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尺观众人下山至今已有大半个月,大家离中洲城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热。
路上的修士慢慢多了,抬眼望去,实力超群的名门大派弟子,个个穿着不同凡俗的灵盔灵甲,行动间隐隐带着流光,动则如山川河岳,静则如银河繁星,令人不敢直视。
还有带着大批仆从的世家子弟,他们在家里的威望极高,行动起居都需要人服侍,武功虽不见得有大派弟子那样深厚,但是也远远甩过其他人,至于这派头,则是谁也赶不上的。
时常还会有高深莫测的散修,他们或是穿得破衣烂衫,或是饿得面黄肌瘦,但是眉目之间,各自有精光流转。斗封明曾告诫众人,宁愿去招惹五大派的人,也不要招惹这些散修。因为他们其中不乏路数诡异的高手,稍不留神着了道,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有南疆的来人,身上备着各类奇珍异草,异兽爬虫,还有几个的腰带竟然是吐着信子的黑斑蛇,他们培育这些毒物,倒并不觉得害怕。
至于西域的人更加好认,这些人高鼻梁深眼窝,容貌异于中原人士,颇有雄姿。他们的招数奇骏古怪,常常令人防不胜防。
还有些北荒之地、东海岛国的修士,各自有各自的风格服装,不一一具述。
总之,各色各样的兵器和灵兽让人目不暇接,真是大开了眼界。
大家一路看得眼花缭乱,这天中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座儿的面馆,于是赶忙进去歇息。
热气腾腾的面顷刻端了上来,大家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率真的花如流忽然凑过来,对着易芝丘的面就是一顿猛闻。
易芝丘一把推开他,十分嫌弃地说:“一边去,都是一样的面,你闻我的干什么?”
花如流扑闪着大眼睛,十分无辜地说:“江哥哥说,你和元姐姐不一起吃饭,是因为醋太多了。”随后他大声说,“江哥哥你骗我!易哥哥碗里根本就没醋!他没吃醋!”
闻言,江鳌僵硬地甩了甩筷子,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吃饭,吃饭。”
花如流挠挠头,“不对,难道是元姐姐的饭里有醋?”
说着,他又要去闻元鲤碗里的面,却被江鳌死死地按在凳子上。
刚从门外进来的熊丁香全不知情,她大大咧咧拍了拍易芝丘的肩膀说:“小易子,帮我看看这个地方在哪儿。”
说着,她掏出一个信封。
易芝丘没有答话,反而赶紧看向元鲤,后者放下碗筷,轻轻地擦了擦嘴说:“我吃饱了,大家慢用。”
说完起身而出。
易芝丘顿时如坐针毡,急忙起身要追,谁知被熊丁香一把拽住,她说:“你老追着元姑娘跑什么?见人家好看,就天天动歪心思是不是?赶紧帮我看看地址,我好去找大伯。”
大家都低头憋笑。
易芝丘一听她要走,顿时来了精神,高兴地说:“好说好说,地址在哪,你还有什么信息?”
“地址在信里,是我大伯给我的。虽然我没见过他,但和我家常有书信往来。他知道我爹不肯帮我来中洲,所以跟我说到了中洲城可以去找他。”
沈铃铃感叹了一声:“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你都没见过的大伯愿意主动帮你,知府的千金真好。”
她的阴阳怪气惹得熊丁香一阵恼火,正要发作时,沈铃铃却说:“密信给我,我来过中洲,知道一些情况。”
说罢她扯过密信,看了半天,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连忙招呼道:“权哥,你快过来,看看这个地址!”
“怎么了?”骆权将嘴里的面条吸完,拿起密信看了起来。他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熊小姐,你确定你是这个地址吗?”
“是啊。”
“你确定吗?”
看着两人严肃的脸,熊丁香有些奇怪,“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大伯住的是中洲城里有名的凶宅。”
“什么?”
