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汐也没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会提前出来。
接到陈焱落地浔安报平安的电话不久, 她就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
好在上个月,陈焱就给她早早准备好了待产包,医院那边也都打好了招呼。
祁汐和妈妈拿好东西, 叫上辆车就直接去了医院。
她预定生产的医院是北城一家很有名的私立医院。好几个明星被爆出隐婚生子,就是被在这里长期蹲点的狗仔拍到的。
接到电话后,医生就全副武装地等在门口接祁汐了。
检查过后, 宝宝的位置不太好,医生又给了祁汐两种选择:等一等,孩子可能自己就正过来了;当然了,也可以立即选择剖腹产。
祁汐当机立断决定剖。
之后每每回忆起来, 祁汐都很庆幸自己当初足够果决。
她的手术过程很顺利。等陈焱的姥姥爷爷气喘吁吁从北城另一头赶来医院时, 孩子已经都生出来了……
浔安那边,陈焱改签机票, 提前两个小时回到北城。
出了机场快车直奔医院, 新爸爸虽迟但到。
如愿以偿地抱到小棉袄,他就不乐意再撒手了。
陈焱到病房的时候, 祁汐已经睡着了。
迷迷糊糊再睁眼时, 病床里一片黑暗。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 她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抱着孩子的男人。
陈焱抱着女儿起身走到她身边的那个画面, 电影慢镜头一般印象深刻,祁汐记了很多年……
见她醒来, 男人也立刻递上自己带来的玫瑰和礼物,还为自己的缺席陪产道了好几遍歉。
一个人躺在手术床上打麻药那阵,祁汐心里不是没委屈没埋怨。现在生完看见人了,她又觉得……这事儿确实怨不到谁。
陈焱去浔安这一趟, 要说还是她劝过去的……
“能怪谁啊。”祁汐撇撇嘴吁出口气, “要怪, 就怪你闺女是个急性子吧。”
正在爸爸怀里呼呼大睡的小姑娘听见妈妈说自己的坏话,生气似的猛地一蹬腿——小脚丫一脚踹到她老爹的下巴上。
陈焱轻“嚯”出一声,一下乐了。
“看来这小丫头不仅性子急,脾气也不怎么样啊。”
“是啊!”祁汐点头赞同,又意有所指地乜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女儿。”
父女俩越说越来劲这德行也很一样,男人得意挑起断眉:“就是。不愧是我闺女。”
祁汐失笑。
平躺时气有点急,她被呛得轻咳出两声。
陈焱赶紧笨手笨脚地把女儿放进旁边的婴儿小床,起身给老婆接了杯温水过来。
看着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男人心疼皱眉:“伤口疼不疼?”
祁汐就着男人的手喝了半杯水,摇摇头重新躺好。
陈焱给她掖了下被角:“睡吧。”
“好好休息,孩子有我呢。”
祁汐抽了下鼻尖,拉起背面上男人的手:“阿焱。”
“我想给宝宝取个小名。”
“成啊。”陈焱一口应下来,“叫什么?”
祁汐很慢地阖了下眼:“叫,安安。”
陈焱回来之前,席蔓还跟女儿念叨,说感觉生孩子的情况也会遗传,她当年生祁汐的时候就是早产俩礼拜。
祁汐爸在消防队还没回来,就让祁汐在电话里给他嚎了两声。
祁汐一下子就想起来,她名字的这个“汐”字,就是因为爸爸接到电话时,扭头正好看见了浔江起起伏伏的潮汐。
她刚才给陈焱打电话时,他还在浔安。
——那也是他们相遇,重逢,相爱的地方。对他俩来说意义斐然。
陈焱立即了然:“‘浔安’的‘安’?”
“嗯。”祁汐笑了笑,“也是‘平安’的‘安’。”
孩子出生之前,她对她有无限的好奇与期许。
可真正成为妈妈的那一刹那,她再无奢求,所有的期望就只剩下一个: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够健康快乐,平安一生。
陈焱看了看一旁睡得安逸咂嘴的小女儿,也笑了:“成。”
“就叫安安。”
“大名叫什么定了没?”他又问。
祁汐闭眼呼出口气,明显在头疼。
“一时半会还定不下来呢……”
她眼神朝床头上示意:“姥姥姥爷给准备了几个名字,说让咱俩参考一下。”
陈焱拿起床头柜上那个小本子,翻开来。
不得不说,这当了教授的老一辈确实挺会起名字的。准备的这几个都属于形义兼备,且不复杂不拗口那种:
之和
书韫
以澄
时乐
陈焱的视线缓慢下移,定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唇角一点一点扯开,他轻声念出来:“陈、最。”
“你喜欢这个吗?”祁汐立马问,她眼角笑弯,“这个是我起的!”
