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丧事直到结束,丁雨霜都没有跟袁泉一说。
袁泉一每次打来的电话都是在早上,电话那头的她笑着说自己早上最清醒还吃饱了饭,要以最饱满的精神来接丁雨霜的电话。丁雨霜总是在电话的这头笑她傻。
晚上,蜷在床上,丁雨霜拨通了打给袁泉一的电话。
丁雨霜说着说着就更咽起来,她说自己不知道对爷爷是什么感情,心里觉得难受却哭不出来。
袁泉一就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等到丁雨霜完全发泄出来,袁泉一才摸摸红了的眼角,给丁雨霜讲庄子妻死鼓盆而歌的典故,袁泉一温柔地说:“没有人在面临死亡时可以不动声色,人各有异,悲伤不需要眼泪来堆砌。”
丁雨霜抽抽噎噎,发出两声“嗯嗯”。
袁泉一微笑着说:“姐姐,有些路总要一个人走,我不喜欢看到你瞻前顾后,你有自己的目标,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可能没有能力帮上你的忙,就像今天,我来不及给你一个拥抱。”袁泉一抽抽鼻子,继续说:“我的袁夫人在我眼里既是一个可爱的小孩,也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我希望她以后即使遇到更大的挫折,也知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两人互换了身份,一个当大人循循善诱,一个当孩童洗耳恭听。袁泉一和丁雨霜就是这样互补,心里出了缺陷,另一个就在旁边搀扶。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丁雨霜收到了袁泉一寄来的快递。盒子里有厚厚一把书签,上面用瘦金体写着哲理诗,丁雨霜心想:这很有袁泉一的风格。
丁雨霜摸了摸脖子上的戒指,把戒指摘下来,戴在了右手中指上,对着灯光反反复复看着,看了一会儿,把戒指摘下来放在书签的旁边,拿好自己的睡衣准备去洗澡。
丁雨霜在洗手间洗着头,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把浑身的疲倦与麻木都冲走了,她体验到了寒假的第一次放松。
洗手间门外传来弟弟咋咋呼呼的声音,丁雨霜关掉花洒,听着弟弟大声对在客厅看电视的丁母说:“二姐耍男朋友了,还有戒指!”
丁雨霜心脏骤停,她猛然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把弟弟溺死在洗手间的水桶里面。
丁雨霜草草地擦干头发,站在洗手间门口,红着眼吼着弟弟:“谁叫你动我的东西的?!从小到大你哪次不拿我的东西?”
弟弟装作委屈的样子坐到一旁,把戒指拿给丁母看。
丁母拿着戒指细细打量,问丁雨霜:“谈多久了?”
丁雨霜眼泪掉了下来,她快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任由丁母在门外追问。
丁雨霜坐到椅子上,看着桌上的书签,有一些被剪刀剪得七零八落。丁雨霜崩溃大哭,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书签散落一地,丁雨霜擦擦眼泪,蹲下身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捡起来。
丁雨霜自问,为什么这么害怕爸妈知道袁泉一的存在?如果弟弟没有拿着戒指,本来可以安安心心过一个寒假的,开学又可以见到袁泉一了。
红着眼眶,丁雨霜走出房间,走到客厅,坐到丁母旁边。丁母推弟弟回房间睡觉。
丁母把戒指放到丁雨霜手里,问:“怎么回事?”
丁雨霜盯着手里的戒指,小声说:“我是耍了一个朋友,但是她是女生,不是男的。”
丁母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问:“你这是什么毛病?哪有两个女的在一起的道理?”
丁雨霜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她揩了一下眼眶,声音更咽:“她长得周正,家里有车有房,毕了业考研当书法老师,她符合你所有的要求。”
丁母来了火气:“长得好,有钱怎么了?!你让周围人怎么看我和你爸?你大姑才跟我说给你介绍对象。”
丁雨霜没说话,呜呜地哭出声来。
“你看看你干些什么事,丢人现眼!”丁母指着丁雨霜骂道。
丁雨霜捂着脸抽泣。
丁母看着丁雨霜的可怜样,也红了眼眶。她心里气恼,自己女儿什么时候有这个毛病,她几次想要发火,看到丁雨霜的样子所有责骂的话又都吞到了肚子里。
“跟那个人断了,哪里找不到好男人,你要是不断,我就断你的生活费!”丁母站起身,决绝地命令道。
丁雨霜眼里闪着泪光,眼泪不断线地流,对上丁母的眼睛坚决地摇头。
丁母压抑心中的怒火,坐到丁雨霜的旁边,好言相劝:“你现在还小,女人哪有不结婚生子的?等你毕了业,找个男朋友,谈两年恋爱就结婚,我还指望你养老嘞。”
丁雨霜转过身,当作没听到。
母亲生了气,把手机扔给丁雨霜,大声说:“来!打电话给你爸,跟他说说你谈了个女朋友,好光荣哟!”
父亲是丁雨霜心里的软肋,父亲跟丁雨霜说大姐从小懂事乖巧,没怎么管就会帮家里做事,父亲提起大姐,流露出的更多的是未能尽父亲责任的遗憾,所以把这些遗憾都填补在丁雨霜身上,他说两个都是好女儿,只是妹妹脾气更倔,会藏心事。
提起父亲,丁雨霜又气又悲,她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右腿,朝母亲大声吼:“你不就是嫌我和姐姐是女儿家吗?!我还是个残疾!我只是喜欢女生,脏了你的眼,丢了你的脸!”说完好像是用完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丁雨霜艰难地扶着墙踱进自己的房间。
丁母看着丁雨霜一瘸一瘸的背影,擦了擦眼泪,在客厅坐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