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止了。
易芝丘终于吐出几个字:“因为魏瘦海。”
“哪个魏瘦海?”
“世上有几个魏瘦海?”
“真的是黑衣妖僧魏瘦海?朝廷里的那个?皇帝身边的那个?”
易芝丘点头,“嗯。”
随后,他将秦州城地洞里听见的事儿的讲了出来。
那个诡异的“天谱计划”,自己则是魏瘦海手中的第一百零三颗棋子,而负责培养和监管这颗棋子的,正是自己视为父亲的师父,书院先生老何。
他当着自己的面,杀了徐忠义叔叔,那刺透胸膛的声音,至今还烙印在自己脑海。
总之,易芝丘鼓起勇气,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竟有如此波折。
斗封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易芝丘,忽然问:“贺贵让我们救你做什么?难道宋国公和黑衣妖僧魏瘦海有仇怨,想救了你,破坏他们的计划?”
还没等易芝丘说话,斗封明又摇摇头,“你这种天赋资质倒是一抓一大把,也不会魏瘦海棋局中的胜负手。丢了再培养一颗棋子就是,干什么这么麻烦。”
对于这样的评价,易芝丘只能翻翻白眼。
斗封明再次狠狠插上一刀,“培植势力司空见惯,靠你这点事想绊倒魏瘦海,还不如养些蚊子多叮他几个包。或者你是天纵奇才,值得两家争抢。不应该,半尺观里,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平庸资质。真是想不明白。”
易芝丘满脸幽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终于感受到易芝丘幽怨的眼神,斗封明连忙改口,“说错了,并没有到千年难遇的地步,仅仅是平庸。”
这句安慰聊胜于无。
“不管这些,你入了半尺观就安全了,不管是魏瘦海还是贺贵,没有人能伤害你。封山门对你来说是契机,你可以安心修行,免受外界打扰。”
这话从半尺观三大掌院之一嘴里说出来,沉甸甸的,十分有力。
易芝丘心中感慨万千,心中的秘密终于说出来了,可这种如释重负之感,让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花如流等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斗封明打了个哈欠,“他只是太累了,让他睡吧。”
宋国公府。
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戴着面具,白皙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油灯的灯影轻轻摇晃,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飘出,站在他背后,“大人,短刀鬼被埋伏,挥刀自尽了。”
“什么?短刀鬼可是老手,就算是寻常的四象境七重也能轻松脱身,怎么会?”
“他被埋伏了,看样子,对方有四名好手,用了半尺观的剑阵。”
“这么说来,他们早有预谋?”
“多半如此。”
年轻人鼓起掌来,“好,好,好。半尺观做事真是决绝,他们是铁了心要终止合作了。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这里,不做朋友,就只能做敌人。”
那个黑影犹豫着说:“是不是再等等看?半尺观和我们合作多年,而且它有千年历史,撕破脸皮恐怕代价很大。”
“闭嘴。实话说吧,如今晓大人掌权,和我们合作过的门派都纷纷思变,想终止合作,脱离‘七月’,这说明,组织本身不行了,宋大人现在要接过‘七月’的大旗,另立门户,而新的组织叫:营地。”
黑影也也不知道是何反应,只是深深的沉默。
戴着面具的年轻人笑着说:“这是大势所趋,你也不要难过。现在‘七月’内部,已经有一半人投在我们门下。这次我让让短刀鬼亲自前去,就是为了试试半尺观的态度,若是不行,杀鸡儆猴。”
“可这只鸡,未免也太大了些?”
“你懂什么!”年轻人扶了扶面具,神情冷峻,“半尺观气数将尽,只剩空壳。我们让灭了半尺观,天下人会怎么看?那时候,宋国公一声令下,多少人会前来投靠?”
黑影仍然鱼油,“可是这样,未免太......”
“别再说个没完了,这么多年,你就是太过谨慎。我敬你是长辈,你也别太倚老卖老。”
黑影看不清表情,只是连声称是。
年轻人的语气也和缓下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别怕,初步的计划我已经有了。修协那边的关系也已经打点好了,我就不相信太平盛世,他们敢对抗官府?你这些天再辛苦一趟,再去趟李庄村,去找一个……”
黑影再次称是,然后悄然消失。
几天后。
芳草如茵,易芝丘望着远处的群山发呆。
郎溪谷一行,释放了这几个月的深沉压力,让他睡了个最安稳的觉。
但他为了不让纸条的预言成真,自己一个人独闯深谷,却还是如纸条所说,真的成了“四郎行溪”。
他又想起洗剑池底石头上的“易开”,绝不是巧合。
这些事情如此精准,让他不得不怀疑命运是否真的已是注定之物。
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还是真的在古老的羊皮上,刻着世上每个人的命运,无人可以幸免。
每个人都渴望命运的偏疼,可每个人都不想接受命运的枷锁。
“真扯淡。”
易芝丘骂了一声,狠狠地朝空里挥了挥拳头。
无论怎样,握着剑就能走出去。他心想。
忽然他的肩上挨了重重一击,原来带着一身伤的桐儿大师姐架起双拐走了过来。
易芝丘呲牙咧嘴,“疼疼疼,桐儿大师姐,你下手轻点。你满身伤,我也没少为你挡刀。”
桐儿大师姐慢慢坐下来,“不疼你记不住,叫你这么多事都瞒着我。”
“斗掌院派派你来监视我,你也没告诉我啊。”
“那时他以为你是探子,我盯着着你是不假,可后来也没少帮你。倒是你,背了满身的秘密,谁也不肯告诉。”
“我不想你们牵涉进来,我自己身在局中就已经够烦了。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拉着你们全下水,咱们杀奔京城,把魏瘦海这厮吊起来打,再指着鼻子问刘疾修为什么不好好修炼,让常平赶车,咱拉着皇帝一起逛京城。”
两人相视放声大笑,无奈牵引刀伤,一边笑一边捂着伤口。
“不过贺贵这个人我打算去找找,他是弄明白这一切的唯一线索。如果可以,拉着他,一起揍魏瘦海这厮。”易芝丘说。
“伤养好了,一起去。”
安静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坐着养神的易芝丘,又被花如流一把拽起来,“易哥哥,斗掌院终于答应收我们二人为徒了!而且鉴于近来门派内拜师众多,决定两日后举行全观的拜师大典。”
易芝丘喜不自禁,“你们成为斗掌院的亲传弟子,我这个做大哥的脸上无比光彩。拉着江鳌,我们出去转转。”
“可是你要拜谁呢?”
