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廷虽然搬出去了, 但是屋里不许放冰的命令却没有更改。但他也退了一步,让人在外屋放一座小小的冰鉴,让人用扇子将冰鉴上冒出来的冷气通过中门往里屋扇, 稍稍降一下屋里的热气。
郑妈妈等人也不敢私下做主给屋里放冰, 但就从外面扇进来的这点凉气, 根本无法完全消除青槿的热气。
青槿甚至怀疑孟季廷就是故意的, 不让她在屋里放冰又不愿意陪着她在东跨院里受苦,故意跟她吵架,故意搬回书房去自己一个人独自享受, 她想到这里就越气了。
天气热得青槿受不了, 太阳下山之后, 她都会出来散一会儿步。加上白大夫也和她说, 让她多走动, 生的时候会容易一些。
墨玉在旁边劝她:“姨娘, 爷好几天都没有回咱们院子了,您这样总和爷犟着也不成,不如您给爷服个软。要不我晚上以您的名义给爷送个汤,将他请回来?”
青槿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拿着团扇给自己扇风, 不满道:“凭什么每次都要我给他服软, 这次我才不理他。”
墨玉心道, 也没有每次吧, 大多数时候不都是爷先服软。
“您这样一直冷着爷,万一爷看上了别人怎么办。”
“守孝呢,他敢!”, 至少这三年里, 青槿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这个。
墨玉仍在思考着怎么劝青槿向孟季廷服软, 走着路的青槿这时候却突然站定了下来,扶着肚子“哎呀”了一声。
墨玉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姨娘?”
青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道:“孩子踢了我一脚。”说着又把肚子转向墨玉,对她笑着道:“你摸摸看,他一直在踢我。”
墨玉于是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发现里面小主子果然一直踢,把肚子都踢得鼓了起来。
墨玉笑着道:“小主子可真有劲,以后肯定又是个壮实的孩子。”说着扶了青槿的手臂道:“姨娘,咱们坐一会儿吧。”
旁边就是亭子,墨玉扶着她在亭子里坐下。
青槿坐下后,又和墨玉聊起了天:“这个孩子怀的真不是时候,等我生产的时候天气多热啊,到时坐月子不知道怎么熬过去。”她这一胎大概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产,而天没有一点要凉下来的意思。
墨玉道:“遇喜是喜事,姨娘怎么能这么说,万一小主子听了当真了,可不会高兴。”
青槿笑笑,没有再说话。
两人坐了一会,青槿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再散一会便回去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会,正准备回去时,突然从假山处蹿出了一条大黄狗,那狗像是受了惊,突然往青槿方向冲了过来。
墨玉见了,睁大了眼睛忙唤了一声“姨娘小心!”,然后挡在了她的前面。
青槿怕狗冲过来会咬人,忙拉着挡在她前面的墨玉往旁边躲,结果一个不小心,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已经从她们身边冲过去的大黄狗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又看了看附近见青槿摔倒纷纷往这边过来的下人,摇了摇尾巴继续跑走了。
青槿扶着自己的肚子,疼得“啊”了一声。她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伸手往自己身下的裙子摸了摸,便看到自己的指尖沾上了血迹,她有些害怕的发起抖来。
墨玉起身,本要扶着青槿起来,看到她手指上的血迹,也脑子一片空白,慌张起来,赶忙吩咐旁边过来的人道:“快去叫人,叫大夫,叫稳婆,还有去禀报国公爷。”
青槿抓紧了墨玉的手,声音颤抖:“墨玉,我……”
墨玉忙安抚她:“没事的,姨娘,一定会没事的。”,她抬头往前看,正打算叫人和她一起把青槿抬回去,却看到站在假山处露出了半张苍白的脸的楚姨娘,正害怕的看着她们。
墨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但此时却没空理她。
青槿被人抬回了东跨院,大夫和稳婆都是提前住进宋国公府里的,很快就到了。
孟季廷本是在外院和赵王说一些朝堂上的事,听到消息也赶回到了东跨院,站在外屋只听得中门和屏风的里面,青槿时不时的痛得呜咽一声,刚赶到不久的稳婆和白大夫往屋里走去。
孟季廷黑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墨玉便长话短说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孟季廷说了一遍。
孟季廷道:“先去四宜院把楚氏拘起来,其他的等我之后再处置。”
他接着又转头问白大夫道:“槿儿如何?”
白大夫此时脑门上也冒着汗,抹了一把汗后对他拱手道:“姨娘见了红,怕是要提前生产,现在孩子还没入盆,得用催产药。国公爷心里要有准备,姨娘这一胎生的或许会难一些。”
孟季廷听得脑子“轰隆”的一声,声音第一次有了慌张:“你是说她会难产?”
