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不是幻境。
日子过得真实而又琐碎，每天和猪刚鬣一起乘着天船在天河中巡查。
每次看到路过广寒宫的时候，老友都露出那殷殷盼望的目光，月华也变得更加皎洁明亮。
这种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该是多好啊…可惜，只是个奢望。
没过多久，沙僧就碰到了玉帝调戏嫦娥。
在挑起珠帘的那一刻，又看到了玉帝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和嫦娥仙子愤愤然的怒容。
只是…这一次沙僧没有大惊小怪的失声惊叫。
而是默默地放下珠帘，用力之轻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
没人能够责怪自己吧…毕竟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玉帝一手遮天，是三清圣人眼前的红人。
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巡查天河的天将，地位无足轻重。
若是宣扬出去，等待自己的只有飞剑穿肋。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用说三十三重天这种地方了。
王母听到了风声，将沙僧找去，劈面就问：“你可见过玉帝与仙子行苟且之事？”
不能回答，无法回答，说出来会出事的，自己身为玉帝麾下天将，说了乃是不忠啊…
“从未见到…”沙僧卑微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从今日起，给我盯紧了玉帝，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立刻来禀报！”
王母的话依旧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老友猪刚鬣也听到了风声。
“老沙，我可听说玉帝这老儿愈发的嚣张，你可得盯紧了，若是看到玉帝轻薄嫦娥要告诉我！”
“是…看到一定告诉你。”沙僧愧疚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不能说啊，说了猪刚鬣会闯祸，那岂不是害了朋友？正所谓不义啊…
嫦娥也找到了沙僧，面带悲色求道：“若是玉帝再来搅扰，我会喊叫起来，看在猪刚鬣的情分上，要来帮我。”
“我…一定会的。”沙僧说话时头都不敢抬，自惭形秽。
不敢出面啊…只要露面，就会让玉帝怀恨在心，自己地位不保，还会被贬凡间。
可这么视而不见，可谓是不仁…
玉帝也听到了风声，见面就发出了赤裸裸的威胁。
“你是我的心腹，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要多嘴，不然…”
“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沙僧五体投地，体如筛糠，知道玉帝发怒是个什么后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重新活了一回，但没有任何的改变。
沙僧处处小心，却还是落得一个不忠，不义，不仁。
猪刚鬣终于出事了，他听说了嫦娥受辱，手持钉耙去凌霄宝殿理论。
没想到，凌霄宝殿上却十面埋伏。
四大天王早就恭候多时，说猪刚鬣图谋不轨，藐视玉帝。
猪刚鬣就被夺了兵权，说是调戏嫦娥仙子罪不可赦，打了两千锤，直至皮开肉绽！
沙僧看着老友那悲愤的双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当做同党一起被贬下界罢了。
自己在天庭，说不定还可以帮一下老猪啊，沙僧在内心不停地宽慰自己。
可是该来的始终要来…
王母得到了消息，趁玉帝去元始天尊那里的时候，将沙僧从仙班中叫了出来。
凌霄宝殿上到处都是神仙鄙夷的目光，每一个神仙眼神中都是讥讽和不屑。
“沙僧，你打碎了琉璃七色盏，罪犯天条！玉帝说了，将你贬下凡间流沙河，每七日用飞剑穿肋百下！”
王母的声音回荡在凌霄宝殿，众神仙都在冷眼旁观。
“啪！”
琉璃七色盏碎了，就摔在凌霄宝殿的云石上！
“玩忽职守，藐视天庭，该罚！”
“这就是和玉帝王母作对的下场！”
不少神仙们随声附和，就像是一群狗在汪汪乞食，让沙僧感到荒诞而又惶恐。
“不！不是我摔碎的啊！”沙僧拼命喊了起来，爬过去将七块碎片捡起来，手哆嗦着试图拼好。
“哈哈哈哈…瞧他那副可怜虫的样子，真是拍马屁都不知道门路，蠢材！”
“天庭里派系林立，这个傻子居然想要独善其身，岂不是痴心妄想！活该有此报应！”
琉璃盏碎片好锋利啊，沙僧的手被划的到处都是血口，可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疼的是那颗谨小慎微，却还是千疮百孔的心。
……
“喝酒喝酒。”
恍惚间，好友猪刚鬣又坐在自己面前，意气风发，满面红光，盔明甲亮，依旧是天蓬元帅的装扮。
“喝呀，咱们这几日不见，怎么吃酒的时候这么拘谨了。”
果然还是这句话，这是又一个轮回，还是琉璃幻境？
或者，只是一个梦…
不…这不是梦。
是自己那悔恨的心和跳不出的执念！
“我说老沙，你听到点风言风语没有？据说玉帝这老色坯动辄调戏仙女，上次…”
“听说过，而且亲眼得见，三天后广寒宫内，玉帝就要图谋不轨。”
猪刚鬣睁大了眼睛，惊讶的话都说不出。
“别问怎么知道的，我一朝顿悟，知道该怎么活着才是对的。”沙僧喝了一杯酒，脸色古井无波。
“有因就有果，种下了怯懦苟且之因，必然得到屈辱悲惨之果，若想坦坦荡荡地活着，就要顺应本心，才能心中无愧无执。”
沙僧缓缓说道，话语中充满了坚定。
猪刚鬣放下了酒杯，第一次端起来酒壶，满满给沙僧斟满了酒，脸上带着钦佩之情。
“老沙，咱俩这是多少年了？头一回听你说出如此慷慨之语！此事不能连累你，三天后我去广寒宫找那玉帝…！”
还没等猪刚鬣说完，沙僧就说道：“不，咱们相交莫逆，怎能让你一人承担。玉帝去广寒宫每次都会带上四天王护驾。”
“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断不能让嫦娥受辱也就是了！”
说了这话，沙僧心中只觉得一阵畅快无比，自从做了神仙还是头一次有如此心境！
只觉得天高地阔，畅快逍遥。
……
嫦娥又来了，说的依旧是那些话。
“若是玉帝再来搅扰，我会喊叫起来，看在猪刚鬣的情分上…”
“放心，我定会救你。”沙僧斩钉截铁地回道。
不知为何，沙僧恍惚间想起自己凡人时，那些千难万险修炼成仙的日子。
此时此刻，正是沙僧此生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