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整个办公室如同太平间一样安静。
森鸥外，太宰治，甚至包括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都齐齐看向千晴, 而处于目光交汇处的千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身份被揭穿了。
但不是被相处时间最长的甚尔或者夏油杰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被十年前仅仅在诊所中有一面之缘的一位医生轻描淡写地说出了真相。
[这就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实力吗, 竟然轻易做到了甚尔都做不到的事！]
[这家伙是不是拿剧本了？]
[我举报，森鸥外他一定是下班之后一直在看小千的直播！]
[步态识别和语音语调辨别都是特工刑警之类的人才会学习的课程，森鸥外他以前不是医生吗？这职业技能点歪了吧！]
[我在玩试玩版的时候收集过一些关于森鸥外的信息，据说他原先是上任首领的私人医生, 上任首领临终前将位置传给了他。所以他应该本职工作确实是医生，不过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医生……]
[我也觉得他好不正经，一把年纪了还围条红围巾, 不守男德！]
[这种不守男德的老男人就该送到小千屋里, 让她好好‘教育教育’]
[想看平时游刃有余的老男人在动情之后流露出坚硬表象下的脆弱和无措……嘻嘻……]
[看他动摇！看他自我怀疑！看他在隐忍后的爆发和崩溃！]
[做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夫人然后卷款跑路！]
[《不心动大挑战》？《卷款跑路大挑战》！]
千晴：……？
弹幕怎么什么都能聊, 偏偏就是不聊在被揭穿身份后她应该怎么回答啊！
无论是森鸥外还是太宰治，这两个人现在和她都并不熟悉，甚至还不算是同一阵营。“她是死而复生的加茂知春”这么大的秘密作为把柄被捏在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手里, 千晴都能想象得出来自己以后会被他们怎么要挟拿捏。
那，先死不承认试试看！
“您在开玩笑吧, 首领先生。”千晴定了定神, “我知道加茂知春小姐，她或许和我有血缘上的关系, 但她失踪的时候我已经6岁了。您可以去调查，从出生开始, 我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死而复生这种说法实在是荒谬。”
森鸥外毫无被反驳的恼怒,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原来如此，她死的时候你已经6岁了……”
千晴乘胜补充道：“而且加茂知春小姐只是失踪，她的生死并没有定论，您为什么说她已经死了呢？”
“啊，这是因为，加茂知春的家人在前几天来到横滨，他们出示了她的死亡证明，并以此为据想要领回她的遗产。”森鸥外悠悠地解释。
千晴立即瞪大了双眼：“遗产？我……呃，加茂知春在横滨有什么遗产？”
森鸥外笑眯眯地说：“啊，花山院小姐或许有所不知。十年前，加茂知春在横滨解决了一个名为‘明神教’的地下教派组织。”
千晴装傻：“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森鸥外继续道：“异能特务科在后续查抄出不少‘明神教’的资产，在向教徒们归还了部分捐献资金，异能特务科再扣押了一部分之后，剩余资产就作为酬劳赠予了加茂知春小姐和她的搭档。鉴于加茂知春小姐一直联系不上，这些资产就一直被异能特务科接管经营，十年间那些资产也因为经营得当翻了好几番。”
千晴想起来了。
当年她和夏油杰从明神教的教堂里把中也救了出去，急匆匆地赶到森鸥外的小黑诊所，之后明神教的扫尾处理她都没有参与，也不知道后续的一应事宜。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能捞到一笔钱！
千晴干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点轻：“那，那些资产，大约有多少呢？”
森鸥外装出一副回忆的模样：“呀，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呢。太宰君，那些资产大约是多少来着？我记得你前两天似乎看过一眼账册吧？”
太宰治淡淡地说：“五十亿日元。”
……五，五十亿？！
五十亿！！！
异能特务科究竟是怎么理财的，为什么能直接翻倍成五十亿！！！
“等等！！！”
千晴突然抱住脑袋，五官纠结在一起，一副极度痛苦的样子：“回忆，回忆涌上来了！那是，属于我的回忆！没错……我叫，我叫加茂知春！”
在旁边静静围观的太宰治：……
太宰治：“你的演技太差了。”
千晴猛地抬起头，她精神焕发，斗志昂扬，充满活力地大声对森鸥外打了一个招呼：“呀，好久不见！这不是森医生吗！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带着中也敲开你们诊所的门——”
森鸥外：“你们没敲门。”
千晴迅速改口：“对，没敲门，我踹的门。我记得那天你穿了一件皱巴巴的白大褂，胡子也没刮，诊所里除了你和那个金发小姑娘之外也没有别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正经医疗机构，杰还问你有没有执业医师证来着。”
森鸥外：……
