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兮瑶和崔珝双双红了脸,两人心照不宣地讲目光挪向了别处。
车厢内静悄悄的,只余车轱辘碾压路面留下的吱吖声,以及林清茹均匀的呼吸声。
隔了好半天,崔珝压了压声音,一双明眸如璨夜星辰,鸦羽似的睫毛抖了抖。
“明日的马球会,郡主来吗?”
他这话说的有些紧张而忐忑,连声音都微微有些发抖。
迟兮瑶仍旧低着头,没敢看向崔珝,只瓮声瓮气地回了他一句。
“若是有时间,便去。”
两人又一次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下来。
不知为何,近几次与崔珝相处,迟兮瑶都会莫名的感觉到有点紧张,一双小手手心里满是汗珠。
她有点局促地在裙摆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郡……主?”崔珝抬眸,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你为何摸我?”
迟兮瑶的心跳漏了半拍,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这才想起自己刚刚一时失察将手摆在了崔珝的腿上,竟一直忘了收回来。
难怪她刚刚磨搓手心时,同一件衣服两只手的感觉却不一样。
她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解释都是错。
迟兮瑶闭了闭眼,索性把心一横,又摸了一下。
“我摸摸看你们男子的衣物布料与女子有何不同。”
迟兮瑶的脑子转的飞快,瞎话说来就来:“崔将军有所不知,我母亲给我留下了很多嫁妆,其中就有几家位于城南的成衣店,专卖男装。我打算好好经营,先了解了解行情。”
崔珝的衣物一般都由府中的管家料理,他很忙,并没有时间浪费在吃饭穿衣这些小事上。
但他口不对心地拧了拧眉,也硬着头皮说道:“那很巧,我很喜欢逛成衣店,不知郡主的店铺具体是在城南何处?改日我一定前去光顾。”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迟兮瑶干咳了一声,差点呛到自己。
“改日改日。哎呀,我好困,先睡了,到了麻烦将军唤醒我。”
马车极速地行驶在官道上,由于是夜晚赶路,因此并无人与他们并驾齐驱,道路也显得格外宽敞好走。
临近三更时分,几人便到了林府。
迟兮瑶自然不愿回英国公府,因此也寄宿在了林府,仍旧住在了平日里她来林府住的那个屋子。
林清茹白日里累着了,现下睡得香甜,到了自家门口也仍旧没有醒,被林子舒背着回了房,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地骂着林子舒。
林府的灯亮了又灭,在这寂静的春日夜晚,喧闹了一阵子,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日一早,天刚擦亮,林清茹便已穿戴整齐,风风火火地闯进了迟兮瑶的卧房,站在她的榻前催她起床。
连带着睡在外间的桃若橘若也都被她唤了起来。
几人一番梳洗装扮,待吃过早膳,赶到马球场上时,已临近辰时。
迟兮瑶没有去英国公府那边落座,而是选择了坐在林清茹身侧。
几位先到的贵女见状,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那些事,迟兮瑶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
近几年来京中马球盛行,大大小小的马球会更是不胜枚举。
但说到底,还是这一年一度的春日马球会最为壮观。一则是因为春日马球赛是由皇家亲办,当今圣上的亲皇叔宁老王爷是个马球狂热分子,每年马球会他都会办的极其隆重,彩头也给的非常丰厚。
另一则,则是因为这马球会连办十日,除了打马球,后场还有投壶、骑射、蹴鞠等比赛,京城中上至三十几岁的男女青年,下至十岁小儿,都会参与。
而马球会后场还配备了简易茶寮和膳房,专供前来参加马球会的男女吃食。
是以,每年的春日马球会,都会是京城中男女出游的好时机,也因此有不少世家大族将相看会定在了马球会上。
今日的第一场球赛便是林子舒同崔珝的队伍,对战的则是郑容的队伍。
迟兮瑶原本以为今年的马球会郑容是不会再出现了,竟没想到,还能在马背上看见他。
她不动声色地品着茶,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
京中待嫁的女娘此刻都有些按捺不住,纷纷站起了身垫着脚,朝着场中央那抹蓝白色的身影看了过去。
迟兮瑶爱热闹,也跟着将目光投了过去。
崔珝今日穿了身蓝白色素面杭绸的骑装,袖口和领口绣着金丝流云滚边。
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由一定汉白玉发冠固定着。
他静静地坐在马背上,目光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平淡,似乎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透着几丝清冷,朝着女眷这边扫了一眼。
他本就生的高大魁梧、剑眉星目,此刻坐于马上,气质清冷卓绝又带着几分贵气。
仅仅是往女眷这边随意投来的一眼,也引得几位贵女纷纷红了脸,失声尖叫了起来。
风拂杨柳,迟兮瑶的发丝随风飘动,有几缕落到了她的眼前,她伸手拨了拨,将发丝别到了耳后。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崔珝冲着她扬了扬嘴角。
晨光熹微,并不刺眼,崔珝正背对着璀璨晨光,整个人都被着春日暖阳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如同神祇。
这是她第二次产生这样的幻觉了。
迟兮瑶一下子晃了眼,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连忙欲盖弥彰地喝了口水。
“崔珝这厮!还对着这些女娘们笑!”林清茹愤愤不平,一拳砸在了桌案上,险些将茶水打翻。
不知为何,她近些日子,越看崔珝越来气,特别是同迟兮瑶在一起时。
不过没过一会儿,更让她来气的也出现了。
郑容一身深紫色骑装,也御马走到了场中央。
“哼!这个狗东西怎么还有脸出来!”
