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的清晨开始，就陆续有球员们拖着行李箱离开红枫岭训练基地。
这座训练基地是他们出国参加奥运会之前的集训地，他们从这里走向奥运会，也在这里结束自己的国奥队生涯。
这之后他们是否还能重返中国足协的红枫岭训练基地，就要看他们是否还能够入选国字号球队了。
也可能有的人接下来一直到退役都没办法再以受训球员的身份进入这座训练基地。那就是他们各自的路。
最早离开红枫岭的球员是早晨五点半就出发的，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当他们拖着行李箱从红枫岭的宿舍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领队冉家昌竟然在宿舍楼的门口站着呢。
“冉领队……”大家意外地和他打招呼。
“好好，一路平安啊！”冉家昌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为他们送行。
大家走远了，回头看，还能看到冉领队在那里站着，见他们回头，便向他们挥手。
每一个从提着行李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国奥队球员都会在门口看到冉领队，然后再被他拍拍肩膀，说上一两句勉励的话。
就这样冉家昌站在宿舍楼下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国奥队球员，直到再也没有人走出来。
他又进去上楼挨个挨个房间检查，看有没有睡过了的年轻人。
确定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冉家昌站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
※※※
“老冉可是在宿舍楼下一直送别球员呢，你不去吗？”在主教练办公室里，助理教练李志飞问施无垠。
施无垠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摇头说道：“我去干嘛？国奥队都解散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李志飞脚边的那个大约二十八吋的旅行箱：“你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
“嗯，都在了。”
“办公室的东西都收完了？”
“都在。”
“竟然只有那么点？”施无垠感慨道。“我还得再拿个背包来装。”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李志飞就在旁边看着施无垠见办公室里属于他私人的东西一件件拿下来。
“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找个俱乐部球队去应聘主教练。你呢？真退休啊？”
“嗯，退休。”
“你还不到六十岁，退什么休啊？休息一段时间就得了，现在就退休的话，你回去会被嫂子嫌弃的……”
“那不会。”李志飞摇头道，“我老婆一直抱怨我成天不着家，天天在外面。”
“呵，等你在家里休息三个月之后，嫂子就该抱怨你成天就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看着就烦。”
“我老婆不是那样的人！她可爱我了！”
施无垠哈哈一笑：“反正我把话说在前头。老李啊，如果有一天你被嫂子嫌弃了，就来找我，还来给我做助理教练怎么样？”
“那你求我，你求我我就去帮你！”李志飞笑道。
施无垠哼道：“到时候咱俩不知道谁求谁呢？”
然后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笑完李志飞感叹道：“舍不得啊……”
施无垠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又继续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了。
※※※
“没想到冉领队竟然会在宿舍楼外送我们。说话为什么施指导没来？”在从首都飞回锦城的飞机上，陈星佚、胡莱和王光伟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三个人还在聊着他们从红枫岭训练基地离开时所看到的场景。
