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铃铃的“病情”很快就得到了缓解,低声说:“权哥,让孩子们去蔡州城转转吧。门派东西虽全,但我们也有些女孩子的东西要买,你看行吗?”
骆权点点头,语气强硬地说:“一个时辰后,城门口集合,谁都不准迟到!”
易芝丘几人鱼贯而出。元鲤拉起沈铃铃,两位姑娘挽着手,“走吧沈姐姐,我们一起去买些东西。”
蔡州城很大,各种人形形色色,像他们这样头戴斗笠身背长剑的江湖人,一天不知道有多少。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沈铃铃和元鲤两位姑娘刚到街头。这里到处是叫卖摆摊的小贩儿,卖艺耍把式的艺人,这边是喷火的,那边是舞狮的,还有几个说书唱戏的,十分热闹。
两位姑娘正看得入迷,忽然一根儿脏兮兮的木棍朝她们脚背上打来。
原来是个睡觉的老叫花子,衣服补丁连着补丁,正躺在墙根儿养神,手里的棍儿在身前来回随意扫动。两位姑娘皆是高手,微笑着秀足一动,轻巧避过。
两人转身又要去看热闹,谁知道棍子却再次勾过来,她俩蹙着眉头再次闪开,那老叫花子仍然闭着眼,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甚至还哼着小曲儿。
兴许是无心的。
元鲤拽着沈铃铃就走。
眼看二人离开,这个不正经的老家伙竟然坐起了身子,再次用棍子去够二人的脚。
姑娘们不再客气,伸脚一踢,棍子直楞楞砸在老叫花子的腿上,疼得他哎呦一声。
沈铃铃怒骂到:“存心使坏,为老不尊,活该。”
老叫花子终于睁开眼睛,一笑就露出两颗黄牙,“哦?终于等到你们了。出远门前,我来帮你们算算吉凶。”
说着他翻身坐起,利索地将算命的签筒和幌子摆了出来,一只手晃动着龟甲,里面六枚铜钱叮当作响。
沈铃铃啪地将龟甲按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老叫花,我不需要你这套,你不就是想骗我们钱财么,告诉你,找错人了。这个卦,我们可不算。”
“出远门前,也不看看黄历?也不问问吉凶?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的。”
沈铃铃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出远门?”
不待老头说话,旁边的元鲤噗嗤一笑,“姐姐,他哪知道?不过是看我们这一身装扮就猜了几分。我们修道之人,哪个不懂些奇门遁甲、占卜星象,今天反倒有人要给我们算命,岂不是好笑么?”
老叫花子不高兴了,连忙一挥手打断元鲤的话:“小姑娘你可别笑,我可不是普通算命的”,他将衣服上褶皱的八卦图拍了拍,说:“世上道教门派千千万,修道之人又万万千,真正懂得占卜星象的却凤毛麟角。今天走运遇到了冬老头儿我,让我开了天眼看看你们......”
接着他装模做样的施法,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看着二人眼神一变,惊呼:“大事不好!你们……呀……你……你一定要听我的!否则大祸临头!”
沈铃铃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低声问元鲤:“他这是什么意思?”
“走吧铃姐姐,别理他。先唬住你,再说些风风雨雨的话,这些人一点新意也没有。”
沈铃铃点点头,“那倒也是。易门的老道士们一辈子皓首穷经,也不敢说算准天命,何况这样的江湖先生。”
老头儿闻言大笑,“你说的易门我没听过,但冬老头儿我算的卦还没有错过。算不准不要卦金,怎么样?”
