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桑现有的身体具备超出人类等级的体能和耐力,对饥饿和干渴的抵抗力也很强,她可以拖着一辆马车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走上一天一夜。
开普勒大陆的一天是二十七冯克(小时),白天十五冯克,晚上十二冯克,一天一夜就是近四十冯克(小时)。
真是一头人形骆驼了。
当天空开始下雨时,艾桑茫然的抬头,察觉到面部肌肤在与雨滴接触时产生轻微的刺痛感。
她果断解开肩上的绳套,往马车内一躲,嘴里解释道:“天上掉水,我避避。”
他们交流时一直都是用茹因文,艾桑的茹因文水平有限,对于雨的描述就是“天上的水”。
血族刚开始不说话,艾桑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他才用轻淡矜贵的语调问:“什么事?”
“原来你还活着啊。”艾桑嘀咕着:“真怕你死了,要是你没了,我也要困在这一层。”
她摸到面包咬了一口,粗粗咀嚼几下就往下咽,结果把自己噎到了,只好一边打嗝一边去摸酒瓶。
啪地一声,一个瓶塞被她硬生生扯开,飞出了车厢,而艾桑对着瓶口喝了两口,又被酒味冲得大脑发出嗡地警告声。
艾桑捂着嘴呛咳,大呼小叫:“哇,酒的味道原来这么差!为什么还会有人喜欢喝酒?”
这还是艾桑第一回喝酒,前世她有爸爸盯着,今生一直挺穷,总是没有碰到酒精的机会。
然而遗憾的是,她从废墟里找出来的能够饮用的液体,全是被封存得好好的酒水。
萨坦冷眼看着这个没有一点形象的女人,在艾桑说酒不好时,才开尊口解释了一下。
“这是很低档的酒,被浑浊之息污染过,自然不好喝。”
这位血族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是很有质感的男中音,像是天山上清澈的冷泉,泠泠入耳,动听得很。
艾桑反应过来:“原来你会说通用语啊。”
这家伙又不吭声了,艾桑也随他去。
只要领路的时候不掉链子就行。
开普勒大陆的酒瓶装东西都很实在,用魔晶雕刻的杯子能装七百毫升的液体,艾桑喝了大半瓶酒水,倒头躺下,压住一缕冰凉的头发,摸了摸,手感比丝还顺滑。
“离我远点。”
艾桑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压到你头发了,我换个方向睡吧。”
她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头对着血族的小腿,很快就昏睡过去,酒精不好喝,但足以麻痹十分疲惫的身体。
不是没察觉到对方抗拒自己的接近,但能躲雨的地方只有这一个,想离她远点的话,就自己爬出去淋雨吧。
这一觉艾桑睡得很深,要不是耳边的心跳声太吵,她几乎不忍醒来,结果才睁开眼睛,她才发现自己睡在靠近车厢旁的位置,身体拗成一个可以纳入瑜伽动作的姿势,而那个两米大的色块在车厢边缘,随时都会掉下去。
艾桑连忙把人扒拉起来,摸了摸,发现他的衣服居然没有被淋湿,那雨珠落在细腻的布料上,直接就滑了下去。
她又试着拍了拍,血族没有回应她。
“睡着了吧。”艾桑嘀咕着。
“混血的杂种还喜欢欺骗自己吗?”
艾桑面无表情的转身往车外伸手,雨停了,她跳下车,捡起绳套往身上一甩。
走起!
