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嗣默了半晌,道:“朕听闻,朕的长姐华阳长公主很喜欢你,差一点就要认了你做义女,有没有这事?”
季云裳抬起一张茫然的脸:“有这般好的事吗?奴,妾,臣妾从未听闻过!”
李承嗣看了她一眼,道:“除夕夜那次,你为何要诓骗朕说你是方五娘?”
季云裳立马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请罪:“臣妾......
有罪!
臣妾自私、虚荣,当日臣妾与长姐被人暗害,眼见就要毁了家父的颜面,臣妾不忍自己的愚蠢成为家族的负累,不忍家族因此蒙羞,所以才......
一切皆是臣妾私心所致。
至于为何要说成是方五娘,那也是因为臣妾觉着,抬出方家来臣妾或许还能留得一条活路。
臣妾自私又恶毒,为了自己脱身就无故拖别人下水,臣妾实在是羞愧欲死!
臣妾行为不端,无颜面见圣上,自请去寺庙为陛下和各位娘娘祈福,望陛下您在臣妾年幼的份上恩准。”
李承嗣闻言,倒是高看了她一眼:“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你倒是坦诚!什么都敢说。”
难怪长姐想要收她做义女,这脾气,这直来直往的坦率,倒是跟长姐一模一样。
或者说,跟连城一模一样。
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坦坦荡荡的人。
他从小见多了尔虞我诈的算计,对心思深沉之人十分不喜,就喜欢这种傻一些的人。
“连家家教素来甚好,你那阿爹松柏一般的人儿,将你教养得不错。”李承嗣唇角微微上扬,“那事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自责,人之常情,就算是换了别人,别人不会比你做得更好。起来吧。”
季云裳站起,感激地看了李承嗣一眼:“多谢陛下。陛下仁善。”
李承嗣见她脸上有了欢喜之色,不由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小娘子,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简单得很!
“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李承嗣声音放柔了些,问道。
季云裳忙恭恭敬敬回答:“妾叫连珞云,家里人都唤我云娘,刚满十四。”
十四?
竟然这么小?
前两次见着她,只觉她身量不低,身形也比较婀娜,他还以为她已然十五六了。没曾想才十三四。
或许就是因为小,所以才这般单纯无知吧?
李承嗣点了点头:“这么小就进宫来,你很怨恨吧?”
季云裳抬起头来,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不解地眨着,深深地望进李承嗣的眼里:“进宫来每天有好吃的,有穿不完的好看衣裙,还能出去耍威风,这么好的事落在了我身上,我为何要怨恨?”
说完,她似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捂住了嘴,心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描补道:“我......我小时候在乡下,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好的穿过好的,就......臣妾自私又虚荣,陛下恕罪!”
这简直就是个孩童嘛!
第一次在安平长公主府上见到她,她也跟个孩童一般,蹦蹦跳跳的。
至于除夕夜那回,她定是被吓坏了,却又谨记不能连累家族让家族蒙羞,所以才扯了个谎!
是个赤诚的!
李承嗣嘴角越发上扬:“好了,朕知晓了。这般说来,你是愿意进宫的,是吧?”
季云裳:“臣妾愿意。”
李承嗣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季云裳心里有些忐忑,不过想着这人体弱,成亲六年都无所出,想来怕是那方面不行,于是放心大胆地走了过去。
待她走近了,李承嗣看着她小巧的脸蛋:“给朕宽衣。会吗?”
“会的。邢女官教过的。”季云裳语气平常,上前略微有些笨拙地去解李承嗣的衣襟,“臣妾还听宫人说,陛下不喜与人同寝,陛下放心,臣妾可以睡美人榻上,决不打扰陛下歇息。”
李承嗣:“......”这孩子的心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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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季云裳没有睡美人榻,而是跟李承嗣以前睡在了床榻上。
传言李承嗣身子虚弱,不是假的,他的身体的确是虚弱。
当初方菲儿怀李承嗣的时候位份不高,只是个婕妤,被一位修仪所害误食了寒凉之物,险些滑胎。
后来事情被先帝知晓,先帝罚了那位修仪去了冷宫,又派了太医给方菲儿保胎。
李承嗣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就不好,一直靠名贵的药物吊着,如若不然,也不会成亲六载还一无所出。
除夕夜那回,因为受了惊扰,李承嗣身体便更不好了。
李承嗣瞧着季云裳很顺眼,单纯又直白,便让她睡外侧,好随时照顾自己。
说完这话,李承嗣便留意着季云裳的神色。
小娘子许是太小了,不明白新婚夜不仅不能洞房反而还要照顾自己的夫君意味着什么,她脸上没有一丝委屈之色,也没有不满怨恨等情绪,就跟听了一句平常话一般,理所当然地点头应下了。
应下之后,她略微羞涩了一下,脱了自己的外裳,在他边上躺下了:“陛下夜里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叫臣妾,臣妾可以为陛下端茶递水。”
许是白日累了,季云裳躺在榻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发出均匀的浅浅的呼吸声。
李承嗣再次感慨了一遍她就是个孩子,他望着帐顶,听着她悠长均匀的呼吸声,没过多久也睡了过去。
竟是一夜好眠。
季云裳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李承嗣已然离去了。
没有服侍圣上起床穿衣,季云裳被邢女官不痛不痒说了两句,然后便梳妆打扮,准备去向皇后请安。
季云裳梳好了头,阻止了女史要给她上妆的动作:“我还年幼,不需要上这般浓艳的妆,花钿不要,厚厚的粉不要,腮红不要,就涂点口脂便好了。”
女史:“可是宝林这是第一次给皇后娘娘请安,要隆重些才好。”
季云裳:“画得像个鬼一样才不好!”
西京贵妇的妆容实在是令季云裳不敢恭维,好好的一张脸,被那样一涂抹,就跟猴子屁股一般,人人看起来都一样,她真是欣赏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