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暮夏初,皇城内已是颇有些夏意,御花园绿意盎然,枝繁叶茂,沁心湖湖面上布满了碧翠欲滴的荷叶,托出朵朵芙蓉,古老肃穆的皇城焕发了新的生机。
距重回一世的日子已经跟过去许多日,这些日子里容笙大多时间都待在虚阁内潜心学习医术与毒术,有着元神医这样一位师傅留下的书籍,她学习了数月也掌握了些医术,病情也一日日在转好。
卯正二刻是宫中向太后请安的时辰,眼下已是大病初愈,容笙自是启程前往太后的慈安宫进行请安,而且她也想趁此机会提醒一下
容笙梳着百合髻,身着金丝白纹昙花丝锦裙,腰系一条水芙色纱带,显出了身段窈窕,气若幽兰,外披一件缃色敞口纱衣。
行至慈安宫正殿含元殿的长廊,渠荷上前调整了一下容笙的衣裳,道:“公主,这大病初愈太后本是免去请安,为何公主您执意要去?”
“渠荷你这丫头,这病已是无碍,本宫不去莫不是落人口实。”
“原是如此,还是公主想得周全。”渠荷莞尔一笑,注视着眼前的公主,感觉自打病好起来后,她好似变了个人,从前只知容绍前容绍短,活脱脱一个思慕郎君的小女郎。如今却是闭口不提容绍,脸上的神情也不似从前,倒是沉稳许多,也有些城府,虽仍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但通身公主的华贵之气,颇有些少年老成。
正想着,身后响起一道算不得友好的声音:“六姐姐,你为了逃掉霍夫子的课,醒来这么些日子还告病,不知是真有病还是……”
容笙转过身后,瞧见这声音的主人。
元安公主容昭,宫中白淑妃的女儿八公主。仗着其外祖父身居高位素来与她不对付,上辈子白淑妃的父亲在和亲突厥汗国一事也是出了不少力,只怕是想着她离了宫好来对付皇后。
“我本是生了热病,昏迷数日不说,翁太医也说需要静养些时日,容昭你身为妹妹无半点关切之语,见着我就是讽刺,真是可笑。”说完此话,容笙也不管身后之人脸上变了几个颜色,便头也不回地向含元殿走去。
含元殿内,精致的狻猊炉里点着龙脑香,太后坐在正殿主位上,雍容华贵。主位的右手边坐着皇后,左手边坐着白淑妃,和太后正聊着天,皇帝因为下朝后又和臣子议事,尚未前来。内殿已有七七八八几位皇子公主,徐茗舒也在此,瞧着倒是一团和气。
行至殿内,容笙规规矩矩行了全礼,礼数周全,道:“淳禧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
“快快平身,猗猗来坐到皇祖母身边,这几日可是苦了你了,我的乖孙女儿。”太后招呼着容笙来身边,眼里满是慈爱。
待庄嬷嬷安排下人在皇后与太后之间添了一把椅子,容笙方才坐下。
甫一坐定,容笙闻到的药味便更重了,这是当归、川芎、黄芩等几味药材,适用于顽固性头痛。殿内烧的是龙脑香,具有镇静安神的作用,想来太后怕是已头痛有好几年了。
“皇祖母可是头痛好几年了?淳禧不才,不过从前跟着外祖父读了几本医书,按摩头部的风池穴、太阳穴、阳白穴、四白穴是可以缓解头痛的……”
话未说尽,元安公主便出现在殿内,来的路上着急忙慌,喘息声有些重,先是福了福身子,便开口嘲讽道:“六姐姐心思真细,不过皇祖母这是顽疾,想来就凭姐姐这些学来的皮毛,也无甚用处。”
“元安你这是什么话,猗猗有这份心已是足矣。倒是你风风火火没个公主样,行礼也这般敷衍,罚元安禁足三日,好好反省反省。”因着眼下没了外人,太后骂起人来也是不留半分情面。罚了重些,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容笙的偏爱。前世容笙和亲前,太后甚至还找皇帝闹了几回。
听着这话,白淑妃忙回道:“都是臣妾管教无方,我回宫定命人给元安好好教教宫中礼仪,太后便原谅她这一次。”
徐茗舒与元安公主交换了个眼神,说道:“茗舒不才,但私以为这不过是女儿家拌嘴罢了,太后一向仁慈必是不会计较的。”
容笙将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白淑妃父亲与宣亲王私交甚好,想来容绍也是通过白淑妃来与徐茗舒密谋的,原来前世他们这么早就勾搭上了。可是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白淑妃竟愚蠢至此。
容笙开口道∶“我若是偏要计较呢?元安你身为我的妹妹,无半点敬重我这个长姐,关禁闭这几日,是该好好请教养嬷嬷教教礼仪,免得丢皇室脸面。茗舒表姊,你说是吗?”
