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婉虽觉得莫名其妙,但心头却徒然升起一阵不安。她紧蹙着英气十足的眉毛,目光从皇贵妃身上,流连到柳嫔身上,一颗心竟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有种预感,接下来自己所听见的事情,一定惊世骇俗至极!
皇贵妃浅笑,漫不经心地朝韩嬷嬷使了个眼色,“看把咱们婉公主吓的,小脸都白成了这样。韩嬷嬷,还不快去倒杯茶水,请公主坐下?”
贺云婉极度不耐,长鞭一甩,重重打在地上,地面顿时皲裂出一道极深的裂缝。
“有话快说,本公主最烦你们这种藏着掖着的小人。”
“婉公主别急,喝了茶,本宫自是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就比如——你本是先皇后之女,却为何长得像柳嫔?而五皇子分明是柳嫔之子,却生得像先皇后。”
正当贺云婉瞳孔紧缩之时,一盏清茶递到了她面前,韩嬷嬷似笑非笑地道:“婉公主,请喝吧。”
贺云婉垂眼盯着清可见底的茶水,她很清楚这杯茶里面有什么手脚,但她不喝,皇贵妃就不会说出真相。
就好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贺云婉单手端起茶盏,嫣然红唇即将碰到杯沿时,被突
然冲过来的柳嫔一巴掌打翻。
“不能喝!”
柳嫔双目通红,她眼底燃烧着汹涌恨意,如火般恨不得燃烧尽一切,“婉公主,你别听她胡说。先皇后与妾身是有三分相似,但公主您绝不是长得像妾身,而是像极了先皇后,不然皇上为何会多年对你疼宠有加?”
贺云婉微微怔住,“柳嫔娘娘……”
柳嫔深深望了她一眼,紧紧压抑着喉头的哽咽,蓦然转身,迎向皇贵妃。
“我柳若一条命,贵妃若想要,就拿了去。但婉公主何其无辜!且皇上对婉公主的宠爱,举世皆知。贵妃敢动婉公主,皇上绝不会放过你!”
皇贵妃凉笑着看这一场“闹剧”,“都说父债子偿,母债女偿,倘若母债始终没有了结,本宫自然要找女儿来偿还不是?”
什么母债女偿?贺云婉觉得简直荒谬,她跟柳嫔不是母女,又怎么帮她偿还这份债?
电光火石间,她又像是懂得了什么,原本慵懒的身子一瞬间绷直,连神情都僵硬而震惊。
柳嫔坦然下跪,“妾身今日乃是自愿用一尺白绫勒死自己的,与皇贵妃无关。就算到了阿鼻地狱,在阎王爷面前,妾身也是
这个说法。”
“极好!”
皇贵妃抚掌大笑,畅意至极,“韩嬷嬷,还不快把白绫取过来,本宫真想看看一个人是怎么下狠心杀死自己的。”
韩嬷嬷应了一声“是”,拿着一尺白绫抻了抻,面上挂着慈祥的笑,“柳嫔娘娘,你既答应了,就别再胡闹了。老奴手上已无鹤顶红,若是白绫勒不死人,老奴就只有亲自拿匕首动手了。”
柳嫔眸若寒冰,“白绫给我,你可以滚了。”
一旁,贺云婉眸光更冷,她霍然起身,长鞭重重一甩,满含戾气地问上座:“皇贵妃,你就这么想柳嫔死?你跟她到底有什么怨什么仇?”
“自然是深仇大恨,怨气冲天喽。”皇贵妃幽道。
“可是……”
“婉公主!”
贺云婉朝柳嫔看去,只见她朝自己轻轻摇了下头,脸上竟然是一阵轻松,“贵妃娘娘答应了妾身,只要妾身死了,一切就都了结了,不是吗?”
“本宫可没有这么说,最多看你表现,本宫再考虑考虑。”
“皇贵妃,你真无耻。”
皇贵妃轻蔑一笑,高高在上,“哪有夏薇然那个贱人无耻?竟敢拿你的女儿换了她的儿子!原本她那个
儿子必死无疑,要不是你们动的这些手脚,本宫早就坐上了皇后之位!”
一席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包括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那名唤绿梧的大宫女年纪很轻,却满腹诗书,聪慧灵敏,为皇贵妃出谋划策,牢牢把握住了皇帝对皇贵妃的一颗心,使其这么多年荣宠不衰,实属不易。连如何保持容颜永驻的法子,都由她亲手奉上。
眼下,她眸中震惊到了极致,那眼底翻滚的汹涌情绪,比之贺云婉的眼神,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云婉颤不成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眼底含着滚烫的泪,刹那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她终于明白,为何从自己儿时起,这个名唤柳若的女人就总是偷偷出现在她的宫殿外,时不时塞给她一包点心,生怕她饿着了似的。她那时还自诩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女,根本看不上她这点东西,更重要的是,身侧嬷嬷总是告诫她不要吃任何外面的东西,她便每次都偷偷把那些点心扔在了外面。
有一回,她扔点心时被柳若给看见了。一种古怪而且显得莫名的心虚席卷了她全身,令她无意识后退
了两步,靠在朱红的宫墙上,小小的脑袋高高扬起,发出桀骜不屑的稚嫩声音:“看什么看,别以为本公主稀罕你这点东西,要不是怕你难过,本公主才不会收下来呢……”
可她的嗓音却越来越小,因为她看到——柳若哭了。清丽高挑的美人用帕巾捂住嘴,哭得像个孩子。
贺云婉不懂她为何要哭,待到现如今懂了她哭的原因,自己也是泪如雨下。
她误会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许多年。
这许多年,她“抢”走了原属于贺凌霄的所有荣宠,也成了宫中不少人,包括皇贵妃的眼中钉。
但先皇后之死,给皇帝敲响了警钟。他知道有人在他的后宫作乱,几乎是时刻都将贺云婉带在身边,即使不在她身侧,也会给她许多侍卫。甚至在一次食物中毒案后,皇帝为了她,在后宫颁布了一道圣旨:凡伤害婉公主,或袖手旁观者,满门抄斩。及至那以后,觊觎贺云婉的人就断了心思。
可这些荣宠,本应该都是贺凌霄的!
贺云婉眼含热泪,深深望着柳嫔,脚下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哀哀地凝视她,朱唇轻启,然而一句“娘亲”,却怎么都喊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