“施指导肯定是怕当着我们的面哭出来！”胡莱非常笃定地说道。“你们有谁见过施指导哭吗？”
王光伟想了想：“他昨天在说最后那番话的时候，我看他差一点哭出来。”
“对啊，他当时就拼命忍住了。所以这次他更不可能出来送我们了，万一晚节不保怎么办？”
“施指导是个好教练，咱们国奥队多亏是他做主教练，否则怎么可能有这次在奥运会上的表现呢？”陈星佚重复着施无垠的最后那句话。“要长成大树啊……”
这句话一出来，胡莱和王光伟也都沉默了。
已经过去了快一天，他们到现在却也还是可以感受到这句话沉甸甸的分量。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的主教练施无垠对他们最后的嘱托，也是殷殷期望。
如果最后他们没有成材，施指导一定会非常失望的……而他们恐怕也没有脸面再见施指导。
※※※
当胡莱、陈星佚和王光伟一行人回到俱乐部并且开始训练之后，他们三个人再加上一个比他们早一些回到俱乐部的森川淳平，在训练场都受到了俱乐部的队友热烈欢迎，祝贺他们各自在奥运会上所取得的成绩。
一共有三支参加奥运会的亚洲球队，中国队成绩是最好的。
森川淳平所在的日本国奥队没有能够获得小组出线权，打完三场小组赛就打道回府，所以他比胡莱他们三个人要先一步回到俱乐部。
韩国队也是小组赛便被淘汰出局。
赛前被人寄予厚望的朴桂贤在奥运会上一球未进，韩国国奥队进攻哑火，小组垫底，是三支亚洲球队中成绩最差的。
中国国奥队成为表现最突出的，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打进了八强，成绩最好。还因为他们在被分到死亡之组，却在这个小组逼平尼日利亚，击败阿根廷，最终突出重围，杀出了一条血路。
单就3:2击败阿根廷的这场比赛，就等于给全亚洲足球提了口气。
别说俱乐部的其他队友了，就说森川淳平，这个胡莱的头号粉丝，在训练场上接受了队友们送上的掌声之后，跑到前面去，在胡莱面前单膝下跪，高举双臂做出了顶礼膜拜状。
惹得大家伙哄堂大笑。
“胡莱桑！你是亚洲之光！”起身之后，森川淳平还非常认真地对胡莱这么说。
胡莱摆手：“当不起当不起，亚洲之光是朴纯泰呢。”
“迟早有一天，你会超过他的！”森川淳平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他来中国半年，成天和胡莱他们在一起，汉语水平突飞猛进，这句话他已经可以用汉语说的非常熟练，并且没有歧义了。
赵康明和李志飞在旁边听到森川淳平和胡莱的这番话，彼此对视了一眼。
朴纯泰现在是亚洲现役留洋球员最成功的球员，今年夏天他刚刚从塞维利亚航海家转会去了英超伦敦桥俱乐部。在航海家的时候他随队获得了一次联盟杯冠军，现在去了伦敦桥的他目标是成为亚洲球员中第一个获得欧冠冠军的人。
胡莱想要超越朴纯泰的话，一直留在中国国内显然是不行的。
※※※
训练结束之后，胡莱被赵康明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有个事儿我得给你说一下，然后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赵康明开门见山，没有寒暄。“大概是在你们打西班牙之前，俱乐部这边收到了一份来自英超俱乐部的报价。”
胡莱愣了一下。在对阵阿根廷的帽子戏法之后，他确实想过会不会有欧洲球队看上自己。而他如此卖力也和他想去欧洲踢球的理想有关，这届奥运会就在欧洲举行，是一个他做自我推销的绝佳机会。
但他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有俱乐部给他报价。
他原以为怎么着也应该再等半年，毕竟欧洲俱乐部还需要继续观察自己嘛……
“是哪家俱乐部啊，赵指导？”胡莱回过神来之后问道。
“英超利兹城，一支保级球队。”
“保级球队？”胡莱皱了皱眉头，他还以为自己凭借对阿根廷的三个进球，尤其是复刻齐祖的那脚世界波，怎么也应该吸引到中游球队吧？他甚至还幻想过是否会有豪门球队对他感兴趣……
结果来的是保级球队。
这让他有一种在市场上卖力表演吆喝了半天，结果就只卖出去五双袜子，还是十块钱五双的……
赵康明继续说着：“不过当时你还在备战奥运会的比赛，所以我们也没通知你，更没有回复那家俱乐部。没想到两天之后，也就是你们刚刚起程回国的时候，他们又发来了第二份报价，这次把之前的报价翻了一倍。”
胡莱来了兴趣：“那赵指导，他们给我标多少钱？”
