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瑞坐在蘩楼里, 一人喝着闷酒。
他没想到孟季廷会这么狠,就为了那点事,竟然连亲戚都不做了,对外放话说要跟他延平郡王府断绝往来。他心里恨极, 却又只能咬牙切齿, 这世上因为妾室的兄长要和正经的亲家断绝关系的, 如今还是遇到的头一遭, 也就他宋国公府狂妄自大,如此不将他延平郡王府放在眼里。
他今日约了几个原来亲近的朋友出来喝酒,结果都吃了闭门羹, 此时心里正闷着一肚子火。
这些人,平时“郡王爷, 郡王爷”的捧着他, 如今见他得罪了孟季廷, 却一个个都成了王八蛋,连应酬他都不愿意了。
他在蘩楼里喝了一晚上闷酒,然后摇摇晃晃的从蘩楼里走了出来, 他身边的小厮扶了他, 对他道:“爷,您喝醉了,咱坐马车回去吧?”
胡惟瑞挥开他:“不必, 我走一走,顺便散散酒。”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正走到一条巷子时,突然传来一声“扑哧”的声音, 胡惟瑞连忙站住, 喊了一声:“谁, 出来。”
这时从巷子里面飞出一只鸡,扑腾两下的又跑走了。
胡惟瑞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结果墙上突然跳下几个人影,那些人手上拿着麻袋,五五分作两堆,一人一个的套住了胡惟瑞和他的那个随从。
胡惟瑞还没看清人影,就被装进了麻袋里。
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中了暗算,在麻袋里一边挣扎一边骂道:“哪里来的宵小竟敢暗算本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延平郡王,皇亲国戚……”
来人完全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也不发出声音,手脚棍棒全部往他身上招呼。打了一阵,觉得打得差不多了,然后一溜烟的全跑散了。
胡惟瑞被打得全身像是骨头都断了,在麻袋里痛得蜷伏着身体,缓了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那侍从虽然同样被套了麻袋,但挨的揍却比胡惟瑞少,麻袋的口袋没有扎紧,他很快就从麻袋里挣扎出来。
他看着被装进麻袋里蜷成一团的胡惟瑞,惊呼了一声“爷”,然后走过去帮他把麻袋解开,扶着他起来。
随从扶着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的他,看着他身上皮青脸肿的,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脸也肿成了猪头样,不由问道:“爷,您没事吧?”
“刚刚那群宵小也不知道是谁,竟然敢当街就打人。我们赶紧回去,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胡惟瑞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痛得“嘶”了一声,摸出一手的血迹,黑沉着脸,发狠道:“别让我查出是谁,不然我定将他们大卸八块去喂狗,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些人一看就是寻仇的,动手的那些人都是练家子,有经验,揍得他皮开肉绽,只让他吃苦受痛,却又避开了他的骨头,没让他伤到要害。
正在这时,他看到地上落下的一个玉佩,于是忍着痛弯腰将玉佩捡起来。
他拿在手里翻了翻,玉佩是一个普通的鹤纹玉佩,但玉佩的中间刻了一个小小的庄字。
胡惟瑞冷笑起来,“呵”了一声。
这边,青松和屈青一群人打完人跑远了之后,扯掉脸上蒙面的黑布,然后相互哈哈大笑起来。
屈青拍着青松的肩膀道:“流言的事就是他故意散播的吧,今天帮你出了一口恶气。”
青松没有否认,转过身对众人拱手道:“今天谢谢各位兄弟的帮忙了,明天照样请你们上蘩楼喝酒吃饭。”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表示下次还有这样的事再叫他们,千万不要客气。
其中有一位打完了人此时有些心虚,问道:“那位毕竟是郡王爷,皇亲国戚,我们揍了他不会出事吧?”
有人回他道:“他算个屁的皇亲国戚,现在的国姓是赵,他姓胡。你看平时宗亲的宴请,有他的座位吗?他也就是命好,祖先走运恰巧救了高祖皇帝,得了那么个爵位,但高祖皇帝都驾崩多少年了。现在皇家有将他当回事吗,恐怕早就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个人了。”
“再说,咱们套着麻袋打呢,他又没看见咱们。”
青松跟着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腰带,而后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了下来,停下脚步,伸手继续往腰上摸了摸。
屈青看他停下来,问他道:“怎么了?”
