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棺材已经不在地上放着了,而是被移到了灵床上。灵床用的是房门的门板,上面铺着单子褥子。灵床前摆置着供桌,放上了“照尸灯”,又放了牌位以及焚香。
原本还应该在死者口中含一枚铜币,邻居和苏震都在劝说,苏惜云也在犹豫不定,可是方圆力排众议让苏惜云否定了这一决策。
一是因为放铜币要开棺,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二是因为苏大娘的尸体摆放了这么多天,又没有有效的防护手段,尸身早已经发臭腐烂开了,如果让其他人看了,会恶心多少时间也说不定,要是让苏惜云看到那更是刺激对方的神经,还是跳过比较好。
当天夜里,苏惜云和苏震为苏大娘一夜守灵,苏惜云还好,苏震才从狱牢中出来,又这样坚持一晚上,到现在一直是意志在让他强撑着,否则早就坚持不住了。
今天早上他还想要帮着出殡的事宜,方圆接替了他,让他先好好休息休息去,不然身体一定会扛不住的。
苏震先是不肯,后来耐不住方圆的催促,也确实身心疲乏,又让方圆保证在两个时辰后叫醒他,这才去房间睡去了。
朱慧娘要照顾越儿,又不想让越儿参与这些,所以临出殡之前,一直是方圆在忙前忙后,这些苏惜云都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但是心中也有些疑惑,按理来说方圆应该一心都沉浸在修炼之中,怎么会晓得这么多,连死人安葬的种种细节都能说上来并且办好。
她怎么知道,在从前那个世界的时候和师傅奔波来奔波去,尤其在这一块上出力最多,方才学会了这些。
别说道士只要抓鬼就够了,哪有那么多的鬼去让你抓,平时没事的时候不得接一点活计赚点儿外快,不然维持生计都是个问题。
中午时候,苏家人都带着白色孝帽披着孝衣,抱着苏大娘的灵位走在最前面,旁边有人一路上撒着白纸,后面由三十六个人抬着棺材,一路走出飞龙镇到了后山上。
飞龙镇的老人都埋在这个后山上,按照规矩将苏大娘埋葬下去之后,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
苏惜云让苏震他们也离开,在苏大娘的坟前只余下她,方圆和刘老虎三人。
苏震也明白了苏惜云想要做什么,但他也没有阻止,更没有想要看的想法,他怕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经受不住苏惜云的打击。
刘老虎面若死灰,之前看到只埋了苏大娘一个,他的心里其实还抱着一丝侥幸,现在整个后山都只剩下他们三个,想要做什么那不也是明摆着吗!
就是要他刘老虎的命。
刘老虎之前看似淡然,其实说到底还是不甘心的。他原本以为夫人一出马用岳父的背景去压苏惜云就会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当然也怕死,而且比别人更怕,得到了珍惜的,才会更加害怕失去这些。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当初不过是苏大娘惹得自己不开心而已,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咄咄逼人把她逼死。现在可好,自己也得下去为她抵命了。
苏惜云的伤势稍微有点好转,她从各处拾回来许多枯柴干叶,就那么堆放在了苏大娘坟前。一切准备好之后就将刘老虎扔在了其中,他受伤太重,连挪动都没有办法挪动一下。
苏惜云取出两颗打火石来,轻轻一擦就擦出了火花,她毫不犹豫地将火石扔进了树叶之中,在这干燥的天气一点就着,瞬间大火燃起,浓烟呛到了刘老虎嗓子里面。
“快,快。”
呼喊声响起,山下来了有二三十个人,全副武装带着刀枪,领头的正是刘老虎的夫人,她一看到苏惜云已经将火点着了,赶紧让手下去救火:“快点,别让大人出了什么事情。”
同时她还从怀里掏出来了一道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知晓刘老虎罪状,由朕来亲自御审,他人不得滥用私刑,否则视为以下犯上,按商国律法处之。钦此。”
没想到这个周夫人还真有本事,居然能问皇帝讨要到圣旨,不过也从侧面说明了她的爹在朝廷之中有着多么大的话语权。
只可惜,苏惜云根本不在乎,她已经没有将自己看做商国的人了,她现在是九幽宗弟子,隶属大燕皇朝。
那些官兵涌上前来想要救人,可是一个年轻的身影站在前面阻止了他们,正是方圆。
几日前的那一战还历历在目,方圆无可匹敌的形象让他们挥之不去,他们清楚的知道这种差距有多大,根本不是人数可以堆得过的。
