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言予浅要免了他的官,何丞相大惊失色,“我可是先皇亲旨封下的功臣,你怎敢!!”
言予浅嗤笑一声,她拿着那遗旨,走到龙椅旁,她缓缓坐下,伸手握着那扶手上的蛟龙,睥睨殿下的群臣,轻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何丞相顿时愣倒在地。
这一步,他是实实在在的走错了。
有何丞相做例子,朝堂中再无人敢提及让三皇子淮亦回京的事。
甚至连呈上来的奏折都少了一大半,那些故意挑事的奏折全数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朝后,言予浅回到浅清宫,她坐下之后便拿着这道遗旨看了又看。
“淮煜瑾可还说过什么?”言予浅问国师。
既然交代了遗旨,那必定还有亲口说出的遗言。
不过淮煜瑾彼时没有借此来博取同情,当真是一大稀奇。
对于他的遗言,言予浅倒是愿意听一听。
国师轻声道:“陛下还让微臣将这个交给皇后娘娘。”
说完,他呈上一枚雕着金龙的玉玺。
言予浅怔愣数秒。
这是能令整个东安臣服的国玺。
如今言予浅手上的玺印只是批改奏折调度三省六部,虽也有一定实权,但若想让整个东安都服从她、视她为尊,必须得有这玉玺在手。
她曾以为如此重要之物淮煜瑾会时刻随身携带,并且她也不屑于这些东西,她巴不得淮煜瑾赶快回来处理这些烂摊子,她好早日获得自由。
可当着昭示淮煜瑾权威的玉玺放在言予浅面前,她多少有些感慨。
原来视权如命的淮煜瑾,竟也会如此大方的将这滔天权势赠与他人之手吗?
言予浅眉心微动,“他这是当真要把这江山拱手相让??”
国师捧着那玉玺,送到言予浅面前,直到言予浅接过,他才说道:“皇后娘娘,陛下如今唯一可堪托死生的人便是您了,也只有您,可以让陛下如此毫无顾虑的托付。”
“从陛下决定御驾亲征时,他便早就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
不知为何,这“有去无回”四个字,砸在言予浅的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
“国师,你可曾算过淮煜瑾的八字和星象?”言予浅眼底盛着些不明的情绪,“他还能回来吗?”
“皇后娘娘赎罪,微臣算不出来。”国师微微垂眸,“陛下如今身中数箭,时至今日尚且处在危险之中,皇后娘娘心中是最清楚的。”
“那你这个国师又是干什么吃的?!拿着供奉就只知道挂个名头吗?!”言予浅冷声道:“祈福大典也要靠本宫,如今这朝廷内也要靠本宫,难不成我这辈子都要被你们死死绑住不成?!”
言予浅一向宽容待人,很少发脾气,这一下可把国师吓了一跳,他慌忙解释道:“皇后娘娘,此次陛下中箭,实乃运势所逼,倘若这是陛下该有的命数,那微臣该是能算的出来的,可是皇后娘娘,这是上天降下的祸端,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言予浅“......”
言予浅说不明白她如今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她想着,如果她自己的那些在真的能在生死关头如此灵验,那么淮煜瑾有今日这个下场,是否就是印证了她的那句“有去无回”?
这句话,掺杂了无数她对淮煜瑾的恨,当日她之所以说出这句话,无非也是为了泄恨罢了。
哪里想到竟会一语成谶,当真就令淮煜瑾有命去没命回了?!
言予浅微蹙着眉头用力揉了揉眉心,“那我如今该......如何补救?”
国师叹了一口气道:“倘若陛下的命数还给他一线生机,那皇后娘娘便多盼着陛下好就行,倘若陛下如今已经毫无生机......那便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话中深层之意,言予浅都懂。
等国师离开之后,言予浅又屏退了其他人,自己将自己关在了殿内,谁也不见。
她试着让自己放下前世的种种芥蒂,尽力去回想淮煜瑾的好,却发现竟无一丝一毫。
他们二人相爱的时光几乎全部都在乾州,而乾州覆灭后,她和淮煜瑾之间也如覆灭的乾州一般渐渐物是人非,到最后像现在一样有始无终,不死不休。
言予浅试着先说服自己忘掉这一切,以大局为重,哪怕是为了东安的江山社稷,就算是为了东安百姓,淮煜瑾都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然而言予浅却是一点淮煜瑾的好都想不起来。
回忆往昔,乾州的时光是那样的遥远,恍如隔世一般。
不过确实是隔了一辈子。
她对淮煜瑾的憎恨与厌恶,在这两世冗长的岁月里,早就扑灭了曾经蓬勃炙热的爱意与欢喜。
言予浅还没有傻到在面对淮煜瑾一次次的欺骗与伤害之后还矢志不渝的爱他。
那就不是傻了,那是贱。
言予浅如今甚至连盼着淮煜瑾平安这种动一动意念便可完成的小事都无法真心实意的做到了。
可见她对淮煜瑾的淡薄。
言予浅甚至有些畏惧这样的自己,就像是彻底没了心一般。
她上辈子憎恨淮煜瑾的薄情寡义,难道如今自己竟也变得同他一样了吗?
天生的福星命格让她有能力去怜悯和拯救所有人,但却唯独不包括淮煜瑾。
她不愿意去垂怜淮煜瑾。
没有原因。
言予浅看着那道遗旨,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淮煜瑾为她的未来铺好的路。
这条路十分安稳,一眼望去,满是平坦大道。
似乎他当真满心满眼都是言予浅。
可言予浅无比清醒的知道这只是淮煜瑾给予她的补偿,补偿他上辈子对她犯下的种种过错和亏欠。
言予浅从不不需要这些所谓的补偿与弥补,可她如今却不得不借着这些来逼着自己唤起一些对淮煜瑾的感情,想起一点对淮煜瑾的好。
哪怕是同情和怜悯。
真是讽刺。
这么想着想着,言予浅竟无聊的睡了过去。
思绪渐渐远去,再一次迷蒙中醒来,耳边竟传来许多喧嚣。
她缓缓睁眼,此时所见的,却是挂满了白绫的浅清宫。
言予浅不停的走着,就像是穿梭在迷宫之中。
她的身边隐隐约约有哭声传来,从她身边匆匆经过的宫人们也都身着缟素表情严肃。
言予浅不明所以,缓缓向浅清宫外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