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月,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离青槿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郑妈妈领着人,将稍间收拾出来用作产房, 里面供上了送子娘娘。
几个擅长接生的稳婆也已经被接到了东跨院,郑妈妈要求她们进来时什么都不许带, 唯恐她们带了什么脏东西进来, 进来后让她们就住在东跨院里,不许再出去, 直至青槿生产完。然后日日对她们进行检查, 才肯让她们近青槿的身。
郑妈妈现在不敢让青槿离了自己的视线, 晚上亲自在她房里守夜,就睡在青槿寝卧的那张榻上, 夜里隔一二个时辰就去看一遍青槿, 就怕她夜里突然破水或有其他意外。
青槿扶着肚子走到桌子前, 拿起上面的小衣服看了看。这些都是国公府刚刚送进东跨院的小衣裳。
郑妈妈一边检查这些衣服,一边对她道:“这些都是新做好的衣裳,衣料太硬。新出生的孩子皮肤嫩,容易伤皮肤,所以得让丫鬟把这些衣服搓软了才能给小主子穿。”
若是在普通人家,让新生的孩子穿哥哥姐姐穿过的旧衣裳那是最好的。但在国公府里, 是不可能让府里的小主子穿别人穿过的旧衣裳的,所以只好麻烦一点,直接用手将小衣服搓软。
青槿听着点了点头。
她站着觉得有些累,扶着腰坐下来, 问郑妈妈:“妈妈, 我最近感觉我腹部发紧, 胀胀的, 有时还有点痛,这是正常的吗?”
郑妈妈连忙放下手里的衣服,问她:“是不是如厕的次数也多了?”
青槿点了点头。
郑妈妈道:“那可能是小主子要开始入盆了,等孩子入了盆,姨娘生产就是这几日的了。”
又道:“我现在去找稳婆来帮你看看是不是孩子入盆了,入盆的时候要特别小心,胎位若是入得不正,好一点的结果是生产时受点苦,不好的那些就容易遭遇产厄,可不是闹着玩的。姨娘自己也要注意一些,身体哪里不适了,得马上和奴婢说,千万别瞒着。”
青槿听到“产厄”这个词,心里多少仍是有些异样,这总让她想起青樱。
怀着的时候没感觉,如今越临近生产,青槿越是有些害怕起来。有时候也会想,要是孩子的父亲陪在她的身边就好了。可每每想到这里,她又笑自己痴心妄想,那天她将话说得那么绝,如今又想让人家陪着,多少是有些犯贱。
而后又过了两日,这天青槿睡得很不好。胸口总是燥燥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却总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惊醒了,却被一个自己尿床的梦给惊醒了。
但刚一醒来,却感觉身下裤子湿湿的。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尿床了,有些羞涩起来,喊了旁边榻上躺着的郑妈妈。
郑妈妈现在不敢让自己睡熟,有半点动作都能马上将她惊醒,听到青槿的叫喊,马上从榻上跳起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姨娘?”
青槿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羞赧道:“妈妈,您扶我起来吧,给我打点水,我好像尿在床上了。”
郑妈妈却想到了其他的东西,伸手进去在她裤子上摸了一把,放到鼻子上闻了闻,而后有些紧张道:“姨娘,您这不是尿床,您这是破水了。”
说着马上将房间里的灯点了起来,将外面的绿玉墨玉等人叫了起来,对她们道:“快,快,姨娘要生了,去把大夫和稳婆请进来,还有去吩咐小厨房准备热水,再让人去禀报世子爷……”
房间里一阵忙了起来,各处的灯都点了起来,郑妈妈对丫鬟一个一个的指挥着,这个去通报世子爷,这个去准备生产的用物,那个去请稳婆,那个则去请大夫进来……一切忙中却又井然有序。
等吩咐完之后,稍空闲下来,又回到青槿床边,问她:“姨娘,您现在肚子疼不疼?”