青松放下手来,对他笑了笑,道:“没什么。”
胡惟瑞回来后,痛了一晚上没有睡着,让大夫给他撒了一些止痛的药粉才算是好受了些。他的小妾坐在他的床边,抹着泪,帮着他一起痛骂那些打他的人。
惠氏站在床边,看着他道:“我早就劝过爷,在外面做事还是和善点,不要跟人结仇的好,这次也不知道是被哪个仇家报复了。”
胡惟瑞大声骂道:“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敢动老子,看我不将他们千刀万剐……”
惠氏摇了摇头,延平郡王府早已落魄了,有几个人拿郡王府当回事。偏偏这位郡王爷在外面却爱逞强,摆着郡王爷的架子,眦睚必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他在外面得罪的人太多,惠氏都想不起来谁可能会报复他。
她见屋里有他的侍妾伺候着,于是道:“爷这里既然有玉姨娘伺候着,那妾身就先回去休息了,妾身明日再来看爷。”
说完屈了屈膝,退了下去。
到了第二日,胡惟瑞一大早就起来穿了衣服,顶着一张猪头脸准备出去。
惠氏见了问道:“爷伤得这般重,何不好好在家休息,又要出去做什么?且你脸上这个样子,让人见了也要笑话。”
惠氏过来要扶他,胡惟瑞挥手将她推开,骂道“让开”。
惠氏被推得后退了两步,接着听他说道:“我郡王府都已经成了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了,我还怕什么笑话。我顶着这张脸出去,正好让人看看那些恶徒的恶行。”
说完就往外面走。
惠氏在后面喊道:“爷要去哪里?”
但无人回答她,惠氏于是赶忙让旁边的小厮跟上他看着点,别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胡惟瑞去的并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而是京兆府。且他不是直接进去,而是站到了京兆府前面的登闻鼓前,直接击鼓鸣冤,将一众爱看热闹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而此时里面,京兆府尹洪大人站在自己办公的房间里,看着孟季廷站在他的书桌前,十分随意的翻看着桌上的卷宗。
这位爷一大早跑到他们京兆府来,说是京兆府有一宗案子涉及到他们兵部,他要查阅案卷。来了之后就优哉游哉的,一点不像来办差的人,倒像是来他们京兆府游玩的。
洪大人一边恭敬的看着他一边心道,他们京兆府的案子有个屁的能牵扯上兵部的,要是有,这种烫手山芋他也早移交到他们兵部去了。
洪大人实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开口道:“孟大人,要不您跟下官具体说说,是哪一桩案子牵涉到了兵部,下官让人把案卷全部找出来给您看?”
孟季廷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当翻看话本一样看着手里的卷宗。
这时,他们一同听到了外面的登闻鼓响起了鼓鸣声,有差吏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他们拱手道:“两位大人,外面有人击鼓鸣冤。”
孟季廷将卷宗合上,放了下来,道:“哦,我记错了,没有案子牵涉到兵部。”
又看着洪大人:“洪府尹,有人击鼓鸣冤,你不去看看。”
洪大人于是问差吏道:“击鼓鸣冤的是什么人?”
差吏看了看洪大人,又看了看孟季廷,小声回答道:“是,是延平郡王爷。”
洪大人听完转头看向孟季廷,却见他仍摆弄着桌上的卷宗,既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到差吏在说什么一样。
洪大人于是只好又问差吏:“延,延平郡王爷,他鸣鼓是有什么冤情?”
“延平郡王爷要状告殿前司的庄青松都头当街殴打他。”
洪大人:“……”他心中有一万个问好飞奔而过。
洪大人发现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宋国公世子正经的大舅兄要状告他不正经的大舅兄,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他转过头来,看着孟季廷:“孟大人,这……”。
孟季廷抬眼看着他:“一桩打架的案子,虽不是什么大案,但府尹可得好好审,可别把案子审错了。”
洪大人再次:“……”这案子怎么审?他娘的他不会审。
于是洪大人对孟季廷拱手道:“孟大人,要不您随下官一同前往,在旁监督下官办案?”
都是您家的亲戚,不如您亲自解决你自家的纠纷?
孟季廷却道:“我一个兵部尚书,并无你京兆府的办案检察权,如何能僭越职权,干预办案。”
洪大人在心里只想给他“呵呵”,面上却道:“是下官的不是。”
“既然你这里没有案子牵扯兵部,我有要事要办,你也有公务在身,我就不多留了。”
说完拍了拍洪大人的肩膀,真的从屋子里离开了,却是真的走了,留下洪大人在那里脑子一片凌乱。
他只得戴好官帽,去了京兆府大堂,然后看到堂下站着的一张猪头脸的胡惟瑞,差点没笑出来,好不容易憋住,连忙上前对他拱手道:“郡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胡惟瑞也不跟他废话,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少废话,有人当街殴打我,你京兆府是不是该管一管。”
洪大人看着他的脸,再次憋住笑,问道:“不知是哪位宵小打伤了郡王爷?”
“殿前司的庄青松,马上把他羁押过来下狱。”说完将手里的玉佩扔到他的身上,道:“这就是证据。”
洪大人看着手里的玉佩,也没细看,只想和稀泥:“这玉佩也看不出什么来,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看清楚了,那玉佩上面刻了一个庄字。”胡惟瑞盯着他,继续冷声道:“洪大人,怎么,你也惧于宋国公府的威势,想徇私枉法?”
洪大人忙道:“下官不敢,不敢!”
“让人去查这玉佩的主人,去现场查验痕迹,结合庄青松等人当晚的踪迹。这么简单的案子,洪大人你难道会查不出来?洪轶,这桩案子你若不好好审,不秉公处理,我让御史参你一本,到时你这京兆府尹也做到头了。”
洪大人道:“郡王爷息怒,您请息怒。这样,我让人将庄都头请过来,先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