陈焱伸手摸了摸老婆的脸:“我知道。”
这个名字的画风明显跟其余几个不一样。而且她的笔迹,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男人轻啧出一声,赞道:“还是我媳妇儿起得最好。”
“一个‘最’,把什么要进去了。”
——最好,最漂亮,最聪明,最完美……
他们的女儿,就该值得这世上一切之最。
祁汐“嘿嘿”笑了下:“‘陈最’叫得也挺顺口的。”
“那,我们就给宝宝取这个名字啦?”
陈焱点了下头,黑眸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晃。
“我想到一个名字。”他说。
“什么?”祁汐问。
男人没吭声,牵过老婆的手,食指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开始写字。
写了不算短的时间——这个字也不很简单。
祁汐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霁?”
陈焱黑眸慢眨了下:“嗯。”
就是雨过天晴,光风霁月的“霁”。
处理完陈墨的后事走出颐养院后,下雨的天空似乎只在一瞬间就转晴了。
黑压压的乌云散尽,一道虹桥横越天际,绚烂至极,也美好如初。
陈焱盯着微信里祁汐发来的女儿照片,又抬头看空中的那道彩虹。
那一刻,他头顶的天空在雨后放晴。
那个埋于心底最深最暗处,一碰就痛的心结,也终于得到纾解……
“‘霁’这个字的含义很好,也挺好听的。”祁汐朝男人伸出胳膊,让他把自己从床上扶起来。
靠上床头,她又拧了拧眉:“就是连起来叫的话,是不有点奇怪啊——陈霁,有点拗口吧?”
陈焱唇边撩了下:“那如果不是陈霁——”
“是祁霁呢?”
祁汐一下子怔住,相当意外:“……啊?”
陈焱直直看老婆,笑了。
“跟你姓不就成了?”
“……”
祁汐定定看着男人,闪跳的目光触动又感动。
“可是……姥姥姥爷那边,会同意吗?”
“这你不用操心。”陈焱说。
“孩子是咱俩的,名字咱们定就行。而且你没发现——”
他扬起手里的小本挥了挥:“他们取这几个名儿,前面都没加姓么。”
祁汐后知后觉:“他们……”
“我已经跟他们提过了。”陈焱接上她的话。
“我说,当年要不是你爸爸救了我,现在我也不可能站到他们面前。”
他黑眸稍低,声音更沉:“安安随你姓,就是随爸。”
“这是应该的。”
祁汐目光荧荧看着床边的丈夫,没说话,眼圈倏地红了。
“好。”她抽了下鼻尖,轻声应道。
视线转向窗外深蓝色的夜空,她莞尔。
“爸爸一定会很高兴。”
陈焱拉起妻子的手亲了下,又拿过床头的笔,在本子上第一次端端正正写下女儿的大名:
祁霁
写完之后,他又笑:“这字笔画挺多的,不好写。等小丫头上了学,怕是得为这跟咱俩耍脾气。”
祁汐接过男人手里的本子看了几秒,眨眨眼:“哎?我想起来了——”
“当初小乖的妈妈,你是不是就给它取名叫‘奇迹’啊?”
那只不请自来的,让陈焱破例收留的小可怜,是故事的开端,也是拉近他们距离的关键。
祁汐嘁了声,把小本轻飘飘丢回到男人身上。
“怎么这样啊你这人,给闺女起个狗的名字!”
陈焱轻嗤:“怎么就狗的名字了。”
“奇迹,多好的名儿。”
敛眸默然两秒,他又很轻声:“被你爸带出火场那次,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遇见奇迹。”
那时候所有人都丢下了他,他真的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是一腔孤勇的逆行者,以血肉之躯,为他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陈焱握住祁汐的手,很深地看她:“遇见你,是我的第二个奇迹。”
他又朝小床上的女儿偏头。
“我们的祁霁,第三个。”
祁汐眉梢扬了下:“那这么说,你还挺幸运的啊。”
“一般人一辈子都碰不上一个奇迹,你有三个。”
陈焱笑了。
“还不都因为你。”
他俯身抱住祁汐,将吻印在她的前额上。
一如既往的虔诚与热烈。
“我这辈子所有的奇迹,全部都与你有关。”
——和你相爱,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