两位姑娘听他如此自夸,沈铃铃轻蔑一笑,“五大派中最神秘、天下卜筮之最的易门,你都不知道?还在说占卜之术,真是好笑。”
说完转身离开,再不想浪费时间。
“两对儿鸳鸯,往南彷徨,追逐功名利禄去,落了几分惆怅。水晃晃,船晃晃,月儿圆时才想起,一双无灾殃,一双隔阴阳!”老头儿见二人要走,急忙高喊出声。
七个人里的确有两对儿人互相有意,说是鸳鸯也不为过,所以那句“隔阴阳”的评语更令人心惊肉跳。
两位姑娘惊怒交加,转身回来质问道:“你好好解释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隔阴阳,到底说的是什么?解释得通,还则罢了,解释不通,我们一定要拆散了你这把老骨头,让你这张臭嘴长长记性。”
“冬老头儿绝不信口开河。”老头儿一脸严肃地踢过两把凳子,“坐。还请赐字,试为二位拆解。之后我再将刚才的卦言解释给两位。”
元鲤和沈铃铃将信将疑,一言不发地在地上写好了字。
冬老头儿先看见了沈铃铃写的字,原来她在地上写了个“铃”字。他一拱手,语气变得客气起来:“两位姑娘是半尺观高人,刚刚是我冒犯了。”
沈铃铃惊问,“你怎么知道?”
“姑娘的字,金字边,而西方主金。字形气度出尘,不是等闲人家。此地西去,只有半尺观有这样的道骨仙资。右边是’令’,看来是接令而来。对吗?”
沈铃铃紧紧掐住胳膊,不让自己惊讶出声,装得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
冬老头儿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也不见一句称赞,有些悻悻然。
一旁的元鲤温柔地笑了笑,“老道士,你别气馁,我脚下这个字你若能猜出来,我就服了你,卦金翻倍。不过,我却不相信你能算出来。你们这些江湖术士,招摇撞骗,却蒙不了我。”
冬老头儿摸着白胡子哈哈大笑:“姑娘脚下踩了什么字,还请给我瞧两眼。几十年了,还没有我测不出来的字。”
元鲤捂嘴轻轻笑着说:“你要是猜不出来,必须要给我们道歉。以后也不准再在这里胡言乱语,明白了吗?”
“当然可以。猜不准我不要卦金,还任由尔等处置。”
“一言为定。”元鲤俏皮地冲沈铃铃眨眨眼,随着她脚尖的挪动,笑意也越来越浓,沈铃铃看见地上的字,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后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冬老头儿挠了挠所剩无几的头发,满脸地为难,“姑娘是来测字的,却一字不写,分明是要刁难我。”
“这么说可不妥当哦。道家老祖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字也是字。先生是高人,这点小事儿应该难不住你,请吧。”
明摆着是给自己出难题,冬老头儿脸色有些难看,于是冥思苦想起来,时不时还要狠狠拍几下脑袋。
见状,元鲤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说:“老郎中,姑娘们的钱可不是想骗就骗的哦。你要信守承诺,再不要来这里骗人了,快走快走。”说完就帮他收拾杂物。
绞尽脑汁的冬老头儿忽然大喊,“啊哈,懂了!”
在两位姑娘的疑惑不解中,他神色激动,仿佛突然看透了一切:“一字不写,是为虚空。虚空,气之始也。始者,元也。姑娘姓元,对吧?我还知道,元姑娘要去往南方争名夺利,对吧?”
四周仿佛陡然安静,只有元鲤知道自己手心出了多少汗。
她最不信这些,可这个疯老头说得全对,于是只能使劲儿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肯定是在哪里看到了我们的消息。那个店小二将信息卖给你换烟抽了,是不是?”
冬老头儿也来了火气,生气地说:“这位姑娘,你来回毁谤我的名誉,到底安得什么心?”
沈铃铃气势汹汹地说:“要骗钱你就大大方方直说,搞这些弯弯绕绕,还说什么隔阴阳之类的话,你安得什么心?”
“这位姑娘!我测字既没有错误,为何不听我解这一卦?我是在帮你们避灾。”
“不需要。”
几人拉拉扯扯争吵半天,瞬间引来了许多围观。
另一边,易芝丘等人看着前方围了一堆人,本来不打算围过去,却从人缝儿里正好看到元鲤的身影。等挤了进去,才发现她们正在和破衣烂衫的老道士争论不休。
易芝丘听了两句,就弄明白了原委。
他仔细打量着老道,看到他胸口一团白花花的胡子,表情有些异样,“你是......你,老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对了!你就是我们在蔡州城外的山路上,遇见的扛着锄头的老伯伯,你还给我们让了路,是不是?”
