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游乐场的夜色, 巫妖遥遥望见黑发女孩儿微动的唇型。
她的声音没能随冰冷的夜风送到他耳边，但是从那敛起的眉梢不难看出那是她对他的否定。
伊比利斯的眸光阴晦, 嘴边的笑却没消失, 他似乎也从没期待过从女孩儿那里获得赞同。
死灵少年收回看女孩儿的视线，正好看到了防备着他的蝙蝠侠。
“我好像让事情变复杂了，是吗……”伊比利斯望着黑暗骑士的身后倒着没再发出一丝声音的小丑, “——我应该在一开始就把那个肮脏的灵魂丢进死界，一切就简单些了。”
“铛！——”游乐场午夜的钟声突然响起, 让人抖然一个激灵。
年久失修的老钟如激起了一层浪潮, 黑鸦惊起，树影摇晃, 警车前的空地上盘旋着的让人分不清是报丧鸟还是亡魂。
布洛克握枪的掌心出了汗，突然降低的温度仿佛蔓延的死亡一样, 让人呼吸都困难…尽管少年的敌意从始至终都在指向小丑。
但少年没来得及转动手里的的魂杖、蝙蝠侠手里攥着的蝙蝠镖未出手。
空气中突然爆出一缕红色火花，弥漫着死气的游乐场温度骤然升高, 一缕接一缕的火花如点燃的火线般朝黑雾中央的少年涌去。
黑发少年目光一冷，他察觉了温度升高代表的异样，抬臂想要挡。
“轰！！——”滚烫的火光却先一步穿透黑雾，点燃了他的长袍！
“认真的？”伊比利斯看到照亮了黑夜的地狱火中属于恶魔的身影在逐渐汇聚。
他目光沉了几分, 但并没有与来者动手的打算。
往后退了两步, 斗篷如同与黑夜融为了一体般，遁入死亡领域打算离去。
但是从火焰中走出来的火恶魔却没想放过他，火焰如海潮般追向逃走的黑雾。
“刚才那是？……”停在警车不远处的杰森见过密室游戏里的那场化解了精神世界的烈火, 但是还没见过掌控火焰的恶魔。
“那是我们的一个同伴, 她来得有点晚, 如果她早点到的话……”卓尔走到杰森身边, 看一块腐肉一样睨了眼地上的小丑。
恶魔的出现可不会是出于为这个人类抱不平, 如果卡捷刚才在场，就不知道小丑被丢进死亡领域更快，还是被地狱火化为一片灰烬更快了。但当然，也可能他最先没能忍住撕开小丑的喉咙。
不过……被巫妖诅咒的小丑再也不会发出那可笑的笑声了。
“那个死灵小子最知道怎么不让人好受，”卓尔眼里的冷光渐渐淡去，他的手掌按在杰森的肩膀上，“都结束了，小丑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结束了？结束了……
杰森很久没能回神，他在死亡归来后想过无数遍一枪轰开小丑的脑袋，又或者将这个疯子丢到蝙蝠侠面前问一问他为什么让他还活着。不管哪个选择都会让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他似乎总是擅长把一切都搞砸。但是小丑永远闭上了嘴，结束得在他意料外。
“这不是做梦对吧？”布洛克身旁的小警员小声喃喃着。
黑色斗篷的少年当时离他们最近，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那句‘小丑不会再睁开眼’，但是没人敢相信，那可是小丑，他永远会在任何让人料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把所有人都拉进一场地狱。
小丑怎么可能会……
布洛克也很想让人告诉他他是不是还在办公室里打盹没睡醒，理智让他现在该对那个当着GCPD的面袭击了犯人的少年下达抓捕令，但现实是这句话在他嘴巴里打转了很久也没冒出来——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望着被警员抬进警车的笑容僵在脸上的小丑，没人不想要给小丑这疯子一枪，但是没人敢扣动那下扳机，仿佛小丑拥有让子弹落在你脑门上的把戏。
“哈！……”布洛克嘴角的肌肉想要笑，为那些所有死在小丑同事和朋友们敬上一杯，但鼻腔却先涌上来一股酸涩，眼睛刺痛得厉害。