千晴继续滔滔不绝地回忆了下去：“你给中也做了检查，给他抽了一管血化验，最后说他应该是吃了什么阿听……阿……阿美……”
森鸥外：“是阿戈美拉汀，一种安眠药。”
千晴：“对对对，反正就是安眠药！之后你给中也洗了胃，打了吊瓶，我问你收费贵不贵，你说要是我们没钱交医药费的话就把我们扣下来在你的诊所□□工。幸好异能特务科的人联系了杰，让他一起去处理明神教后续的事情。他临走的时候你说杰可以把明神教功德箱里的钱拿出来垫医药费！”
太宰治在一旁听得眼神微妙，他看看千晴，又看看逐渐绷不住脸上表情的森鸥外，唇角似乎微微地提了起来。
“知春小姐的记忆力可真不错。”森鸥外干咳了一声，“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那么活泼。”
千晴不在乎森鸥外对自己的评价，她只在乎那五十亿。她小碎步上前，极其郑重地问：“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森医生，你可以告诉我那笔遗产我该怎么领吗？”
森鸥外：……
太宰治开口，平静地说：“我可以向异能特务科提交手续替你代为领取，也能够帮你在横滨截住那些自称是你家人的人，保证你能顺利拿到自己的遗……财产。”
千晴转过头，她看向太宰治的眼神异常灼热。
“当然，像花山院小姐这样聪明的人，应该知道做这些都是有代价的。”
“代价是什么？”千晴问，“做你的下属？还是替你杀掉涩泽龙彦？”
太宰治勾起唇角，声音又轻又凉：“从你在横滨被我捡到那时开始，你就该供我驱策，而且涩泽龙彦的命也不算这一次用来交易的筹码。”
森鸥外双手交叠，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与少女在他面前进行这一场不见血的交锋。
“五十亿，我要交换你死而复生的秘密，花山院千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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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晴的这顿午餐吃得食不知味。
太宰治动用了自己干部的权限，在港口黑手党的员工餐厅专门开了一个包厢，然后用最顶级的服务为千晴和织田作上了一份猪排蛋包饭和辣咖喱饭，其中千晴还特别得到了一罐听装的冰可乐。
她僵硬地坐在加了软靠垫的高背椅上，戴着白手套的侍应生当着她的面“啪”地拉开可乐拉环，往高脚酒杯里装进冰块，然后“哗啦啦”地将可乐倒入插了柠檬片的高脚杯中，非常高雅。
最后，侍应生为千晴递上一根长吸管，千晴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吸管，侍应生鞠躬致意，然后无声无息地退后离开。
好家伙，原来这才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太宰治没有被绷带遮住的那只眼睛笑得弯弯的，他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示意千晴和织田作：“你们不是都饿了吗，怎么不吃呀？”
“……有点吃不下去。”千晴说。
太宰治眨眨眼睛，看起来好无辜：“怎么会，这里的厨师手艺可好了，不可能难以下咽吧？”
她才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才没胃口，分明就是被太宰治现在的态度吓到了！
在森鸥外的办公室里，千晴当然没有直接说出“因为我是玩家，死了之后换个号就能复活”这种话，而是含糊其辞地许诺等到龙头战争结束后再给太宰治一个答复。
从离开森鸥外的办公室之后，太宰治就开始对千晴展示出了异常的热情。他的声音变得又甜又软，就像是千晴直到16岁才吃上第一口的奶油蛋糕一样，入口的时候是甜蜜，但是细品下来却空空如也。
他的好感度一点都没涨，更恐怖的是，之前那可怜的10好感度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直接清空了。
太宰治，这个目前对她0好感度的男人，热情甜蜜地邀请她共进午餐，然后还笑眯眯地问她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她最不满意的地方可能就是读不懂他的心。
但是为了好感度不掉成负数，千晴还是硬着头皮吃完了这顿午餐，期间甚至都没和织田作说过一句话，只用眼神交流，也不知道织田作看懂了没有。
在尴尬的气氛中，织田作率先告辞，他说他下午要回去喂猫。千晴也赶紧举手，说她也要回去喂猫。
太宰治稍稍歪头，盯住她：“千晴不是刚来横滨吗，你在横滨也养了猫？”
千晴干笑一声，说：“呃，对，是我之前养的一只很漂亮的大白猫，蓝眼睛长毛，他从东京跟着我跑到横滨来了。那只臭屁猫超级粘人，一看不到我就喵喵叫，所以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他。”
“但是我还有事想要和千晴一起去做呢。”太宰治拖长了声音，“只是耽误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千晴的猫猫连一个小时都等不了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千晴也没有办法再拒绝。她只能悻悻地起身，跟在太宰治身后，在心里不断催眠自己：这是为了五十亿，这是为了五十亿！
太宰治领着千晴走出员工餐厅，他们穿过走廊，路上的港口黑手党成员纷纷对着太宰治鞠躬行礼，千晴走在他身后，总有种自己是在狐假虎威的奇异感。
“千——晴~”
