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在东跨院门口, 往正院的方向瞧了瞧,见正院的袁妈妈送了太医出来,又赶忙缩回脑袋, 回到了东跨院。
她本来想和青槿说点正院的消息, 却看到蓝屏正在陪着用午膳的青槿说话,想了想, 便先退了下去,打算等一会再与姨娘说。
青槿坐在食案前,一边用勺子喝着一碗汤,一边笑着问蓝屏道:“最近我这里怎么都是你送食,厨房不忙?”
蓝屏拉了张凳子, 就坐在她的旁边, 正在扣弄她断掉的一段指甲,闻言随意回道:“我如今只需要准备你和爷的吃食,爷又都是回你这里用膳, 也就只需要准备你这一处的吃食,有什么好忙的。”
自夫人怀孕后, 袁妈妈和香溪几个对她的吃食紧张得很,从食材准备到下锅, 从不让别人碰。做好了还要再用银针验一验,自己再先试一口。
蓝屏也害怕夫人的胎儿真有个什么事,自己惹上一身腥,从来都是离她的吃食远远的,香溪端菜的时候她都恨不能站得离她十步远。
蓝屏对着正院的方向使了使眼色,又与青槿悄悄的道:“我来的时候, 看到正院请了太医, 也不知道有个什么事。”
夫人这一胎自从怀上起, 就比一般人要稳当,除了例行的请脉,从未请过太医和大夫,今日却突然请了大夫,实在令人有些好奇。
青槿摇了摇头,也不打算关心。
她岔开话题道:“好些天没看到紫棋了,她最近在做什么?”
蓝屏道:“我看她最近跟承影和纯钧都打得火热,小丫头准备在他们两人中挑夫婿呢。承影和纯钧约莫都对她有意思,两人相互比着给她送吃的、玩的、用的。这小丫头昨晚还问我,要是嫁人,是嫁给纯钧好还是嫁给承影好。”
青槿听着不由笑出声,问她:“那她是觉得纯钧好还是承影好?”
蓝屏道:“我看她还是更满意纯钧,她觉得承影平日里花花肠子多,整日流里流气的,以后肯定花心,纯钧比他老实和稳重。”
比起纯钧来,承影确实没有那么稳重。
青槿又问:“那他们跟爷说了没?”
“还早呢,先不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是两人亲事定下来了,紫棋今年才十五岁,怎么也要到十八九岁再出府嫁人。”
青槿放下碗,笑着与她道:“要是你们有了心仪的人,早点出府成亲也没什么,跟爷说一声,他不会不答应的。”
蓝屏翻着眼哼道:“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说着反应过来这话有些不敬,又连忙往回找补:“当然,除了咱们爷!”
“我以后啊,就在这院里的小厨房,给你和爷做一辈子吃的。”
青槿想起蓝屏的出身和家庭。
高门大户的家奴也分派系和根基,彼此之间通过联姻,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有些府上的家生奴,甚至可以把控整个府邸的内外事务,他们说一句话有时候比主子还好使,所以常会有奴大欺主的说法。
蓝屏虽是家生子,但其父母一开始在宋国公府并不受重用,他父亲原不过是在马厩喂马的。后来凭着她母亲的一手厨艺受到府里主子的看重,她娘又在主子面前推荐了自己的丈夫做了管事。
开始她父亲对在主人面前得脸的妻子还算好,只是后面做了管事稍有了点银钱了之后,便起了外心,直至她母亲在灶台前不小心烧伤了手,被送出了府,她父亲甚至直接把养在外面的外室和私生子带回了家。
蓝屏的母亲觉得丈夫变心是因为她没能生下儿子的缘故,外室和私生子进门,不仅不生气,反而把他们伺候得周周到到的。又觉得自己老了还是要依靠这个私生子,不仅自己对他们多加忍让,也让蓝屏对她们母子多忍耐,以期她以后嫁了人娘家有兄弟撑腰。
蓝屏与她父亲关系不好,又对母亲的软弱怒其不争,因此极少回家。
青槿拉了拉她的手,对她道:“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父亲那样的,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劝你嫁人,就是你要是遇见好的,也可以试一试。”
“我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我。”
说着见青槿已经放下了碗,除了喝了一碗汤,桌上的饭菜却没动几筷,又道:“我看你最近胃口都不开,晚上我给你换几样菜。”
青槿笑道:“不是你做的东西不好吃,是天气太热了,有些没有胃口。”
“那换点凉菜吧,我弄点卤牛肉和酱肘子,用醋和辣椒油拌一拌。”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蓝屏让人收拾了碗筷,然后离开了东跨院。
墨玉这才上前来,悄悄的与青槿道:“我听说正院夫人见红了。”
青槿面上并无变化,对她道:“正院的事,我们少打听。”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稍微让人注意一下动静就行了。”
墨玉道了声是,心中多少有点失望。她家在国公府根深脉广,府里没有几个下人不卖她的面子的,打听点正院的事情不在话下。她还想大展身手,好好在姨娘跟前表现一番呢。
不过姨娘既然说了要稍稍注意正院的动静,那她也还是有用武之地的,墨玉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青槿用过午膳之后,做了一会儿针线当作消食,然后回屋睡了一个午觉。
她这几日晚上都睡得不够,中午必须得睡一会下午才有精神。
等她睡醒起来,连梳洗都还没来得及,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的动静。
青槿问绿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绿玉回答她:“是正院的袁妈妈带着人来了。”
青槿皱了皱眉,问道:“她来做什么?”
