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途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重新坐回了桌边,拿起酒壶斟酒。
“师兄。”楚风临也跟着坐了下来,犹豫着说道,“师叔为什么总对我说这些话?他年轻时的故交,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都没出生呢。”
谢归途倒酒的手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
“……或许只是触景生情,想起旧友了吧。”
楚风临没有注意到他神色微变,还在疑惑:“从我来到北斗剑派的那一天起,师叔就常常说我像他的一位故人。当初他愿意让我入门,似乎也和那位故人有关……”
“师兄,你知道师叔说的那位故人,到底是谁吗?”
谢归途摇摇头:“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楚风临本就只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于是“嗯”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谢归途斟满了酒盏,才慢条斯理地放下了酒壶。
“等下一次。”
“嗯?”楚风临抬眼看他,“什么下一次?”
“我有了一点猜测,不过不能确定。”谢归途垂着眼眸,“或许等我们下一次再见的时候,我就能告诉你答案了。”
......
大部分弟子并没有注意到这短暂的哄乱,仍旧围成一圈,忙着划拳喝酒。
谢影刚伸出手去,还没等看清别人出了什么,就听见一旁的琴少宫主幸灾乐祸道:“哈哈,圣使大人,你又输了!”
谢影定睛一看,输的竟然又是自己,脸色顿时黑了一个度:
“你是不是使诈了?为什么我连输了八回?”
“我能使什么诈?”琴少宫主炸了眨眼睛,无辜道,“是你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谢影神情复杂地瞪了他一眼,只好悻悻地捞过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随后将空酒杯扔到一旁。
“再来!小爷我就不信了!”他撸起了衣袖,咬牙切齿地说道。
然而哄闹片刻之后,琴少宫主那欠揍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啊哈哈!你又输了。”
“……”
连输了九回的谢影脸色漆黑得快要赶上锅底了。
“圣使大人,”琴少宫主假意同情道,“你今天的运气可真够背的,这一桌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
谢影终于彻底恼了,竟然连酒杯都不用了,直接抓起酒壶,仰头就要往嘴里倒。
可这时,他手里的酒壶忽然被人抽走了。
“阿影,别这么喝。”谢归途蹙眉道,“明日你们还要赶路。”
谢影本身酒量就很一般,在旁人的怂恿下已经连喝了两壶松花酿。如果真的再灌下了这一壶,他今晚怕是真的得横着出去了。
而方才劝谢影喝酒的弟子们,眼见着首席师兄发话了,也不好意思再劝了,连忙给他台阶下:“谢影师兄,你喝的够多了,这杯就不用喝了吧。”
“对对对,不用喝那么
多。”
“可是……”谢影欲言又止。他虽然脾气倔强,但是在这些事情上绝不赖账,输了就认罚。
可没等他说完,谢归途已经从桌上拿了一只干净的酒盏,将壶里的酒道了进去:“这杯酒,我替他喝吧。”
谢影愣了愣,正想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方才划拳连输了九局的恼怒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在心中漾起的竟然是一缕暖热的幸福感。
师兄替他挡酒!
他谢影果然是师兄最疼爱的师弟!
而方才逢赌必赢,一杯罚酒也没吃过的琴少宫主,这时居然也主动斟了杯酒,对谢归途道:“兰玉,我敬你一杯。”
弟子们见状,都连忙捧起酒杯,争先恐后道:“师兄,我们也敬你!”
谢归途挨个和他们碰了杯,将这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道:“你们回去玩吧。玩归玩,别喝太多。”
众人连声答应。
谢归途挑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用手撑着略有一些发晕的脑袋。他有些不胜酒力,平日里那种端庄规整的气息荡然无存,原先束得一丝不苟的发梢也散落了几缕。
“师兄。”忽然有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谢归途懒洋洋的撩起眼皮,看见是楚风临,便低声道: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玩?”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贪玩的,可楚风临这小子总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少年用那双黑亮的眼眸盯着他看,勾起嘴角:“我来问问,师兄什么时候能替我也喝一杯?”