太宰治叫她名字的时候咬字很特别，他会故意拖长音，把她的名字念得又甜又飘，好像是有人在用羽毛搔刮她的耳朵，痒痒的，又抓不住。
“在呢。”千晴嘟囔，“叫我干什么？”
太宰治来到电梯前，他按下下行的按钮，随口问：“十年前你是因为什么死的？”
千晴撇了撇嘴：“为了复仇和多年积怨，我想杀光那帮烂透了的咒术界上层，但是失败了。”
“哇，好厉害的目标。”太宰治轻轻地感慨，“你的死一定像是太阳下面炸开的熟透浆果，鲜艳浓烈。作为一个革命者和理想主义者死去，真是不错的死法啊。”
千晴瞥了一眼太宰治：“你怎么和织田前辈一样，都说我是立香……立……理……理想主义者。而且我死得很窝囊，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太宰治垂下浓密的眼睫，低语：“不，死本身就是最美的终点，为这个扭曲的世界带来终止的宁静。你的死即使徒劳，却也美丽，像是被拍死在墙壁上，只留下一半撕裂翅膀的蝴蝶。”
太宰治的比喻让千晴觉得毛骨悚然。
“死一点也不美。”她提高声音，“人死了之后会很快变白变僵，原本温暖的手和脸都会凉下去，平日里再漂亮温柔的人也会变得丑陋。死了之后就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动，再也不能参与别人的生活！死一点也不好！”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直勾勾地盯住千晴，幽灵一般发问：“这就是你从地狱爬回来的原因？加茂知春，你死乞白赖也要活着，在这个肮脏又无聊的世界为了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金钱奔波忙碌，一复一日，无聊透顶，你抛弃死亡的怀抱，所求的就是这样活着？”
“我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烂到透顶的生活。我捡过瓶子，翻过垃圾桶，被房东扫地出门睡过大街，有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饭，靠过期打折食品和自来水填饱肚子，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可能在你这样的人眼里连狗都不如的日子。”千晴抬起下巴，无比坦然又坚定地宣布，“但是，即使这样，我也喜欢活着，我也要继续活着！”
“只要活着，我就能有无限的可能性！”
太宰治凝视着千晴，就像是看到了一种新品种的怪物。
【太宰治好感度+10】
【太宰治好感度-10】
【太宰治好感度+10】
【太宰治好感度+5】
【太宰治好感度-10】
……
叮叮咚咚的系统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千晴甚至怀疑系统是不是坏掉了。直到电梯降落在他们面前，太宰治的好感度才稳定了下来。
【太宰治好感度：0】
千晴：………………
加加减减老半天，最后还是回到最初的起点？
太宰治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电梯门慢慢打开，千晴的表情还有些扭曲，她抬起头，刚想迈步进入电梯，却发现太宰治并没有动。
电梯内，戴着黑色礼帽的橙发青年心情不是很好地瞪视着他们两个，他抬起手，狠狠戳向“关门”键。但太宰治动作更快，他猛地抬脚挡住电梯门，似笑非笑道：“怎么都不跟我打个招呼啊，中也？”
“这里已经满员了，你没看到吗？”中也咬牙切齿地说，“小心把你的这条腿夹断！”
太宰治纹丝不动：“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好伤心喏，你也挺伤心的吧，千——晴~”
中也瞪向他：“你什么时候救过我的命了？而且——等等，什么？Chiharu，知春？”
“是哟，我身后这位千——晴~是我的新下属，她可是从东京来的咒术师呢。”太宰治笑了起来，“来，向中也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吧，千——晴~”
他是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千晴干咽了一口唾沫，在中也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干巴巴地自我介绍道：“日安，我叫花山院千晴。我的名字用汉字来写是‘千百个晴日’的千晴，以后还请中原准干部多多指教。”
“竟然叫这个名字，还是咒术师……”中也咬住后槽牙，“你在搞什么鬼，太宰治！”
太宰治懒洋洋地举起双手：“可不是我在搞鬼，和千晴~的邂逅属于命中注定。就像是中也你当年和那位属于你的咒术师小姐的邂逅一样嘛。”
“不许拿知春开玩笑！”中也低声咆哮道。
太宰治意味深长地说：“啊哦，看来触碰到了中也的禁区呢。你也要小心哦，千——晴~看起来中也还在为他那位和你同名的咒术师小姐的死而伤心着呢。”
中也抬脚就要把太宰治踹出去。
“我要去刑讯室见一眼那个小涩泽龙彦。”太宰治说，“这可是正经公务，请不要妨碍我，中原准干部。”
中也脸上有一块肌肉在跳动，他突然拍在了“开门”按钮上，太宰治有些站立不稳地晃了晃，然后轻快地跃进电梯：“哇，看来我要和你搭同一班电梯了，一会儿电梯厢里都会是蛞蝓的味道吧。”
中也回敬：“我也受不了青花鱼的腥味！”
千晴默不作声地在太宰治身后跟着溜了进来，出人意料的是，中也伸出了手，替她挡住了片刻电梯门。她望过去，中也却又扭回头去，将双手又插入衣兜。
……看起来，这一个副本的攻略难度变得更加恐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