有一个身位的距离,封顾城轻缓道:“需要关灯么?”
屋内还开着盏床头灯。
“关。”叶凡像是赌气的小孩。
随着一声“晚安”,唯一的光源缓缓落下。
叶凡这才敢睁眼,悬着的心好不容易踏实下来。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封顾城要是拒绝,他就敢强取豪夺,让他哭着求饶。
见身边的人没有动静,叶凡悄悄转头。
昏暗的空间搭配厚实的遮光窗帘,封顾城的五官朦胧在夜色中,却依旧能识别出他英俊的轮廓。
窗外的雷鸣仍不停传递至叶凡的耳中,他却完全没有了恐惧之情。叶凡的打了个哈欠,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口口声声说不能抢他被子的青年,刚入睡还没十分钟,就一个翻身,把宽大的双人被全部圈进自己那侧。
叶凡小时候睡觉就不老实,长大后依旧没半点长进。在确保叶凡的被子盖得严实,且人睡得十分安稳后,封顾城放心闭上眼。
可封顾城睡觉向来很轻,风吹草动都会受到影响。特别是,当一团软绵绵的生物,在夜深人静强行黏过来的时候。
叶凡的额头贴上他的肩膀,一只手自然搭在他的胸口位置,对方呼吸平稳,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可叶凡翻身离开的时候,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再转回来时,却把它留在了床边。
封顾城左侧的肩膀保持不动,伸长另一只胳膊够到被子,轻轻盖在紧贴的两个人身上。
回归温暖的叶凡却粘得更密,额头在他肩膀亲昵地蹭了几下,似乎十分满意这种睡眠状态。
封顾城只穿了身棉质睡袍,腰间的带子缠得不紧,交叉的衣领随便拉扯就能袒露无疑。
但叶凡却并不满足于此,明明在熟睡,手却并不安生,指尖顺着被扯得乱七八糟的浴袍往里钻。
本并不想打扰他的封顾城,还是按住了害他心神不宁的手。
即便过去十年,皮肤的触感却从没改变,他依旧纤瘦,总想让人拼劲全力保护。
但他的制止却引起熟睡人的强烈不满,束缚住的手臂拼命扭转挣扎,直到被人放开,成就了他的变本加厉。
叶凡顺着封顾城的胸口往里探,横冲直撞乱摸一通,最终停在胸口左侧,在跳动的心脏中安生下来。
伴着雷雨声,封顾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他努力放缓,担心会影响到叶凡的睡眠。直到心跳趋于平静,他才敢再看一眼怀里的人。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那么粘人。
叶凡是被厨房的香气惹醒的,他睁开眼,床上只剩他一个人,但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声。
声音不吵,却让人安心。
叶凡换好衣服来到餐厅,见绑着围裙的男人正在厨房忙碌,他晃晃悠悠凑过来,美滋滋的,“早啊!”
“早。”封顾城回身,笑容带着点严肃的温和。
男人摘下围裙,把一碗粥和一叠青菜放在桌上,并剥好鸡蛋给他。
叶凡看着明显的一人餐,“你不吃吗?”
“我有个会要出席。”
“哦。”
他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有工作是好事,总不能一直闲着。
“行,那你加油好好工作。”
拼搏努力的男人永远有魅力。
“嗯,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行了,快走吧。”
“嗯,我走了。”可封顾城的眼神还停在他身上。
“赶紧赶紧,要不迟到了。”
这人怎么一觉醒来变得磨磨唧唧的,这还舍不得了?难不成是感激我昨晚收留他的恩情?
知恩图报,是个好人。
目送封顾城离开,叶凡打开手机,边看游戏视频边吃早餐。自从上大学以后,他基本没再吃过早饭,今天难得觉得美味。
视频看到一半,手机震起。
叶凡抽纸擦干净嘴角,靠向椅背接通电话。
“小叶总。”电话那头的男人恭恭敬敬。
“怎么样了?”
“照片两天前就送过去了,那边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找人调查了吗?”
“也没有。”
叶凡皱眉,“为什么会这样?”
“依我看,是这种程度太轻,对方根本不在意。”男人继续道:“我们应该尽快进行第二项计划。”
叶凡犹豫,“会不会影响不好?”
“小叶总,按照我的经验,如果不做这一步,根本惩罚不到他。”
“行,就照你说得做。”
会议结束,封顾城来到停车场,司机早在车上等候多时。
见封顾城已经扣好安全带,司机说:“封总,是回家吗?”
“去老爷子那儿。”
四年前,封顾城全权接手家中生意,爷爷偶尔会出席股东会议,大部分时间都在家放假休闲。
爷爷奶奶两年前和他一同搬回浅南,住在本市东边的一幢别墅,封顾城并不与二老同住。
管家老远就发现了封顾城的车,急忙上前迎接,“少爷,好些日子不见您了。”
“嗯。”封顾城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前厅,“二老不在?”