“四百万英镑。”
“啊？”胡莱的失望简直溢于言表。
看到胡莱的表情，赵康明多少猜出来了他的那点小心思。
年轻人嘛，有些时候还是爱慕虚荣的……
毕竟今天才被人说了会超越朴纯泰，结果转会身价和朴纯泰差了快十倍——今年夏天朴纯泰从塞维利亚航海家转会去伦敦桥时，伦敦桥为了得到他付出了三千五百万英镑的代价。
其他先不提，就说这转会费就值得胡莱好一阵子追的。
当时的胡莱表现的很谦虚，但其实内心肯定较上了劲。
他看着胡莱这样子就笑：“怎么？嫌低了？”
“没有，没有……”胡莱连忙摇头否认。
“我也觉得四百万低了点。”没想到赵康明的话却让胡莱差点被闪了腰。
他瞪眼看着赵指导。
“折合人民币才三千五百万，距离咱们中国球员的转会费纪录还差的有点远。”
“哎哟，赵指导，你可别埋汰我了……我哪值得了一个亿啊？”胡莱连忙摆手，他可算听出来赵指导的意思了。
早些年，中超联赛盛行金元足球风的时候，转会市场上屡破纪录。不光是外援转会费高，中国国内球员的转会费也跟着水涨船高，终于出现了转会费破亿的国内球员。
只不过现在来看，这一亿元的转会费实在是疑点多多，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洗钱的手段……毕竟那名破了纪录的球员在此之前仅入选过一次国家队，顶着一亿人民币的转会费去了新东家之后表现也实在是不怎么样，作为球队里最贵的本土球员，却连主力都打不上……
赵康明拿这个纪录出来说事儿，显然不是真的觉得胡莱现在身价低了，而是在委婉地提醒他不要飘。
“我把你叫来了，就是想听听你本人对留洋踢球的看法。”赵康明没有继续拿转会费来说，而是进入正题。“你想这个夏天就出国踢球吗？”
问完，他就紧紧的盯着胡莱，等待他作出回答。
没想到胡莱压根儿没有任何犹豫，在他问完话之后就摇头道：“我不想。”
“啊？”这次轮到赵康明吃惊了，“你不想？”
“我想去欧洲踢球，但我不想现在就走，我还要帮助球队保级呢！”胡莱说的大义凛然。
赵康明却笑骂道：“滚蛋！你在这儿磕碜我呢？”
现在闪星全队都很清楚，他们已经提前保级，这个赛季就算接下来的比赛全都输掉，他们也不会从中超降级去中甲了。
但赵康明当初在拿到三十分积分却还在对着记者们表示球队没有保级成功的那一幕，在网络上却被人广为传播，成为了一个段子。
胡莱这才换了一副表情，谄媚地笑道：“虽然提前保级了，但是咱们可以尝试着冲击下赛季的亚冠资格嘛，赵指导。你还是很需要我的，对不对？”
“嘿，你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你瞧你们几个走了之后，我们不也没崩？”赵康明板起脸敲打了一下胡莱之后，又忍不住笑起来，问他：“真不现在走？”
“不走，太匆忙了，我也没准备好。欧洲转会窗应该快关了，这种时候做出的选择总感觉是被催促着做出来的，我怕没有考虑周全。”胡莱说道。“另外赵指导，就没有其他家报价吗？”
“目前就这一家。”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都说货比三家，就这一家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万一对方是怀着捡漏的心态，自己答应了却掉进坑里，算谁的？
赵康明得到了胡莱的答案之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不走的话，俱乐部这边就帮你拒绝那边。另外我们也可以安心踢好剩下这半个赛季。真要以下赛季的亚冠资格作为目标？”
他又问胡莱。
胡莱连忙摆手：“这个赵指导你决定，我就是个球员，我说了怎么能算数呢？”
他这话是说过系统听的，他生怕系统又给他整个任务出来。他现在就怕听到系统那个莫得感情的声音，都快被整出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还好，这一次系统安静如鸡，并没有给自己派发任何任务。
不过才刚刚庆幸之后，胡莱又有些遗憾和失望起来——他在奥运会期间把自己的所有积分和道具都用完了，最后那场对西班牙的比赛之前，他把任务奖励的十五万积分换成了五张【灵犀卡】给了队友，但球队海曙输掉了比赛，还剩下两场比赛有效期的【灵犀卡】直接作废，积分也没了，真是赔了夫又折兵，亏惨了。
现在光杆司令一个，其实正需要靠任务来奖励积分呢。
赵康明不知道胡莱心里在想什么，他自己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