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恍若有光,侃侃而谈:“要是只知道死读书,这书读来何用?读书人科考做官,就应该先做好当官的准备!地里收成如何?什么地里适合种什么庄稼?什么时节雨多?怎能提高产量?
如果连为民解决生计问题都做不到,那要官有何用!”
刘老秀才听完气得满脸通红,大声道:“一派胡言,都是谬论!此乃叛逆之言!”
李素商面色严肃,丝毫不让,沉声道:“我认为,君为下,民为上!民,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此言振聋发聩,听得在场所有人屏住呼吸。
他们都是民。
刘也恒却似打通了心中的任督二脉,他情不自禁的仰望着李素商,如同朝圣者看到了神迹。
是的,就是这样,这番话才是对的!
民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刘老秀才也被这番言论震慑住了,呆立半晌。
他不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迂腐人,他自己也是跟着难民一起流亡过的。
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那时的景象。
幼儿懵懂地抱着母亲,年轻的妇人遮掩着面庞,满面惊惶,老人步履蹒跚,却不敢有丝毫落后,生怕掉队,上万人沉默又恐惧地赶路,不知要往哪去,不知身在何方。
当初要不是误打误撞来了丰源,他看看李素商,遇到了这个小娘子,恐怕如今还在漂泊流浪。
若是那时有官能种出让天下人都能吃饱的粮食,恐怕战乱就不会发生了。
若是有官满心里想的都是民为上,那么也不会有这么多离家的兵丁,轻易就发动战争。
若是,若是……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好似被李素商的话终于惊醒,却发现原来自己蹉跎半生,连一个年轻的女娃娃都不如。
心里的某个气忽然就低了下去,千里流徙没压垮他,这短短的几瞬却忽然见了老态,两眼浑浊了起来。
李素商连忙上前扶住他,刘老秀才摆摆手,道:“只叹我老头子这么大岁数枉读圣贤书,还不如你一个小娃娃看的明白。”
李素商有些明白老爷子的文人风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钻了牛角尖,没了精神气。
她扶着老爷子坐下,道:“先生,您看如今窗外这些孩子,等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可能也会是一地的父母官,所以现在,只有把他们教好了,未来他们的辖区才会有可能变得更好。
此事非一人之力能及,但是千万人之力总可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目前所做的,只是要先埋下一颗颗种子,等以后,焉知不会长成参天大树,供天下人乘凉呢?”
刘老秀才听着听着,渐渐听进去了,眼前好像已经看见了未来的太平盛世。
是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群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
他看着窗外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仿佛又有了无穷的力气,撑着拐杖站起来。
然后朝窗外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句:“都别在这看热闹了!快去背书去!”
孩子们迫于先生的淫威,四散而逃。
虽然逃了,但他们仍然很新奇,也不知东家和先生在讨论什么,居然能把先生说服。
喇叭更是与有荣焉,他高昂着脖子,恨不得跟周围所有人都炫耀一遍:那是我四婶!我四婶最厉害!
可怜的孩子们恐怕不会知道,此次谈话的结果是给他们增加了许多花样百出的课业。
后来偶然得知此事的孩子们咬着被角,泪眼汪汪,先生不该轻信了东家啊!
却不知,李素商的目的本来是借学生之力传播嫁接的操作,后来的一系列课程都是他们敬爱的老先生做主给加的。
刘老秀才把孩子们都赶走之后,跟李素商商量:“既然要学实业,那就不能只学一门。”
李素商微微转动眸子,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刘老秀才抚了抚须子,道:“你说得没错,咱们教书育人的就是要洒下一颗颗种子,可种子的种类也不能太单一,要百花齐放才好。”
他看了眼刘也恒,这个曾经得意的学生,如今却自己拜师学了木匠,他最开始也是觉得暴殄天物,如今换个角度一想,这样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种果树要学,种地要学,木匠要学,铁匠瓦匠都要学,不光要学,更要学的彻底,要学明白怎样能做好?为什么这样做更好?不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刘也恒看着自家先生,挥斥方遒,感觉原来教他的时候的那个先生又回来了。
李素商是听得目瞪口呆,刘老秀才好像是天生的教育家,举一反三,一下子找到了重点,并加以深化,不得不让人佩服。
熊二和陶酷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一样的无知和茫然。
你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
俺也不知道。
好,不是我一个人没听懂,那我就放心了,两个人的心中都这样想着。
李素商心中一动,又提出了几条建议。
目前学生们还是以基础的认字,诵四书五经为主。
李素商的意思是,可以先适当的在每天的课程中加入一些基础的技术实践课程,等学生们学习几年之后,再自主选择感兴趣的方向主要选修一门。
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科目都能学透。
基础知识了解就好,其他的在精不在多。
刘老秀才欣然接受了李素商的建议,并无师自通提出了暑期社会实践项目。
让每个学生在暑假时分分别体验各大工厂的工作,并写出五百字以上心得体会。
李素商对此震撼地伸出了大拇指。
刘也恒作为助教也欣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最后几人总结归纳,计划着先试行一年。
不过说回正题,目前要紧的事情还是嫁接的普及。
然后,熊二和陶酷终于知道李素商带他们两个来的目的,不是单纯找个赶车的,而是……
“什么?!!”惊讶之下,熊铁柱都顾不上结巴了。
陶酷也两手发抖,吃惊道:“让我们去给这些做学问的讲课?我们能讲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