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的一次施法, 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从不远处那湛愈渐凝重的神色看，封印进展得很顺遂。
九点半整，云间的银凤骤然压下, 银芒覆盖整片封印区域，眨眼没入。
谢浮自空中几经闪烁，须臾落地。
那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时辰前弥散天地的人影忽地聚拢, 悄然显现。
沈寂。
那湛眸光闪动。
这般身法, 非比寻常，他却从未耳闻。看来, 已是愈发不将他放在眼里。
“帝尊, 凤皇直入皞渊, 许是便与此人有关。”
在他身后, 一名龙卫皱眉传音, “但他修为低微, 属下仍是不信, 族中如无接应, 凤皇怎能来得如此轻易。”
那湛道：“五界之中, 并非事事都可解释清楚。”
龙卫看向他, 踌躇一息，又问：“帝尊, 昝伐长老来此，是否有所察觉？”
那湛道：“他若有所察觉, 定当试探, 不必多虑。”
“是。”龙卫低下头, “凤皇来得时机如此巧合, 属下只是多心, 是否与昝伐长老勾连，意图皞渊。”
那湛笑了一声：“与谢浮勾连？昝伐还没有这个胆量。”
他说着，转向谢浮一侧。
三千年来，凤皇威名响彻三灵境。任谁都清楚，凡谢浮亲自出手，便只要归顺臣服，昝伐恐怕承担不起这个代价。
意图？
以谢浮禀性，若对龙族觊觎，也不会有今日行事。
“帝尊所言极是。”龙卫这么说完，看了看沉寂的封印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忧虑，“封印缺了阵眼，不知凤皇是否已然发觉。”
那湛也收起笑意，想了想，举步走向谢浮。
不论谢浮是否为巩固封印而来，此时此刻，他都不愿与对方交恶。
“有劳凤皇出手，如此一来，绝域便可安定无虞。”
沈寂站在谢浮身后，没参与三人的对话，之后又和谢浮一起返回皞渊，在殷苍宫略有停留。
那湛请三人落座，简单寒暄后，隐晦问及云烺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绝域。
云烺看向谢浮。
谢浮看沈寂一眼，语气淡漠如常：“今日所耗灵力甚巨，尚需几日调养。”
云烺沉默片刻，对那湛道：“还要请龙帝行个方便。”
那湛笑了，不达眼底：“自然。”
殿内侍立的四龙卫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相信这个说辞。
凤皇谢浮，加固封印仅仅一个时辰便耗尽灵力，莫说他们，五界有谁会信？若凤皇果真受损，又怎会直言相告，怎会留在皞渊。
分明一句随口托词罢了。
谢浮已经起身，对那湛示意过后，与沈寂一同闪身离去。
云烺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也起身向那湛见礼，转脚走出大殿，才飞身而起。
回到住处，看到庭院的两人，他正迟疑是否回避，沈寂已经听到动静，回身看来。
此时再走太过刻意，云烺只好举步走近。
沈寂说：“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
对上谢浮的银眸，想到昨夜看到的契印，云烺目光微垂：“有陛下在此，何事还有疑问？”
沈寂没注意他的视线，只说：“妖凡通道的事。你派了多少人去守？”
岳释逃过追兵，首要目标就是妖界，他没有卷轴，通道是他唯一的路，需要严加防范。
云烺恍然：“若为此事，你不必忧心，陛下已封锁通道，五界莫可进出。”
封锁通道？
沈寂转向谢浮，笑说：“这么贴心？”
谢浮只道：“封印已无后患，皞渊非久留之地。”
“我知道。”
沈寂说，“等我办完，我们马上回去。”
听到这句话，云烺看了看他，见他没有深谈的意思，也不多问，顺势行礼告退。
沈寂没留他，转而对谢浮说：“龙族有没有打开绝域封印的方法？”
谢浮道：“纵是有，那湛亦不会告知于我。”
沈寂说：“这么一来，你加固一道封印，也算不上永绝后患。”
话落，他取出执昌赠送的舆图玉简，注入灵力后，一张如有实质的地图虚影显露出来。
他放大皞渊，指向其中一个地点，“这里危险吗？”
“望忻宫，为昝伐居所。”
谢浮道，“以你身法，只需留意他殿中法阵即可。”
沈寂拉过地图，正要研究路线，听到他又开口。
“你去望忻宫何事？”
沈寂没抬头，也没瞒他：“他宫里有魔月传承的法宝，这东西应该能压制绝域气息，我去探探虚实。”
“传承法宝。”
沈寂说：“嗯。”
“如此说来，当日你入遗迹，便是为楚遮寻他的传承法宝。”
沈寂动作终于顿住，他抬眼看向谢浮。