但是身负皇命不得不尊,否则就是杀头之罪,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同时也心想,皇帝陛下都亲自下令了,你总得个皇家一个面子吧。
奈何,方圆谁的面子也不给,他也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行事。双臂向前一展,掀起一阵狂风,让这些官兵全部在空中摆出夸张的造型飞了回去。
周夫人心急,刘老虎在大火之中的惨叫让她很着急,可是却没有一点办法。
咬咬牙,对着那些官兵说道:“撤退吧。”
她父亲并没有给她派来修炼者,按照他的想法便是舍弃这个目标,让自己回去,至于刘老虎是死是活不重要了。可是对她来说不一样啊,这么多年好歹也对对方生出了一点感情,真要抛下这夫妻之情,还得仔细考虑。
但是方圆的强大让她不得不放弃,父亲不出手她就没有一点办法,只能选择屈服。
苏惜云的眼中也映着彤彤火光,眼睁睁看着刘老虎在火焰中嘶叫,最后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没有了声响。
“方圆,”苏惜云对着方圆轻轻说道,若不是他耳力比较好还真不一定能够听到:“一切都结束了,我该怎么办?”
方圆走到她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一句话说得好,过去也就过去了,该向前看。放下这一切,让自己开心起来,这样苏大娘在天有灵才会欣慰吧,她也不想自己的女儿成天活在难过当中。”
道理人人都会说,可是要让自己接受,还真是有着一定难度。苏惜云想了想,对着方圆轻启朱唇:“我可以借你肩膀一下吗?”
方圆知道,苏惜云需要哭泣,将一切的不开心都哭出来,将所有烦恼都跟随着眼泪流出来。
……
距离苏大娘安葬已经过了七天,苏惜云和方圆也准备离开会九幽宗了。
元日已经过去,再有整整一个月,就要过大年了。
苏震想要苏惜云和方圆留下来过年,却被两人拒绝了。方圆是觉着不合适,苏惜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也没有这个心情了。
青城派的人在苏大娘下葬后一天就走了,苏惜云给了郝青山一个乾坤袋,郝青山收下了,这不是应不应得的问题。收下,代表着他接受了苏惜云的感谢。
苏惜云既然又回来了,自然不可能再让苏震一家回到从前的那种日子,直接又给了苏震一个小麻袋,里面装着大半麻袋的铜币,最底层还放着几十块银锭。
她还有更多,但没有全部拿出来,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想让苏震一家彻底依靠自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他们习惯后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才是对他们的伤害;而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让有心人知道他有了一大笔钱财,铤而走险为财伤人,那更是不值得。
苏震不是大智者,可这些浅显的问题他也明白,接受这些钱财也让他很感谢阿姐了。
苏惜云对着苏震说道:“如果今后有事情,还是将书信让商队寄到那个山头去,我只要一看到就会立刻赶回来。”
苏震表示明白,苏惜云又道:“因为要专研修炼,所以我基本上是不会回来,你也去学习一门手艺,至少可以养活这一大家子。还有等到越儿长大一些,就让他去学堂读书。胸中有墨会让人生更加开阔,也会少走许多弯路。”
苏震和朱慧娘都应是,他们也知道文化有多么重要。尤其是苏震,当初供他们姐弟二人上学堂,苏惜云一心读书而他却只知玩闹,现在两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一个平庸一个波澜壮阔。
“嗯,要交代的应该也就这些了。”苏惜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些:“既然没什么了,我也该上路了,你们保重。”
“阿姐你等等。”苏震想到了什么,又折身返回了屋里,取出来两个包裹,对着她笑道:“家乡的特产,好久没尝过了吧。”
苏惜云接下:“有心了。”
又逗了逗小越儿,眼看又要中午了,苏惜云终是告别,和方圆离开了这个镇子,向着看不清的未来走去。
朱慧娘看着二人越来越远,不由说道:“阿姐应该是喜欢方公子的吧。”
苏震表示认同:“我看也像。只是看方公子的样子,对阿姐没有那种感情。”
“虽然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但是感情的事也强求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