说着见绿玉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道:“算了,你将她请进来吧。”
绿玉领着人进来时,青槿已经在椅子上坐好了。
袁妈妈笑眯眯的向她行礼,客气的喊着“姨娘”。
旁边的墨玉一脸不岔,刚刚是她在阻挡袁妈妈进来。她站回青槿的身边,像是凶煞的门神一眼盯着袁妈妈。
袁妈妈直接忽略她,对青槿道:“姨娘,夫人动了胎气,太医说可能是沾染了不洁之物所致。府中子嗣为大,我便领着人将淞耘院翻了一遍,看是不是哪里还留了妨碍夫人和小世子的东西。其他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就剩姨娘这院子……”
“我想着,夫人虽然不曾到姨娘这里来过,但东跨院毕竟也是淞耘院的一部分,其他地方都找过了,连正院都是一样的,姨娘这里也不好厚此薄彼……”
青槿嘴角微微弯起,带着笑意的看着她,看得袁妈妈身后的几个小丫鬟心里毛毛的。袁妈妈十分沉静,亦面带微笑的与她对视。
青槿问:“袁妈妈这是准备搜院子?”
袁妈妈连忙道:“姨娘这是什么话,奴婢不敢如此不敬,就是随便看看,毕竟小世子的安康为大……您说呢,姨娘。”
青槿不曾阻拦她:“那你便看吧……妈妈可要看仔细了,别看漏了。”
墨玉忙唤了一声:“姨娘……”,想要阻止青槿。
说着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激动,又缓和下来,笑看着袁妈妈道:“这院子里放着不少爷的东西,小丫鬟手脚没轻没重的,别把爷的东西弄丢了。我看这样,妈妈想搜东跨院,不如等爷回来再说?”
谁知道这袁妈妈心里打着什么主意,随意的让她们进去搜院子,万一她们故意往院子里放点什么东西,然后说成是姨娘要害夫人怎么办。
青槿知道墨玉在担心什么,对她道:“没事,让她们搜吧。”
夫人只要脑子没有坏掉,就不会用这么拙略的手段来陷害她。她不过是想要告诉他,东跨院与这淞耘院的任何一处一样,包括她这个妾室,都是她这位正夫人的管辖范围而已。
她也没必要在这上面与她对着干,传出去是她这个小妾骄纵,又得不到什么利益,何必呢。
袁妈妈含笑着对青槿屈了屈膝,道:“我就知道姨娘是深明大义的,姨娘放心,小丫鬟们一定会轻手轻脚的,绝不会破坏这院子里的一桌一椅。”
青槿没有说什么,靠在椅子上。
袁妈妈对着小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小丫鬟四处散开,到院子各处去查看,连庭院里大鱼缸养着的睡莲都没有放过。
但丫鬟们虽然查看得仔细,但手脚却十分轻,并不敢破坏这院子里的任何一物。
只是屋里查看的小丫鬟看着这院子的摆设,心中忍不住惊叹。这些陈设,不管是桌椅床榻,还是陶瓷器物,仰或是字画古董,每一样都是贵重之物,跟正院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世子爷对庄姨娘实在太过偏宠了,难怪她们夫人想要争个高低。
没一会之后,查看的小丫鬟们重新走回到稍间,对袁妈妈道:“其他地方都看过了,没发现什么有碍的东西。就是东边的耳房锁着,还未查看。”
“东耳房是我给我的狗安的窝,妈妈要进去看吗?”
娇娇调皮,喜欢到处乱窜。自从夫人怀孕之后,青槿怕它溜出去冲撞人,除了偶尔让人牵着它到花园遛一遛,其余时候青槿都将它锁在屋子里。
说着转头对墨玉道:“去拿钥匙把耳房打开给袁妈妈看。”
袁妈妈也不是真的来找她的差错的,连忙道:“不必了,既然姨娘说那是狗屋,我自然是相信姨娘的。”
说着对青槿屈了屈膝:“今日对姨娘多有得罪,还望姨娘见谅。”
青槿没说话,袁妈妈带着人退了出去。
出了淞耘院的门,小丫鬟悄悄的对袁妈妈道:“妈妈,我刚刚看到东跨院有一道角门,竟然是直接通往爷的书房的。”
小丫鬟心道,她说怎么有时候不见爷晚上进东跨院,还以为爷歇在书房,结果第二天却又是庄姨娘送他从东跨院出来的。
袁妈妈转头撇了她一眼:“我知道。”
世子爷没将青槿收房的时候,就连她住哪里都打算好了。角门是跟修葺正院的时候一道开的,世子爷还把东跨院的范围扩了扩,单从面积来看,东跨院比正院也小不了多少。
袁妈妈又叮嘱小丫鬟道:“这话就别在夫人跟前说了。”
这事情夫人心里未必不知道,只是重新听到别人从口中说出来,难免又是一件伤心事。
正院里,胡玉璋正从丫鬟手里接过大夫开的安胎药,一口饮尽。见袁妈妈进门,也不着急说什么,先将碗递回给丫鬟,用帕子抿了抿唇。
袁妈妈走到她跟前,跟她说了东跨院的事。
胡玉璋问道:“她没拿爷来压你们?”