林清茹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形象。
迟兮瑶倒是没有答话,耸了耸肩,又拉了拉林清茹的小手:“你小声点,四处都是人呢!”
坐在她们邻座的女娘们此刻也注意到了郑容,正看好戏似的将目光投到了迟兮瑶这边。
京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了,郑家二郎与迟兮瑶退了婚,眼下正与骆家二小姐商议婚事。
这英国公府的小郡主,又一次成了弃妇,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你怕什么?做错事的是他,他还有脸出来,看来板子还是打得不够狠,居然还能让他骑马!”林清茹恨恨地瞪了一眼那些好事的女娘们,一手捏碎了一只茶盏。
就在此时,姗姗来迟的骆二姑娘和瑞王府的康成郡主携手走过了她们的位置。
听到她这话,骆二姑娘停下了脚步,扬着下巴,鼻孔朝天地看着迟兮瑶,挖苦道:“有些人自诩美貌,可到头来呢,接连被退婚,若是我,我都不好意思活着。”
那日瑞王府落水之时早已不是秘密,骆二小姐是如何衣衫不整的挂在郑家二郎的身上,也都被人传了个遍。
街头巷尾,以他俩为蓝本的香艳话本子都快卖断货了。
这样声名狼藉的两人,今日竟然都大摇大摆的出来了。
在坐众人,也皆是一惊。
而且康成郡主素日来眼比天高,根本看不上区区五品官员的骆府,今日竟与骆二手挽着手一同出席马球会,当真也是一大奇闻。
迟兮瑶本不愿与她们多费口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并未搭理骆二。
可这骆二竟是个愚蠢的草包,还以为迟兮瑶怕了她,开始蹬鼻子上脸。
“郑郎说了,迟小姐你徒有其表,其实内里是草包一个,毫无趣味,活该被退婚。”
听到这,林清茹坐不住了,蹭地站起了身,双手叉腰,怒目圆睁:“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骆二明显有些畏惧林清茹,毕竟京中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她,她往后退了退,躲到了康成郡主的身后,嘴上却仍不饶人:“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家堂姐今日还要与你兄长相看,叫我看来,有你这样的小姑子,不看也罢!”
林清茹早就知晓父母给林子舒安排了相看,却不知竟连礼部侍郎骆家的人都安排上了,她有些吃惊,顿住了,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
听到她这样说,原本正坐在桌案前的迟兮瑶也站起了身,三步两步便走到了骆二面前。
她二话不说,将骆二从康成郡主的身后扯了出来。
“啪”,“啪”。
两道利落的耳光落在了骆二脸上。
“给她道歉!”迟兮瑶难得的生气,板着脸孔说道。
没料想到迟兮瑶会先动手,围观的众人也都吃了一惊。
那骆二更是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打人?”康成郡主一把将骆二拉到了一旁,质问迟兮瑶。
迟兮瑶冷笑了一声,也学着康成往日的模样,扬了扬下巴,用眼角余光看着骆二。
“本郡主打她一个平民,还打不得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站出来替骆二说话。
原本,她们就是鄙视骆二这种靠寻死觅活逼男人迎娶的人。
更何况她还如此嚣张跋扈,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下子,原本看迟兮瑶不顺眼的人,却突然跟迟兮瑶同仇敌忾了起来。
女眷这边的事还未完结,马球场上也出了状况。
崔珝一连接到了好几球,却不往门洞中打,直直地往郑容的脸上招呼。
一连数次,球球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