“老爷早些时候就出门了,今晚不在家吃饭。”管家微微躬身,“老夫人还在生气,怕是要您亲自请。”
保姆见状立即迎上来,低声道:“少爷,老夫人在书房。”
封顾城顺着旋转楼梯向上,书房内,坐着一位戴金丝眼镜,在电脑前忙碌的老人,“奶奶。”
老人背对着他,不冷不热道:“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奶奶啊。”
保姆为封顾城端来一杯茶,又躬身退了出去。
“前段时间忙,没抽出时间来看望二老,是我的错。”
显然老人并不吃这套,“今儿个是遇上事才惦记起我的吧?”
封顾城并不喜欢拐弯抹角,“王教授,听说您开学要教宏观经济学?”
“怎么了?”老人摘下眼镜,抱着肩膀回看他。
“您上课的时间,能否推到下午?”
“哟,我以为你这次来,是求我补考通融他呢。”老人口气不咸不淡的,“没想到啊,有的人连下学期的课都惦记上了。”
奶奶早年就是教师出身,后来辞掉工作和爷爷一同打拼,是爷爷生意上的得力助手。这两年奶奶退休,想继续完成年轻时的梦想,便来到经济大学任教。
“您这是在变相承认,是因私人恩怨故意让他挂科的?”
“你是在质问我吗?”老人的脸迅速绷直僵硬,“你背着我们私自和叶家联姻的时候,怎么没想问问我的意见?”
“没有。”封顾城口气温和镇定,“这是两码事,您向来公正,不该这样。”
“所以你托关系,想让他不挂科,就公平公正了?”
“我没有。”封顾城说:“我确实找人调过他的试卷,也承认他的考卷不够优秀,但也不至于挂科。”
叶凡从小就贪玩不爱学习,但很聪明,考试前一周会很自觉去熬夜补习。因为不听课,不懂的知识点他干脆全背下来。这样的学习方法虽不能让能成绩优异,但应付普通大学考试绰绰有余。
“他旷了我整学期的课,我有权让他挂科。”
大学期末成绩分为卷面分和考勤分,具体比例可由任课老师自行调节。叶凡的卷面成绩虽然超过了及格线,但加上考勤,就被拉到极低。
封顾城无法辩驳,不再纠结挂科的话题,“如果可以,希望您下学期的上课时间,能改到下午。”
“理由呢?你让我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毛孩,专门调动时间?”
“他和我结婚了,理论上,他也是您的孙子。”
老人表情有片刻的波澜,“你背着我跟你爷爷偷偷结婚,现在却开始给我打亲情牌?”
“过去的事,不能让他过去么?”
他们两家的斗争,就是从爷爷辈开始的。但封顾城也曾听说,他爷爷和叶凡的爷爷,曾经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既然都过去了,你怎么还忘不掉他?”老人表情凝重,“十年了,你费劲千方百计,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封顾城没回话,眼神却坚定。
“罢了。”老人看着他的表情,却心软了,“你打算几时把这孙子带来,给我们瞧瞧?”
“可能还要再等一等。”
老人端起茶杯,无奈笑道:“我们封家雷厉风行的男人,竟然败在了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一物降一物啊。”
前两天,和马来西亚的生意临时取消,陈助理挖空了心思,把那边的负责人从国外请到了国内。
出席这场洽谈会的,除去那边的负责人,还有公司的几个小股东。
会议由陈助理主持,主要向合作方展示度假村的策划方案。目的是在当地建造一家,集娱乐和悠闲为一体的高端度假酒店。
作为封顾城的助理,陈助理向来工作认真,态度严谨,他的阐述赢得了所有人的肯定。
该类型的度假酒店在浅南也有一家,陈助理准备了大量视频,全方位向大家展示它的装修规模和内部环境。
“室外配套设施暂时浏览到这里,接下来,给大家展示酒店内部的环境。”
“以我们的总统套房为例,除去最高端的配套设施,我们更注重客户的舒适感和隐私权。”
这场会议,从方案到视频都由陈助理亲自准备,早就滚瓜烂熟的他,不用看屏幕也能应付自如。
陈助理背对着屏幕按下视频,继续为大家介绍,“我们的度假酒店,有着全球隐私性最好的……”
话音未落,陈助理的眼神扫过周围,参会人的眼神逐渐变得惶恐和惶恐。投影仪连接的音响,开始传出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一个陌生,另一个熟悉。
“可是,我又不会打领带。”
“只要是你打,就是最好的。”
陈助理后脊僵直,机械性转身,宽大的幕布上,长相清秀的青年正伏在封顾城身前,亲昵地帮打领带。
如此私密的视频,却在这样的严肃场合暴露在众人面前。陈助理两眼发黑,胆战心惊将视线挪至封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