白大夫听着微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解释,对孟季廷道:“我写个催产的方子,请国公爷让人把药配齐了备着。”
孟季廷急道:“你马上写,无论要什么我让人马上去备。”
说着又转头声音冷冽的质问承影:“纯钧去宫里请太医,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承影心道,您进来内院时纯钧也刚出发,就是长了飞毛腿也没有这么快的。
但他此时看着孟季廷脸上的表情,却不敢这样说,而是道:“我让人等在门口,等纯钧一回来,马上就让他带着太医过来。”
孟季廷没有再说话,转头想往产房里面去。
郑妈妈忙将他拦了下来:“国公爷,产房污秽,您不能进去。且您现在进去,反而会影响了姨娘生孩子。”
孟季廷只得站在外屋,着急的走来走去。郑妈妈见他不再坚持要进去,重新指挥着丫鬟做事,脸上也带上了焦色。
而此时,正院里。
袁妈妈走到里屋,看着坐在床边拿扇子给睡着的孟承晖扇风的胡玉璋,轻声喊了一声:“夫人。”
胡玉璋对她嘘了一声,给孩子盖章薄毯,又让屋里的丫鬟看着,这才出了屋子。
到了屋子外面,袁妈妈才对她道:“夫人,庄姨娘那边要生产了。”
胡玉璋微有些讶异:“不是还有半个月。”
“说是在花园散步的时候被一条狗冲撞了,我看东跨院那情形,怕情况不大妙。听大夫的意思,恐怕还要难产。”
胡玉璋听着脸上淡淡的,既不担忧,也不幸灾乐祸。
袁妈妈心下倒是有点幸灾乐祸,但却不敢表现出来,问胡玉璋道:“夫人要不要也去东跨院看一看?”
身为主母,妾室生孩子,怎么都要到场的,哪怕装也要装一下。
胡玉璋问道:“国公爷在吗?”
“在。”
“有国公爷在就成了,等她生下来,再让人报我一声。”
若是以前,胡玉璋是一定会去看一眼的,哪怕是面子情,她也要做到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她这个正室的错来,但如今她争抢要胜的心思倒是淡了。她就是做得再好,国公爷觉得她不好,那她就是不好。既然不管做得好不好,都是一样的结果,她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懒得费那份功夫。
这边纯钧一身是汗的将两个太医请来了之后,带着他们一路小跑着进了东跨院。
两个太医先对孟季廷行礼,孟季廷忙对他们挥了挥手,道:“礼就不要多了,你们若能保得他们母子平安,我国公府定会记得你们这份恩情。”
太医道了声是,放下药箱,听白大夫将里面的情绪跟他们描述了一遍,然后三人一起斟酌起了药方和生产的事宜,又让人将催产汤药煎好后端了进去。
青槿喝了药,过了一会药性发作,肚子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她咬住牙齿,但仍是偶尔忍不住的痛叫出声,声音凄厉得让人一听就担心起来。
床边稳婆对她道:“姨娘,您可千万不能叫,省着点力气。开始宫缩的时候,您就跟着奴婢的手势来,调整呼吸,跟着宫缩来发力。”
青槿脸上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她试了一下,摇了摇头,对稳婆道:“不行,我完全使不上力气。”
青槿感觉自己伤到了腿,发不了力气。可是她越用不了力气,越是慌张,越慌张又越发不了力,变成了恶性循环。
稳婆陪着她折腾了几个时辰,最后脸上焦急的出来对太医和大夫道:“姨娘这样不行,宫口完全不开,她说她使不上力气。”
太医和白大夫又相互对视了一眼,继续斟酌着药方,间或进到里面,隔着屏风让稳婆将里面青槿的情况告诉他,他们再根据情况来更改方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掌上了灯,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丫鬟端着热水、汤药或其他生产之物进进出出,太医和大夫脸上面有焦色。
青槿在里面一阵隔着一阵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听得孟季廷心一阵一阵的慌乱。
他想起了难产去世的青樱,心里有些害怕起来。
此时太医走过来,拱手对孟季廷道,正要说什么,孟季廷却苍白着一张脸,对他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他们母子我拜托给各位,请竭力保他们母子平安。如果不行,帮我把大人保下来。”
太医本只是想在催产的药方里再加重点药量,用药之前想先向他请示一下,闻言只好拱了拱手,也不解释,又倒回去了,让人按他们三人商量好的方子煎药。
里面稳婆在劝着青槿深呼吸、用力之类的,青槿试了一下,发现仍是用不了力,肚子又疼得让人受不了,她不由摇着头哭喊出声:“不行,我用不上力气,我生不下来。爷,我要见爷,你们让他进来见我……”
孟季廷终于忍耐不住,抬脚往产房里面走,郑妈妈还想将他拦住,对他道:“爷,使不得。”
孟季廷厉声道:“让开。”
郑妈妈看着他脸上准备杀人的表情,再听着里面青槿撕心裂肺的声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门让开,让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