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本道转头看向沈夫人,道:“周掌柜所言,可是属实?你真是附近布庄派来搅乱人家生意的?”
“民妇冤枉啊!”
沈夫人又是一番哭哭啼啼,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后,又指着周掌柜大骂他商人就是奸诈,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出身商贾之家。
“肃静!”江本道拍下惊堂木,眼带警告,沈夫人这才停下控诉。他望了一眼门外挤挤挨挨看戏的人群,目光有些深,又瞧向沈清晗,语调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
“舞阳公主,这傅氏布庄是沈将军夫人的陪嫁,早些年生意十分红火,到了近几年,门可罗雀,渐渐没落,难不成是公主和将军夫人心有盘算,只图眼前蝇头小利?本官心有疑惑,不知舞阳公主你可有解释?”
沈清晗黛眉微挑,有些没料到,江本道竟会提醒她这个掌柜有问题。
她缓缓地笑了出声,嫣然红唇轻轻勾着,明亮璀璨的眸光清冽坦荡,有种说不出的气定神闲、风光霁月。
“回大人,这铺面虽是我娘的陪嫁,实际上买卖权都掌握在掌柜手中。除了每年他呈交上来的账本和铺面收成之外,我和我娘极少见到他,更别提他是
如何经营布庄的了,我和我娘一概不知。”
周掌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中刚盘算好的一番话落了空不说,若是他没办法撇清自己的责任,只怕是今日走不出大里寺。
他当下就急红了眼,拔高了音量:“大小姐,您可不能将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须知这以次充好的法子,还是您当时提出来的呢!”
沈清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眸光清淡如水,浮动着几缕兴味:“哦?我竟不知,我何时成了周掌柜口中以次充好的罪魁祸首?”
她话音才落,周掌柜就迫不及待转向江本道解释:“大人明鉴,我虽是傅氏布庄的掌柜,却并没有资格掌管布庄里的一切事务。但凡大事,都需要过问夫人和大小姐。就连这以次充好,清空布庄陈年旧衣的法子,都是大小姐提出来的。我本不能多说,奈何大小姐铁了心要将我推出来顶罪,我上有老下有小,怎能甘心承担这莫须有的罪名?”
“以次充好,清空布庄陈年旧衣?”江本道怀疑似的咀嚼着这句话,看向沈清晗的眸光,蓦然沉了许多。
贺云婉在一旁冷笑了声,她贵为公主,周身自是萦绕着矜贵之
气。随着她开口,不少人都将目光看了过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看来这年头,狗也敢欺负到主人头上了。”
周掌柜脸色骤然变了,两撇胡子抽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有正面跟贺云婉呛声。
忽然间,沈清晗施施然站起身,高挑纤瘦的身姿宛如一棵挺拔松树伫立云端,侧眸看来的眼神透着山云缥缈,竟是无声的高高在上。
“周掌柜,你既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又怎不知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今日你栽赃诬陷我,明日我便请你一家老小过门叙叙旧,你又能如何?”
“你!”
周掌柜猛地爬起来,怒目圆瞪,“我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小姐!这些年枉我替你做了这么多背信弃义的事,到头来还是要被你一脚踢开!”
沈清晗轻轻慢慢地瞅着他,红唇轻启道:“周掌柜,你自认忠心耿耿,那你可知几日后便是我的生辰?”
这下,不光是周掌柜,连江本道都愣住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了生辰上?
贺云婉却是明白,在一旁无声凉笑,似是嘲讽周掌柜的自不量力。
连她五哥都栽在了沈清晗手上,区区一个他,又能搅得起什
么风浪?
周掌柜寂寂了好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围观的百姓们逐渐琢磨出不对劲来,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不停,都是在暗讽周掌柜的,听得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江本道愈发刻板认真道:“周掌柜,你如此忠于舞阳公主,自然会将她的一切事情放在心上。怎么她的生辰日你都说不出来?”
周掌柜心下顿时一个咯噔,他说不出来,自然是因为他不知道。他早就做好了过段日子收了银子便走的准备,也没料到沈清晗会突然杀出来,还将他拽到大里寺,诱得他步步深陷,最后不得己诬陷她,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清晗见他这样,便知他仍是打算像上辈子那样,过几个月就卷了布庄所有的银子跑路。她唇畔笑意染上几分讥诮,眸光更是淡冷到了极致。
“江大人,这些衣裳应该不是我们布庄的,以次充好之事,我们傅氏布庄绝对不会做。这是先傅侯夫人传下来的规矩,傅氏布庄只在固定的染坊拿货,只要固定的绣娘刺绣制衣。若是有人强逼他们,他们可以从布庄预支三百两纹银,自行解约脱出傅氏布庄。”
“照你这么说,傅氏
布庄原本的绣娘,或许早就离开了,取而代之的并非你们认可的绣娘。自然而然,这些陈年旧布,也就是周掌柜一人决定拿出来贩卖,这样才能勉强留住一些老主顾。”
江本道说罢,沈清晗便含笑应道:“正是如此。”
当下,外头便有人叫骂了起来。
“好个掌柜!卖身契还拿捏在主人手中,却做出了这等背信弃义之事。依我看,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我就说沈将军家不是昧着良心赚钱之人,果然是这个掌柜在背后捣鬼,沈大小姐,你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掌柜,不然我会看不起你的。”
芸芸众生,还有不少热心肠的好人。
沈清晗朝门外拱手行了一礼,嗓音浅淡,身姿挺拔:“清晗谢过诸位好意,此事,自有江大人会评判。”
江本道沉吟片刻,才拍了下惊堂木,沉稳有力地开口:“舞阳公主,此事牵涉到染坊与绣坊,你可敢让本官查一查?”
“当然。”
沈清晗招手,“尘风,你陪江大人一同走一趟。”
“既如此,那就请婉公主、舞阳公主到后厢房稍作休息,本官去去就回。来人,将这两人分押进牢中,等待再次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