他们一起进行了一场为期大约八天的旅程,期间艾桑在车上睡了五次,但他们之间有效交流的次数很少,除了知道对方是混血种、血族,他们对彼此仍然一无所知。
在开普勒的社会,血族和混血种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存在,落入绝境时被一个混血种帮忙说出去似乎也挺丢脸的,血族不想和她有过多牵扯也很正常,艾桑也是个倔强的人,既然对方瞧不上自己,她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等离开这里,他们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
“离开深渊后,你就可以自己回去了吧?先说好,如果还要我继续送的话就要给钱了!而且我在离开深渊后要先去鲁特莱斯城和同伴汇合。”
艾桑说完话,等了一阵,没听到回应,不由得再次深呼吸,将烦躁的情绪压下去。
这个血族又装哑巴了。
要从深渊深层上升到浅层的话,需要先去寻找一条逆流而上的河流,深渊内地震频繁,光这八天,他们就遭遇过两次地震,所以这里地势复杂,小山丘、高高的山峰也很多。
前方的道路逐渐变得陡峭,艾桑耳朵动了动,有水声流入她的耳中。
她终于找到了那条河流,并顺延而上,抵达一处断崖旁。
又是断崖。
断崖的中央是飓风形成的屏障,而这风就是隔断之壁,可以阻拦。
血族告诉她:“你要抛下马车,带我顺着隔断山往下爬,就能抵达上一层。”
这一层的风很大,仿佛随时能把人吹飞,割的她产生了皮肤下一秒就会风华成砂砾的错觉。
艾桑用绳子将那个血族绑在自己背上,用手抓着岩石往下爬,她爸爸曾和她说过有一座葬送了无数人生命的酋长岩,是所有徒手攀岩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
而现在,她手中没有防滑的镁粉,没有地图,背着两米的色块和一柄斧头,在一面如平板般几乎没有着力点的地方朝下爬,而她唯一的依仗是自己的手指。
有必要的话,她会直接用手指在石头上抓出一个指坑,然后停留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风声依然在她耳边呼啸,艾桑不想往下看,不然总觉得掌心会出汗,可是她不得不往下看,否则她没法判断下个着力点在哪里。
她必须忍着对高处的恐惧,克服眼晕的冲动,以及肌体的疲惫,假装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攀岩机器。
“哇啊——”
艾桑不由自主的发出尖叫,一溜碎石子顺着她的左脚朝下方滑落,而她左脚的着力点已经塌掉了。
她深深的呼吸,她刚才好几次差点凉了!
少女的指尖被粗糙的岩石磨破了,浅浅的血腥味从前方传来,她的左手腕还缠着麻布,她曾从那里汲取血液哺育一轮月亮。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丢掉背上的累赘,而是继续怀抱着恐惧往下爬,她的头发被汗浸湿,血味携带着汗味一起涌入血月之主的鼻腔。
他不讨厌这样的味道。
等这个混血种带着他落到实地时,她四肢一软,跪在地面,一边喘气一边解开身上的绳子,将他放了下来。
这爬个悬崖的惊险刺激程度比在斗兽场和人拼命还高,鲁迅说得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1,艾桑发誓,除非以后命运再度逼迫她,否则她将再也不会玩极限运动了。
在离开四十层的那一瞬,萨坦感到身上一松,来自混沌的压制逐渐散去,与本体的链接也恢复了。
现在他随时可以发动传送,将自己送回血月之中。
艾桑还在喘气,眼前灰蒙蒙一片,却有人握住她的左手腕,道了句“别动”。
温热湿润的气息触碰到她的眼眸,那遮住她视野的灰色纱布在这一刻被吸走,艾桑的视野重新清楚起来,眼前是一片浅淡的金色,冰凉的发丝垂下,遮住少女的脸颊。
“浑浊之息会搅乱你的身体,让混血病更加严重,你正在提前进入衰退期,去雅玛找一个叫菲勒的人,他会帮你。”
雅玛是血族领地的都城。
“你真奇怪,我居然读不了你……”
空间倒转,艾桑回到了她跳下深渊的地方,她跪坐在地上,耳边是猎猎风声,手中是一枚触感莹润的水晶纽扣。
深渊的上空,红色的血月重新散发出带有增幅黑暗系魔力,洗刷理性的魔魅之光,连三十九层深渊都罕见的得到了血月之光的照耀。
艾桑突然叹了口气:“原来还是有知恩图报这种意识的嘛。”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豹豹的喊声。
“艾丽卡!”
艾桑回头,就看到一只大猎豹用顺拐的姿势朝她跑来。
她眼前一亮:“西尔!”
在猎豹离少女只有一米时,艾桑猛地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向大猫在风中招展的毛绒耳朵。
艾桑捏着猎豹的耳朵,开开心心的问他:“你看起来不错嘛,太好了,我刚才以为你们也掉进了深渊,还想跑下去找你们呢。”
西尔顿住,他和一瘸一拐走过来的黑豹彭森对视一眼,豹脸上满是不解。
彭森说:“艾丽卡,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在把我和彭森从一棵树下拉出来后,说想要再最后看一眼弗洛森要塞,才在这里吹了半天的风吗?”
西尔点头:“是啊,现在我们该走了,德姆在鲁特莱斯城等我们呢。”
艾桑沉默一阵,狠狠在地上捶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