青槿摇了摇头,她现在除了觉得身下有点像是控制不住的流水,感觉像是尿床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郑妈妈道:“姨娘,您这是先破水,还没开始见红。所以最好在床上躺着,不要站起来走动,如果有如厕的感觉,也尽量忍着。免得还没生,羊水先流完了。”
青槿被她说的也有些慌,连忙点了点头。
郑妈妈又连忙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没事,女人生孩子,先见红或是先破水,这都是正常的,姨娘放轻松一点,别害怕。”
孟季廷这些日子都睡在内院的书房,他今夜没有在床上睡,就缩着腿躺在榻上。半夜里突然像是被什么惊醒一般,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他坐起身,心中感觉有些异样。然后仔细分辨着东跨院的方向,远远的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刚想叫人来问东跨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承影就着急的拍了拍门,对他道:“爷,东跨院那边来传话,庄姨娘怕是要生了……”
他话还没说完,书房里的门“啪”的一声被打开了,就看到孟季廷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
孟季廷对他道:“拿对牌,去宫里把太医请过来。”说着就匆匆的从角门往东跨院的方向去。
承影想跟他说,这大晚上的,宫门都还没开,他上哪儿去给他请太医去。但看主子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不管这些的,只想看到他把太医请回来。
承影想着姨娘这是才刚开始有动静,也没那么快发动,自己骑着马先去宫门处侯着,宫门一开就马上去把太医请出来,也还来得及。
孟季廷神色匆忙的走进东跨院时,郑妈妈正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孟季廷,先让端着热水的丫鬟赶紧把热水端进去,自己走过来给他行礼问安。
孟季廷看了看产房里面,或许是因为在半夜里没有睡醒,又或许是有些紧张,他的嗓子有些哑,语气也有些急:“里面怎么样?”
郑妈妈道:“爷放心,暂时一切安好。姨娘只是刚破了水,还没开始宫缩,得再等一等才会发动。”
“我进去看看她。”
郑妈妈连忙将他拦了下来:“爷,产房污秽,您还是别进去的好。何况女人生孩子,您也帮不上忙。”
孟季廷想了想,最终停下了脚步,她未必想见他,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进去,万一刺激到她反而不好,对生产不利。
孟季廷又问:“稳婆呢,还有大夫?还有催产的药物、生产的用物?厨房多叫几个人,赶紧把热水烧上。”
郑妈妈道:“爷都放心,稳婆已经进去了,大夫已经去请了,一会儿就到。催产的药物、生产要用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我亲自每日都检查过的,不会出错。这几日的厨房,我也吩咐过,让人夜里烧着水不要断了人,防的就是姨娘会突然生产。”
孟季廷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郑妈妈见这时候让他回去等消息,这位爷怕是不愿意的,便又道:“爷,我让人给您搬张椅子,您就在外面坐着等?”
孟季廷点了点头,郑妈妈便招了招手,叫个小丫鬟给他搬了张椅子。然后自己也没空招呼他,又忙着其他事情去了。
椅子搬了过来,孟季廷却没心情坐下,走到庭院前的一棵树下,默念起了《金刚经》,祈祷菩萨能让青槿顺利生产。
正院里,胡玉璋听着外面的声音,也让人掌起了灯,问道:“东跨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袁妈妈连忙走进来,对她道:“庄姨娘可能是要生了。”
胡玉璋连忙穿了鞋起身,道:“帮我穿衣服,我过去看看。”
妾室生子,她这个当主母的不能当不知道不到场。
袁妈妈道是,拿了旁边的外衣替她穿上,又服侍她梳洗和装扮了一番,这才陪着她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本是禁了足,但因为生孩子,下人们需来来回回的去小厨房里提热水,或去别的地方拿东西,来来往往的,也不能再将院子禁着,这足也相当是暂时解了。
因此胡玉璋进去时,并未受到什么阻碍。她走到产房外面,在孟季廷旁边站定,对他屈膝行礼:“爷。”
孟季廷转头对她点了点头。
胡玉璋又问道:“庄姨娘如何了?”
孟季廷一直蹙着眉,道:“还没开始发动。”
胡玉璋道:“那到生下来,怕还要好些时候。庄姨娘这是第一胎,等开始宫缩,再到顺利产下,多则十几个时辰,少则也要六七个时辰。庄姨娘若能在今天前生下来,都算是快的。爷也放宽心,不必着急,列祖列宗一定会保佑庄姨娘平安生下孩子的。”
孟季廷越发蹙起了眉:“需得这么久?”
胡玉璋点了点头,接着看着孟季廷脸上的焦色和不安,心中又有些嫉妒。
她忍不住在想,她生孩子时,他也会这样焦急不安的等在外面吗?会不会也担心她生不下来,会不会心疼她生孩子时受的苦,会不会也焦虑的等着她的孩子降生。
孟季廷没有再说话,又盯着产房的方向发呆。
天亮后,孟季廷让人去向皇帝告了假,并未去上朝,也没到尚书府办公,就在东跨院里等着。
宋国公夫人则是在天亮了,起床之后,才知道东跨院已经开始准备生孩子的。
她怔了怔,吩咐道:“让人时不时去淞耘院盯着,若是庄氏顺利生下了,来告诉我一声。”
等同过了早膳,她又去了小佛堂,手持着佛珠,诚心祈祷,默念起了祈求平安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