“嗯,据说那儿曾是前朝大官的府邸,自从被满门抄斩后,宅子里一直怪事频频。百十年过去了,宅子无人修理,早都破败了。”骆权沉声说。
沈铃铃接过话,“我们曾探访过那里,里面确实阴风阵阵,有许多说不明白的事儿。最后吓得我腿脚发软,亏了权哥背我出来。”说完脸上一红。
她脸上一红,但熊丁香却脸色惨白。
过了半天,她才强装镇定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个凶宅吗?本小姐可不怕,这次离家,就是得让我爹知道,他这个女儿已经长大了。”
易芝丘生怕她后悔,急忙鼓励到:“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熊小姐果然非同一般,小生佩服!”
恰巧元鲤从外回来,听见这话,他的玉足又缩了回去,转身离去了。
易芝丘知道又有了误会,夺门而出,欲哭无泪地喊着:“等等,你听我说......”
大家笑容玩味儿,各自收拾行囊,准备赶赴最后一站--中洲,所有青年修士的梦想之地。
另一边,临阳城里,张府。
这里是吏部左侍郎张闻钟的府邸,十分豪华阔气,就算是寻常的六部尚书之府也比不过他。
此时,张侍郎正在后花园里赏花。这里亭台水榭,相得益彰,周围美眷如云,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欢笑中流露出动人的眼波。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张侍郎眉头一皱,这里可不是闹事的地方。
身旁的人家奴心领神会,急忙出去查看:“什么人,胆敢再侍郎府闹事?哎呦......”
家奴的声音猛然弱下去。
只剩下两个拉扯的门童不断地说:“刘侍郎,张侍郎真的不在府中,您请回吧。”
刘二笔却已经闯到了后花园,他完全不在意身后两个拉扯他的家丁,一挥袖子行礼道:“哟,张侍郎,你怎么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
张闻钟看见他,脸上的厌恶一闪而逝,挥手屛去左右,热情地说:“哎呦,刘侍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稀客,快请坐。”
眼看丫鬟仆人鱼贯而出,刘二笔这才开口说:“坐就不坐了,我来找你这次不是借钱,也不是要物,是来跟你说件重要的事儿。”
“哦?这倒少见,什么事?”
“嘿嘿,老刘的吏部尚书快当到头了,你是左侍郎,于情于理,空出来的位置都是你的。”刘二笔抄起桌子上的苹果,在张闻钟的衣服上擦了擦,“所以我来看看你,未来的尚书大人,以后还要多多提携。”
“诶,右侍郎大人可不敢这么说,皇帝选材一直注重德才兼备,当今天下,谁又能和刘侍郎匹敌呢?”
“打住。”刘二笔连忙摆手,“我才疏学浅,岂能胜任吏部尚书这天官之位。唯有老张,你威望高,是不二人选。”
张闻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但还是推辞说:“哪里哪里,六部之中能人数不胜数,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用。你难道听到了什么风声?”
刘二笔嚼着苹果含混不清地说:“风声倒有一点。陛下对老刘的忍耐已接近极限,你再加把火,保准他立刻滚蛋。”
“刘大人的意思是?”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
“哈哈,老头儿我糊涂了,请刘大人明示。”
“老张啊,大家叫你泥鳅张,真没错,太狡猾了。”
“冤枉啊刘大人,同僚们不知道我,咱们朝夕相处,你是了解我的,上了岁数,脑力不济,实在不如你们年轻人反应快了。咳咳。”
刘二笔知道这泥鳅张的本事,要是跟他绕下去,能赶上张府的早饭,于是连忙说:“行了老张,别演了,我直说了。”
“愿闻其详。”
“中洲大比,汇集了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天下人都看着呢。刘疾修是化清府的掌门,你只要稍微用点手段,让化清府吃点亏,吏部尚书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是这么个道理,可那些江湖修士各有神通,都不是好对付的人。我不好下手。”张闻钟直嘬牙花子,一脸的为难。
“江湖人士虽然厉害,可始终是一盘散沙,哪次不被你耍得团团转。修协办的中洲大比,你又是会长,糊弄他们这些无头苍蝇,担心什么?”