袁妈妈道:“庄姨娘在府里也呆了十几年了,心里不是没有成算的人,不会面上与夫人对着干的,这对她名声不好。”
她就算真想拉着世子爷来撑腰,那也是等到晚上在男人面前吹耳边风,让爷去正面为她与夫人争锋。
胡玉璋轻轻的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目光有些放空,没有再说什么。
她没想着在东跨院能查出什么东西来,也相信她不会蠢到对正院不利,这对她没好处,但她总要趁机试一试世子爷的底线在哪里。
这东跨院不能成为淞耘院里,她这个正室夫人插不进手去的地方,这庄青槿也不能成了这淞耘院里无名却有实的二夫人。
胡玉璋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又吩咐袁妈妈道:“把我的吃食、衣物、用物再重新检查一遍,我这胎之前一直都稳稳的,不会无缘无故的见红和动了胎气。”
她想趁机插手东跨院是真,但她动了胎气却也是真的。这动的胎气不算严重,但更令人担忧的是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袁妈妈道是。
晚上孟季廷回来,先去了正院。
青槿还道他今晚会歇息在正院,毕竟夫人请了太医,他留在正院过夜虽然不能做什么,但留下来安慰一番怀孕的妻子却也是应该的。
但他最后却还是回了东跨院,令青槿有些惊讶。
青槿帮他脱下衣服,准备服侍他沐浴,一边问起道:“夫人的身体无大碍吧?”
孟季廷回答她道:“无碍,是不小心食用了含有山楂之物,加上思虑过重所致,喝几剂安胎药就好了。”
青槿又笑问道:“那爷怎么没有留在正院?我还以为爷今晚不回东跨院了。”
“我既不是大夫,也不会诊脉,留在那里没什么用处,那边有白大夫看着就行。”
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脸,“哼哼”道:“夫人可比你贤惠,她道他如今服侍不了我,让我回你这里。”
青槿笑瞥了他一眼,人家跟你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她不信夫人这个时候,真不希望爷能留下来。
青槿勾着他的腰带,轻轻的晃了晃,娇软的笑看着他:“那爷是希望我像夫人一样贤惠?”
“要不我安排两个丫鬟来伺候爷,让她们跟我一起做姐妹。”
孟季廷伸手拉过她,青槿撞进他的胸口,而后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感觉到他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问道:“真的舍得?”
青槿隔着衣服继续摩挲他的腰,故意叹着气道:“不舍得,但是爷要是喜欢,我也没办法不是吗?”
孟季廷勾起她的下巴,低头额头碰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靠得极近。
他笑着道:“爷特许你不贤惠。”说完捧着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过了一会放开她,又用食指摩挲她的脸,问她:“洗过了吗?没有我们一起洗。”
青槿握住他放在她脸上的手,有些得意的看着他:“我已经洗过了,爷还是一个人洗吧。”
洗漱过后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
孟季廷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枕在后脑上,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青槿却侧着身,枕在他的手臂上,手指点在他的脸上,然后在他脸上到处的游走,将他的火气都勾了出来。
孟季廷抓住她在他脸上作怪的手,对她道:“别乱动,快睡吧。”
他这些天晚上折腾得她够呛,早上看到她迷糊着眼睛没睡够,却还要挣扎着起床伺候他穿戴的样子,心中怜惜她,本打算今晚让她休息。
青槿却突然凑上前去,趴在他的胸口,含住他的嘴唇,抬起眼睛笑看着他。
孟季廷抱住她:“看来你不需要休息。”
他的手往下,过了一会,摸到女人用的月事带,才明白过来。
他看着一脸得意的看着他的青槿,伸手轻轻拍了她一把掌,笑骂道:“小坏蛋。”
青槿将脸埋到他的胸口,呵呵的笑起来,一副做坏事得逞的模样。
孟季廷将她放回到旁边躺着,自己闭着眼默念起了金刚经。
青槿重新侧过身,轻轻的在他耳朵边上吹了口气,笑意浓浓的:“我看爷念金刚经并不顶用,要不要改念波罗蜜多心经?”
孟季廷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将她整个人禁锢住,防止她再继续作乱。
又看着得意洋洋的她,脸带深意的看着她道:“小姑娘没经过多少事,就敢来作弄爷。要不要爷陪着你试一试?”
青槿这才收回得意洋洋的表情,十分正经的对他道:“爷赶紧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说完赶紧滚回床边,离开他远远的。
没一会,她已经心安理得的呼吸平稳,完全睡过去了。
孟季廷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到小几上倒了冷茶,像是渴得受不了接连喝下几杯,又洗了把冷水脸,缓了一会,才重新回到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