这话问到了易芝丘的痛处。自己虽然身背出幽剑,但是仍然是两仪境三重,那个白蛋像个无底洞似的,不停的吸收着灵力,突破像是遥遥无期的东西。
鉴于此,连许多长老收人的先决条件——到达四象境,都不能满足,于是易芝丘对于此事,一直是心里的一个刺。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是他急忙转移话题,“诶,对了,我们去看看拜师大典的布置,我上次好像听说主峰,这次会在会上直接派发丹药仙草!”
“真的?”
“这还能有假,我们先去打探一二。”
说着话,两人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嗖地跑远。
和江鳌一起,三人一路穿行,看见门派内处处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能拜入长老门下的弟子们,脚下生风,昂首阔步,互相恭喜。
许多不曾见过的奇珍野兽也放了出来,远处仙鹤起舞,看来正在为大典排练。
往来的弟子众多,空中瑞彩流云,一片祥和。
可是在一处拐角中,易芝丘又遇见了熟人。
眼前的人实在太惹人注意了,他身着皮革制的护腕护甲,露出魁梧的臂膀和结实的肌肉,头发红的好似在熊熊燃烧,此刻他正拿着把一人高的巨斧在向大家炫耀。
此人正是砍了天行巨犀的宗师,史达勇。
他正在热闹的主峰上卖力的吆喝着。他的小弟们也费力地四处张罗,吸引顾客。
众人很快被他们的阵仗吸引,围成一团。
大家看着他带回来的东西啧啧称奇,很快他就开始收钱,挣得盆满钵满,笑逐颜开。
人堆里,有人高声提醒,“执法弟子来了,这儿可不让摆摊,大家快闪!”
人群如褪去的潮水,呼地一下,全部退开。
眼看被断了财路,史达勇恢复了恶相,拿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派头,怒吼到:“都不准走,不就是执法弟子吗,怕个鸟!”
说着话,他招呼手底下的小弟,一拥而上,竟然直奔两名执法弟子而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敢这样公然开打,实在是嚣张。
身为宗师,史达勇亲自下场,在几个小弟的助阵下,十几个回合,两名执法弟子就被拿下,捆在一处。
史达勇跟上前去,狠狠地甩了执法弟子两个耳光,“你们他妈的长着眼睛没有,没看见我这里正在做生意?敢来断我财路。”
执法弟子义正言辞,虽然被打,但目光如炬:“史达勇!这里不让摆摊,我告诉你,你敢公然对抗门派,你迟早要完蛋。这次你爹也保不了你。”
史达勇不屑一笑,“那个老家伙还保我?真是笑话,我也告诉你们,也别拿他吓唬我,今天我就要做生意,你俩我也就打了。”
说着话,史达勇横扫四周,一眼望过去,将众人吓得后退,“刚刚要买我东西的,都过来,谁也不准跑!钱交过来,东西给你们!”
大家吓得一愣。
不过,史达勇这种强买强卖,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但是碍于他的卓绝实力,不少人也默默忍下这口气。
就算是刚刚在他摊位边扫了某样东西一眼的,都被他强制着要了钱,卖出去。
做派强硬而霸道。
不少人走到远处,回头骂一句:“你就是靠你爹!不然我非得打死你!”
说完又赶紧就跑。
桐儿大师姐看的火起,但碍于一身伤,只能压低了声音,跟易芝丘等人说:“这种王八蛋,还得我来治他!”
“怎么办?”
“我把刚刚那段情况记录在了慧眼灵石里,已经飞鸽传书给他爹和戒律院,等着看好戏。”
果然,话音未来,远处天边,如同着了火,火红色的灵气扑面而来。
几乎是十年的聋子都能听见的一声惊天怒吼,“史达勇,你个不孝子,给我站住!”
正是戒律院首座,史长老,亲自前来。
史达勇一把推开人群,喊了句:“分开跑!”
小弟们轻车熟路,一窝人卷着钱财,在众人的白眼中,闹哄哄地作鸟兽散。
易芝丘呸了一声,“这些人真是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