冰冷的死亡气息随着巫妖的离去一同消失，连报丧鸟的叫声都渐歇，就像万圣节的散场。
只不过这次一同落幕的，还有在这座城市里制造了无数疯狂漩涡的小丑。
“您还好吗，爱尔小姐？”阿福注意到爱尔柏塔糟糕的脸色。
蝙蝠侠他们去了警车那边，提姆被留下照看虚弱的戈登局长、同时也为防止爱尔这边再出现意外，他也看向了她。
爱尔柏塔：“我没事，可能时间有点晚，我有些困……”
’宿主，没有人跟在巫妖他们后边，您可以休息一下了。‘系统在意识里对她道。平时双开它都希望宿主本体赶紧睡下，更何况现在是三开……
’火恶魔出现时有异样吗？‘爱尔柏塔问。
’没有，您用邪魇【投映】恶魔时把握得很好。‘
一直让伊比利斯离开西区，爱尔柏塔才稍微放开了怪物那边的操控。
说三开其实不算准确。爱尔柏塔从离开密室到被小丑抓走，到用卓尔赶来支援时，其实还不到十二小时，双生无法使用，但她又需要卓尔跟邪魇同时存在，于是把手里本打算给‘时光鸟’用的所有阶段卡把邪魇拉到了满阶。
邪魇的三技能【精神具象】。
爱尔柏塔第一眼看到这个技能以为是制造幻象的能力，
虽然正好是她需要的能力，但这个技能作为三技能，仿佛跟二技能【精神回廊】的强度放反了顺序。
仔细看下来技能才发现，这个能力不是让人产生幻象，而是在现实里投映出可肉眼观测到的真实的个体。
好消息是这个能力等于可以让更多的怪物同时存在，但【双生】是直接继承了怪物们的力量，【精神具象】却是所有分一身共同分摊邪魇的力量。
巫妖的出现是双生的冷却时间正好结束。但踏入古堡后的卓尔从跟蝙蝠侠分开到现在，都是邪魇制造的分一身具象。
包括最后让小丑重新经历了一遍古堡大厅的那幕。小丑确实没想错的是，爱尔柏塔一直在等着他主动拿出他藏起的秘密——从古堡里出来她一直都没收回过邪魇。
头顶上方这时多出来一道年轻的声音，“你身上有吸入笑气的症状，我想你等会儿可能需要做一个检查……”
爱尔柏塔抬头，看向来人。
“嘿，嘿，嘿，是我！夜翼！……”但是赶来的迪克回想起上次吓到过她的经历，忙先一步跳了下来。
爱尔柏塔这次倒没被吓到，邪魇的灵体藏在城堡里，但是感知范围却接近半个游乐场，早在夜翼赶到游乐场时她就知道了。
迪克轻快地落到了她下方的台阶上，他身体内的吸血鬼毒素在最后的清除阶段，还留在蝙蝠洞做观察，但是得知了小丑带走了阿福跟吉姆的消息，他没法只是看着，便从芭芭拉那里拿到了离开隔离房间的权限。
“我现在已经……”他想说他可以控制住吸血鬼嗜血的本能，但是注意到爱尔柏塔旁边的玛利亚，于是改口说，“好多了。”
蝙蝠侠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看着爱尔柏塔的方向，似乎有话想问她。
“爱尔，”旁边的玛利亚兴许也留意到了，她轻轻扯了她一下，“我需要请那边的警员帮忙给我的妈妈打个电话，这么晚我还没回家，她一定很担心我。”
“糟！……”提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还没开口。
迪克：“噢！我差点忘了，爱尔，你的父亲往韦恩庄园打来好几通电话……”
——爱尔柏塔这天下午对特里斯说的出门理由是跟提姆一起给社团采购学习用品。
爱尔柏塔：“……没关系，我接下来会跟玛利亚一起去警局做笔录说遇到了小丑袭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能想到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能知道伊比利斯的动向吗？”来到爱尔柏塔面前的布鲁斯问。
“我的契约对象们回应我的‘召唤’时，我可以感知到他们那一刻的位置，但伊比利斯从不主动回应我的召唤……”爱尔柏塔说。就算她已经尽量让小丑陷入昏迷做得跟她没有关系，但伊比利斯的事上她没法完全做一个旁观者。