“容笙你别给脸不要脸!”元安公主说罢,便扬起手,作势要打容笙的脸。
太后瞧见这闹心的场面,头痛欲裂,险些晕了过去。
“够了,你们这是作甚,槐安快传太医。元安你关禁闭十日,罚俸两月,淳禧闭门罚抄女戒,白淑妃回宫好好管教三皇子和八公主,你们今日且先退下,淳禧留下来。”皇后正色道。
出了慈安宫,白淑妃愤愤道:“徐南枝今日之耻来日必加倍奉还,昭昭,母妃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母妃,等到二哥哥登上皇位,就是容笙她们母女二人仰人鼻息,她们是生是死不都在我们的掌控中吗,到时便可好好出出恶气!”元安公主道。
白淑妃的母家是忠裕伯府,因着忠裕伯跟随先帝打天下,破例封为伯爵且世袭三代,但到了白淑妃父亲白胥观这代已无爵位可承袭。白家子弟皆无甚才能所在职位都是虚职,皆倚仗着白胥观这位户部侍郎,白家瞧着是风光无量,但实则是个空架子。
因而白胥观才会答应暗地里与宣亲王合作,支持二皇子夺嫡,介时白家便是从龙之臣,甚么荣华富贵都会有,白家也会世代簪缨,长盛不衰。
一切终归是落了空。
……
太后寝殿内,浓浓的药味弥漫,只消一闻都觉着苦。
邵太医为太后把完脉后,便退出寝殿。皇后吩咐人按邵太医的方子抓了些药熬好后,送至寝殿。
皇后安排一切后,便坐下歇息:“猗猗,今日是怎么一回事?”
“实在是她们欺人太甚,母后你也瞧见了,今日茗舒表姊非但不帮衬着我,还向着外人说话,可见表姊并非如她表现得那般纯良,防人之心不可无。”容笙提醒道。
“此事我自有定夺,你放心母后不是那些个头脑昏的人。”
因着还有后宫嫔妃需向皇后请安,便将照顾太后的事交与容笙,皇后就前往中宫。
太后睡下良久,方才醒来。
容笙忙上前伺候太后喝药,“皇祖母喝完药后,猗猗给您按摩按摩可好?”
“好,好”
说罢容笙便上前,按照元神医留下的一本人体经脉的医书上的指导,施力按着头部穴位进行按摩。
按摩一会儿,太后的头痛便缓解了不少,微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人也精神不少。
“皇祖母,之后我将这些按得穴位绘图,差人送到您宫中,庄嬷嬷学完也可给您按。”
“好啊,猗猗考虑得真是周到,这几日身子可还有不舒服吗?”
“祖母,我现在可康健了!”
听到容笙的话,太后心情愉悦,调笑道:“你个小顽皮。”
……
出了太后寝殿,容笙并没有马上回昭阳阁,而是径直前往御书房。
皇帝的御书房和慈安宫之间的距离算不得远,不一会便行至御书房。
经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郑公公通传后,容笙才进入御书房。
“猗猗啊,你怎地来了”皇帝抬头看向容笙,“你这穿这么少,不得又感冒。”
“父皇,现在已是夏初了,况且我病已好,若是穿再多便中暑了。”
容笙抿着嘴笑,接着便静聆起皇帝的“唠叨”。
待叮嘱完,容笙开口道:“父皇,其实儿臣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听完这话,皇帝屏退完御书房的宫人。
容笙又接着道∶“父皇您也知道我与容绍接触较为频繁,可病来的时日里,我方才觉察到过往种种容绍皆有利用儿臣之意。”
“且宣亲王此人也不可信,我虽无证据,但父皇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此番她贸然前来提醒父皇,当面揭穿容绍的目的,便是目前不想在与之纠缠,虚以委蛇,拖延她接下来安排的事宜。至于宣亲王,她并未想着父皇会就此相信,只是想在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总归接下来他不会那么信任宣亲王了。
“容绍这竖子,朕看他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皇帝一听这话,当即怒不可遏,吹胡子瞪眼的,又想到女儿在场,连忙嘱咐,“猗猗你放心父皇会好好处理这件事,还有父皇会留心宣亲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