系统线路发麻：“宿主，怎么感觉大反派话里有话？他这不会是要找你算账吧？”
连它都能听出的异常，沈寂没有错过。
任务现在暴露得越来越多，傻鸟能顺藤摸瓜猜到这件事不难。他一直和楚遮不太对付，会对帮楚遮拿到传承法宝有意见，也很正常。
谢浮看着他：“送上这等重礼，难怪楚遮几次三番，舍命助你。”
沈寂正色：“任务所迫，我也没办法。”
“任务所迫？”谢浮道，“若你待他无一分真心，他怎会如今日待你。”
“话不能这么说。”
沈寂挥散地图，“我帮楚遮找六轮转珠是任务所迫，但帮你找到金凤命羽，可完全和任务无关，如果我待他有一分真心，那对你呢？”
谢浮避开视线，转身按在桌面，缓身落座：“你的任务与玄宸楚遮千丝万缕，如今再助九殷，于我却毫无相关，何必相提并论。”
沈寂轻笑：“我因为任务才和他们千丝万缕，对你没有任务，我却选择帮你，这还不够说明我对你是真情实意？”
谢浮搭在桌边的手还未收回，闻言微微一紧。
沈寂笑说：“完不成任务会有惩罚，你也不希望我失败吧？”
谢浮眉间微蹙。
他转眼看向沈寂：“惩罚？是何惩罚？”
沈寂只停顿一秒，笑意不变：“收回一些特殊的奖励，很影响我的行动。”
谢浮却倏然起身。
他注视着沈寂的双眼，沉声道：“你在骗我。”
沈寂还没开口。
谢浮抬手按在他的心前，银眸如冰，却深切映现着他的轮廓：“沈寂，若你对我隐瞒，它会告诉我。”
沈寂笑眼看他：“这个功能倒很方便。”
谢浮眉间痕迹愈深。
但心间起伏一片沉静，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他看着沈寂，薄唇微抿。
沈寂拉下他的手，带他重新坐回桌边，转而说：“好了，任务的事解释清楚，回到正题吧，对这个望忻宫，你了解多少？”
须臾，谢浮才道：“一件法宝罢了，不必麻烦——”
沈寂打断他：“还是麻烦点吧。放心，没有意外，我很快回来。”
谢浮出手确实不麻烦，但这东西既然有主，强买强卖总不合适，先去探探情况，也好对症下药。
谢浮看他一眼，摆手凝出一道银色宫殿虚影：“望忻宫位近皞渊灵脉，法阵自成，威力往复。”
系统听着，忍不住说：“宿主，我们有无影无踪和定位传送，到时候用道具就直接进去了，根本不需要了解这些吧？”
闻言，沈寂摩挲着手里的舆图玉简，目光扫过桌上变换的虚影，转向谢浮的侧脸。
谢浮忽有所觉，转眼时，也只见沈寂看向虚影的脸。
沈寂说：“灵脉？”
谢浮收回视线：“五界各有灵脉，三灵境中曾有三处，穷发式微，灵脉已消散，剩余两处，便在岐山皞渊。”
系统惊讶：“连三灵境都只剩两个吗？这个灵脉好稀有啊，怪不得凡间只有一个！”
沈寂说：“资料。”
“哦哦！”系统立刻把资料调出来，简单介绍说，“灵脉就是一个辅助修炼的超级利器，其中一个作用，就是在灵脉源头修炼说不定能直接淬炼血脉的，相当于跨等阶，所以很多人都眼红，连实力强大的也不例外，我记得书里写过一点灵脉的剧情，等到封印全被打破，凡间的灵脉就会被活跃的灵力激活，四界好几个势力都来抢这个灵脉，是造成五界动乱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沈寂对这段剧情也有印象。
因为谢浮没参与，占用篇幅不大，几乎只作为前情描写了寥寥几句，记述凡间是五界大乱的起点。
系统说：“幸好妖界的封印还没破，否则凡间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沈寂大致翻看过资料，关了面板。
有主灵脉形成的法阵不会主动攻击，对他没有影响。
谢浮为他点出望忻宫一应御守，也摆手挥散虚影：“何时出发？”
沈寂依言在系统地图一一做过标注：“越快越好。”
最理想的机会，是在昝伐回来之前，望忻宫无主，防御会薄弱许多。可惜没来得及。
好在现在积分充足，进出不是难事。
“走了。”
说着，沈寂正要兑换道具。
谢浮道：“我在此处等你。”
沈寂一顿，转眼看他。
谢浮道：“若遇难处，无需勉强，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沈寂看着他，轻笑一声，轻声说：“好。”
“已成功兑换初级无影无踪，是否使用？”
沈寂说：“嗯。”
—
相对而坐的虚影在眼前再度弥散，谢浮不必肉眼去看，只抬手按在心前。
细如涓流的起伏暖如潮水，仿佛澎湃游走。
沈寂从来难有坦诚，思绪亦不疾不徐，漫不经心，今日几番动荡，可见端倪。
谢浮松手起身，抬眸看向东南。
方位日渐清晰。
沈寂如今所在，他得以时刻感应。
不会有错。
神魂之契已初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