“我没想到伊比利斯今天会来，卡捷去追他了，我会警告他，尽量避免这样的事再发生。”
小丑最后看她的表情变得惊异又惊喜，他察觉到了巫妖的出现是她‘故意的’，蝙蝠侠又会怎么想？认为她是需要警惕的对象吗？她当初的确想跟巫妖划开关系，但是经历了吸血鬼的事件与这次后，她再说对巫妖对她的关注‘一无所觉’，蝙蝠侠反而可能不会那么信。
更何况……
爱尔柏塔望向蝙蝠面罩下钢蓝色的眼睛，“但是我想我可能不会劝伊比利斯解开小丑身上的诅咒，抱歉……”
这话说出口，跟卓尔一起往这边走的杰森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没移开。
爱尔柏塔知道她其实应该表现得再无辜一点，或者干脆回避掉小丑的话题，但是她发现即便会被视为错的，她似乎都没法说出来她会让伊比利斯解除他的诅咒的承诺。
爱尔柏塔以为她会等来蝙蝠侠的一句‘我们需要谈谈’，但是她没有等来有关对她决定的否定。
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脑袋上，他问：“身体还好吗？”
爱尔柏塔微怔。
布鲁斯第一次遇到爱尔柏塔不是在某场宴会，也不是在过去的那段时空。
他在记忆里仔细翻找过。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调查人偶师绑架案那晚，东区的小巷里，他遇到了那个被几个混混包围的女孩儿。
几辆急救车驶入了游乐园，白色的灯光从空地上一晃而过。
“嘿，这边需要帮忙！”警车边的警员招呼着医生，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提姆架起醒来的戈登的手臂，时光鸟注意到她这边似乎一切都已结束，拍着翅膀飞了下来。
爱尔柏塔抬手接住小绒球，面前低沉的声音如沉寂的夜影。
“……我幻象过无数次，扭断小丑脖子的人是我。”
爱尔柏塔抬头，看到了几乎没在黑暗里的蝙蝠侠望着她。
杰森被小丑骗去埃塞俄比亚葬身于爆炸的仓库中，失控的怒火布鲁斯他找到了躲藏的小丑差一点真的在那时取了他的性命。
他永远无法平息愤怒，永远不能忘掉小丑给杰森和芭芭拉带来的伤害。
无数个夜晚里，布鲁斯同样思考过无数让小丑停下他的疯狂的可能。
在听到小丑再也醒不过来时，他不清楚他的心脏的跳动是否变轻了一瞬。
布鲁斯面前的女孩儿体质脆弱，但是安静的外表下，她的意志却超出了常人想象的坚韧。
成长的环境让这个女孩儿懂得如何权衡利弊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有必要，她会迈出最危险的那一步。就像她独自踏入时空里，冒着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的风险，也会去挽救那个错误的时空。
卓尔跟卡捷都很少牵扯进异象以外的人类的罪恶里，布鲁斯以为她只是将异象看做需要解决的目标，但听到她刚才的回答才意识到，她同样是不想让这份力量在她手里失控。
女孩儿真正遵从的不是规则或者对错——而是她的内心选择。
“生命的重量远比看到的重，伊比利斯虽然没有带来死亡，但裁定一个人罪行的不该是他，他不能再任意伤害人类。”
爱尔柏塔刚要点头说她会让伊比利斯知道教训，但她听到布鲁斯最后的话。
“我不会要求你让他解除诅咒。”布鲁斯不杀的原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底线，他不会将这道枷锁套在所有人身上。他并不是不会去变通，如果他分毫不差地遵从法律，蒙面义警就不会出现，“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别让愤怒盖过你的理智，可以吗？”
迟疑了一下，爱尔柏塔缓缓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