谢归途沉默了片刻,料想到他又开始纠结于“谁是他最喜欢的师弟”这个问题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懒得再作回答,正要伸手去够面前的酒壶时,手腕却被按住了。
楚风临轻轻将酒壶从他手里拿走。“够了,师兄,你今日喝得太多了。”
而他的师兄,则用那双因醉酒而变得湿润的眼眸,迟疑又无辜地看着他。
楚风临心里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忍不住收紧了手,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师兄细腻光滑的手腕内侧。
谢归途垂着眼眸,没有把手抽回来,就这样由着他摸。
“其实我从前想过的。”他喃喃道。
“……你是水灵根,相较于风灵根的弟子们,在剑术这一方面本就吃亏,留在北斗剑派会很辛苦。昆仑仙尊德高望重,若是能去琉光十二宫,拜入他的门下,未尝不是件好事。”
楚风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过了好半晌,他才闷声道:“师兄,我不想去。”
谢归途不解道:“为何?”
“琉光十二宫弟子必须心无杂念,一心修行,终身不能婚娶……是不是有这规定?”
谢归途抿着唇,轻微的“嗯”了一声。“你是听少宫主说的?”
“没错,所以我就更不能去了。”楚风临垂眸,似是不敢看他,“师兄……我有杂念的。”
“杂念?你年纪轻轻,能有什么杂念?”谢归途不禁笑了。
然而当楚风临抬起头时,他在少年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_[(”楚风临喉结轻微地一动。
有些话他在心里憋了许久,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可如若不说,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可即便他不开口,谢归途也猜得到师弟心里在想什么。他瞥了一眼楚风临正在摸他的手,笑道:
“琉光十二宫虽修的是无情道,但并不要求守身如玉。只要你不动心,想眠花宿柳也是行的。”
楚风临一愣,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几分。
眠花宿柳……?
看来师兄是半点也没明白。
..........
这一晚,膳堂里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丑时。
谢影这位准圣使,被一众师弟师妹团团围住,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几乎没消停过。到了这时候,已经有些身形不稳了。
他醉醺醺地喝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挤出了人群,忽然眼睛一亮。
不远处,谢归途正独自一人倚靠在桌边。
谢影心中一喜,便步履摇晃地朝他走过去。
那一直纠缠他师兄的烦人精不在,他总算是有时间单独和师兄说会儿话了。
“师兄。”
谢影乐呵呵地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师兄竟然睡着了。
不知是被周围热闹的氛围感染了,还是为师弟们即将远行而惆怅,师兄竟然也把自己灌醉了。
相比起那些醉酒后举止粗鲁的家伙们,谢归途此时非常安静,只是用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休憩。宽松的袖口从腕部滑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还有那串同样雪白的琉璃佛珠。
谢影愣愣地抓了抓脑袋,不知道如何是好。环顾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忽然高兴了起来:“……我送师兄回去。”
说做就做。谢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正想去扶谢归途,可谁知耳边忽然“啪”的一响,手腕随之一疼——原来是被一柄折扇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
“喂。”琴少宫主那张惹人讨厌的面孔,此刻更是欠揍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说圣使大人啊,你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想扶谁?”
“怎么又来了一个烦人精。”念在这顿践行宴的份上,谢影今日没怎么同他拌嘴,没想到这家伙又送上门来了。
谢影本想翻他个白眼,可是此刻肌肉僵硬,动作不太利落,竟然没能翻上去。
“……我师兄喝多了,我决定亲自送他回去休息。师弟照顾师兄乃是天经地义,用得着你关心吗?”
“圣使大人此言差矣,我这可没有在关心你,“琴少宫主将折扇收拢,摇了摇头,“我是看你腿脚不太利索,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我即便是摔着了,又与你有什么干系?”谢影瞪着他。
琴少宫主横跨一步,挡在了他面前:“你皮糙肉厚,摔着了就摔着了,可你要是把兰玉也摔着了怎么办?不如这样,你歇着吧,我送你师兄回去。”
“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我们北斗剑派那么大,你认识路吗你。”谢影白眼终于翻了上去,一把推开了捣乱的少宫主。
“走开,我来送师兄!”
可不过是拌了几句嘴的功夫,再回头一看时,谢归途已经不见了踪影。
二人纷纷傻了眼。
“我师兄呢?!”
“兰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