张闻钟沉思了半晌,脸全都皱在一团,慢慢地说:“你说,给化清府使绊子,真的有用?”
刘二笔终于等到老狐狸松口了,斩钉截铁地说:“当然!化清府为国养贤,出了问题,刘疾修肯定逃不脱。陛下对老臣仍念旧情,现在只是差个让他回家的理由。你只需吹吹风,自然水到渠成。意下如何,张尚书?”
这声“张尚书”叫进了张闻钟的骨头缝里,两个人越笑声音越大,越笑声音越猥琐,房上的瓦都快要被震下来。
笑得前仰后合的刘二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得走了张大人,石凤儿今天晚上到京城,这么许久,她在蔡州的伤终于快好了,我得去看看这不走运的孩子。”
“石凤?小姑娘要回来了?你可有个好妹妹呀。她虽然年纪小,但处事公道,我经常听下属们夸她,本想趁这次外出的机会让她再升一级,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王寻吉向来政绩卓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石凤一心为公,升不升官的,倒不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石凤这孩子能力品行俱佳,这次因公受伤,仍然毫无怨言,我更要提拔她。”
刘二笔知道这事儿定了下来,大笑中话锋一转,“听说你有意提拔王寻吉,可他莫名其妙地死在半路,让你上了好一阵子火。”
张闻钟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阴狠,“哈哈,我也是用人不察,蔡州的熊太守精明强干,为国锄奸,的确是常相的得意门生。遇到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他把“谢谢”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点。
刘二笔跟着煽风点火说:“原来是常相的门生,难怪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刘二笔接着说:“刘尚书如果退了,常相那派必定气焰嚣张,那时候,还得张大人出来主事,拉着我们大伙儿,才不至于被常相和卫国公他们吃掉。”
张闻钟笑得白胡子乱颤,“哪里哪里,还得诸位大人们支持。但如果真的接了刘相的班,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像现在这样受窝囊气。”
吃完苹果的刘二笔,顺手把果核扔到了锦鲤池中,引得鱼儿们追逐。
他又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张大人,石凤也快到了,我先告辞了,中洲大比的事儿,如果有需要,您随时吩咐。”
张闻钟已经乐开了花,起身把刘二笔送到了屋外。
离了张府,刘二笔三步并做两步奔向城南。
忽然,巷子里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黑影瞅准了时机,嗖地一下子扑了出来。
刘二笔完全没有防备,瞬间被制住,只能冷静地问:“什么人?我是吏部侍郎刘尽欢,你可想清楚了。”
“刘大人?”
“怎么样,怕了吧。识相的话赶紧滚蛋,我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我说刘大人,前一阵子在百花楼你赊了千金,痛饮达旦,至今还没有还钱,现在准备怎么办?”
听到是要账的,刘二笔心里一沉,他十分熟练地脸上堆砌起笑容说:“诸位大哥,朝廷还没有发俸禄,我暂时还不了,到月底,一定想办法还上。”
身后的声音猛地严厉起来,一个锋锐的硬物直接顶在他的后心上,刺得他心中发毛。那人说:“少骗人!你那点俸禄够干什么的,赶紧跟我说出几条,不然让你少条胳膊。”
“别别别,我今晚就在街头摆摊卖字画,绝对把钱给你凑够。实在不行,我还能借钱。”
“哦?你这么臭的名声,还有人肯借你的钱?”
“有,我有的是朋友,当年在虎威营的三千弟兄,都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他们一人借我十两银子,我还你的钱,还不是绰绰有余。”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刘二笔心中高兴,却没想到自己的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只听人骂道:“他妈的,兄弟的钱也骗!你好歹也是朝廷的大员,怎么这么下贱!”
忍无可忍的刘二笔猛地转身,眼神顿时一变。
作者说:主角赶紧成长,快点让我把朝廷线和江湖线连接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