不等对方反应,易芝丘纵身到他身后的杂物中去翻寻,果然看见出锄头耙子等物。于是,他笑着说:“老伯,种地就好好种地,干嘛要来扮道士。”
冬老头儿有些尴尬,将锄头抢到手里,局促地说:“小伙子有半面不忘的记性,果然厉害。不过我不是扮道士的骗子,我会种地,也会算命罢了。”
周围人早就笑作一团。
热心的大妈挎着菜篮子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冬老头儿是个大骗子。上回还说我三妹妹生不了孩子呢,结果现在都怀孕十来天了。”
“哎呀,命中无子,虽然喜脉,但到底是竹篮打水呀......”
大妈瞪大了眼睛,火气蹭地蹿了上来,一手揪住老头儿的胡子,一手扬起菜篮子:“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咒我三妹妹小产吗,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可是说到做到,动起手来毫无顾忌,直接把老头儿打得上蹿下跳,连自己的菜篮子都扣到了他的头上,连打带骂,好不热闹。
易芝丘看这老头身子虚,也怕出了事情,连忙拉开大妈,劝说她消消气。
最后,冬老头儿翻空了口袋,灰溜溜的赔了卦金,捂着红肿的脸,缩在一旁浑身发抖,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
人群散去,易芝丘沉吟半晌,还是掏了些碎银子,放在了冬老头儿面前,“老伯,春寒料峭,你还穿着单衣,又身无分文,这些银子你拿去,买身御寒的衣服,再买些吃的。别再做这些骗人的勾当了。”
冬老头儿抬起头瞥了一眼易芝丘,竟然将银子往前一推,“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又没给你算过卦,我不收你的钱,我只收卦金。”
“那你就给我算,然后把卦金收下,好不好?”
“不。冬老头儿一天一卦,已经给那两个姑娘算过了,再算就不灵了,我不会骗人的钱。要么你让她俩过来,我给她们解卦,要么你们就走,冻死饿死也和你们无关。”
元鲤面色不悦,拉着易芝丘就走,“他只是个会吓唬人的老骗子,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我们快走吧,别再理他。你给他的银子,这会儿不要,等我们走了,一定全换了酒喝。”
“见有饥寒,能帮一把是一把,也不失侠义之道。我们不妨听听他解卦,权当是帮他了。”
“要帮你帮,我不帮。你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晦气的话,来吓唬我和沈姐姐吗?不打他都算好了。”
“哦?”
“他说:两对儿鸳鸯,往南彷徨,追逐功名利禄去,落了几分惆怅。水晃晃,船晃晃,月儿圆时才想起,一双无灾殃,一双隔阴阳。”
易芝丘眉头一皱,这些话似乎在暗指去往南边参加中洲大比的这一行人。
元鲤气呼呼地说:“他说这样的晦气话,你反倒还要给他卦金,任由老骗子再咒我们一次?这种人万万不能给他好脸色,不然蹬鼻子上脸,全是麻烦。”
易芝丘点点头,他将银子往桌子上一拍,迅速拉着元鲤就向远处走去。
冬老头儿一愣,抓起银子就往上追,但他到底年老体衰,哪里跟得上年轻人的步子。
最后,他双手叉腰喘着粗气,“唉。我还没解完就走了。万万不能往南走,没有好下场的。唉。”
入夜,客栈里,明晃晃的月光透窗而过。
沈铃铃看着靠在窗边沉思的元鲤,笑着打趣:“鲤妹妹果然是半尺观的大美人,恬静温柔,月光洒下来,简直是出尘的仙子。我要是男的,都要忍不住喜欢你了。”
元鲤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沈姐姐又拿我开玩笑。”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是不是在想那个该死的老骗子说的话?”
“有点儿。我总感觉这个人怪怪的,虽然是个老骗子,我也知道他在信口胡诌,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沈铃铃笑吟吟地拉着元鲤坐下,“你这傻丫头,早上还劝姐姐不要相信这些事,如今自己却疑神疑鬼。我们赶了一天路,早就离蔡州城上百里了,你也该把这些事抛之脑后了。”
“说的也对。我去收拾收拾,马上就睡觉,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呢。”元鲤说完站起身来,无意见瞥向了窗外。
接着,她吓得尖叫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