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帮林笑把两根小金条收起来, 收进衣柜上层的铁皮糖盒里。
家里重要的东西妈妈全都放在这里，存折、现金，现在又多了两根小金条和两个金镯子。
姥姥也把自己的金镯子给妈妈, 让妈妈帮她收着, “可不能带回老家去，让你嫂子看见了, 她可就惦记上了！”
这样沉甸甸的一个金镯子, 林笑舅妈一定会费尽心思地找姥姥要，到时候又惹出很多事端。
林笑姥姥索性不把金镯子带回家, 不让舅舅一家知道这件事。
“以后过来住的时候, 我在家里戴。”在外面姥姥也是不敢带的，“我一个老太太，戴着这么大的金镯子，让人劫了可怎么办？”
损失财物都是轻的，要是被人在后脑勺上闷头敲一砖，可能连命都没了。
现在下岗的不止棉纺厂一个厂子, 今年又陆续有两个国企大厂的工人们被迫下岗，很多没下岗的厂子也都是苟延残喘, 到处人心惶惶。
下岗的人一多, 治安更乱了，被敲闷棍抢劫的事情听说了好几起, 据说有的抢到的钱包打开只有十几块钱，被抢劫的人却重伤甚至丧命。
姥姥这样沉甸甸的大金镯子，足以让坏人心生歹意。
吕秀英赞同林笑姥姥的话, 她自己也是这样打算的：“我也就在家里戴。”
“等小飞订婚的时候戴去酒店一下。”吕秀英说道。
姥姥在林跃飞订婚的时候也不准备戴镯子, 坚决不能被舅妈看见。
林跃飞订婚前, 他和沈芸一起去裁缝店里量身定做了衣服。林跃飞订了两身西装, 一套黑色的、一套灰色的，他犹豫过要不要定做白色西装，最后没有定，黑色和灰色的西装他平时也能穿，白西装平时就穿不到了。
沈芸定做了一条旗袍和一条红色的连衣裙。
“是朱丽叶那样的裙子吗？”林笑问道，哥哥和小芸姐姐去的裁缝店，就是定做舞台妆的裁缝店。
林跃飞摆手：“没那么夸张。”
林跃飞想给妈妈和姥姥也都定做两身衣服，妈妈和姥姥全都说不要。
“你那裁缝店里做的衣服，比商场里买的还贵呢，我们去商场买。”
妈妈和姥姥都是老观念，觉得裁缝做的衣服应该比商场里卖的衣服便宜。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缝纫机，自己在家做衣服就是为了省钱。裁缝做的衣服比自己做的衣服贵一点也好一点，但主要还是靠着比商场里的衣服更低廉的价格吸引顾客。
她们勉强能接受的只有量身定做的旗袍比商场里的衣服更贵，旗袍是真的需要好师傅和好手艺。
裁缝做的其他衣服比商场里更贵，她们就不太乐意了。
林跃飞：“秦老板做的衣服，贵在合身。”
妈妈和姥姥都摇头：“要那么合身干嘛？商场里多试几件，也能挑到合身的，我们又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身材。”
第二天，妈妈和姥姥就带着林笑去逛街了。
林笑习惯性地去看运动装，被妈妈拉到卖裙子的柜台前。
“这次专门给你买裙子来的。”林笑的衣柜里衣服不少，但是没有连衣裙，平时上学穿不方便。
这次妈妈让林笑试的都是“淑女”的衣服，要么是连衣裙，要么是上衣下裙。
林笑穿着裙子很不习惯，“这一跑步裙子就飘起来了吧？”
吕秀英看着林笑穿裙子后畏手畏脚的样子，伸手拍她的背：“抬头挺胸，大大方方的。”
“跑什么步啊？你哥订婚的酒店里，哪里有地方给你跑步。”
“什么场合穿什么场合的衣服，又不让你上学的时候穿。”
林笑在妈妈的纠正下，抬头挺胸，走路时步子迈小，这倒不用妈妈提醒，林笑穿上裙子和小皮鞋后根本没办法像平时穿运动装运动鞋的时候那样大步流星。
妈妈想给林笑买两双小皮鞋，林笑摇头：“一双足够了。”
她穿小皮鞋的机会真的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平时在学校里根本穿不着。这一次是哥哥订婚的时候穿，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她再当主持人主持联欢会的时候？
但是林笑已经体验过当主持人了，她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当了。
相比林笑的冷静克制，妈妈恨不得把林笑试过的裙子和鞋子都买下来。
妈妈沉浸在打扮女儿的快乐中，这一方面，养女儿比养儿子快乐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看女儿怎么看都好看，林笑试了这么多条裙子，吕秀英就没有一件觉得丑的。
“等你哥订婚那天，给你编个头发，配上这小裙子。”吕秀英脑袋里一想就觉得漂亮极了。
妈妈和姥姥也一直在试衣服，从这家店试到那家店。走到后头，林笑每走进一家店先找坐的凳子，妈妈和姥姥试衣服，她脚痛腿痛地坐着。
林笑姥姥啧啧摇头：“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还没我能逛街呢？”
吕秀英也奇怪：“这才逛多久啊？我年轻时候逛一天街都不累。”
吕秀英年轻的时候逛街，只能逛、没钱买，在哪件衣服前面多徘徊一段时间，就要受国营商场营业员的白眼。就算这样，吕秀英年轻时也乐此不疲，逛街是那时候她为数不多的娱乐。
林笑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跟在妈妈和姥姥身后，妈妈回过头说她：“别拖拖拉拉地走路，这么走路多难看！”
林笑一脸委屈：“我真的走不动了啊！”
她又不是故意这样走路的，她的两条腿像绑了铅球一样，双脚根本抬不起来！
姥姥心疼林笑：“不逛了，都买了这么多了。”
吕秀英抬头忘了一眼还没逛完的一层半，她以前逛商场都要全都逛一遍，哪家店都不会错过。
不过以前的商场小，现在的商场越建越大了。
“行吧，那就不逛了，吃饭去。”吕秀英说道。
林笑双眼立刻亮了，迈开步子跟上妈妈：“去哪儿吃？吃什么？”
吕秀英笑了：“一说吃饭就有劲！”
“这么有劲，要不把最后一层半逛完了？”
林笑立刻大步变小步，诶呦诶呦地叫：“我累死了，脚痛、腿痛、腰痛……”
吕秀英：“小孩子哪有腰！行了，不逛了，我们去美食一条街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美食一条街就在离商场不远处，马路两边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饭店。
这两年开的小饭店越来越多，美食一条街也越来越长，最初就是一个红绿灯到另一个红绿灯的距离，现在中间跨过了两个红绿灯。
林笑听到美食一条街就皱起眉头，虽然那边饭店很多，想吃什么几乎都能找到，但是林笑小时候留下过心理阴影。
她在美食一条街的一家店门口，看见过现宰活羊。
吕秀英看到林笑的表情，说道：“放心吧，现在没有那些了。”
“咱们不从头走，从工农路过去，然后往南边拐。”这样直接进入美食一条街的中央位置，吕秀英也不喜欢美食一条街最北边的那一溜饭店——都是野味馆。
老板们为了彰显自己饭店里有稀罕东西，全都摆在外面的人行道上，走过路过感觉像是进了动物园。野味里蛇最多，吕秀英看着也害怕。
“我听说美食一条街那里有一家店，牛肉馅饼和牛肉锅贴特别好吃。”吕秀英说道。
林笑听到妈妈的话，对美食一条街的顾虑顿时烟消云散，脑子里只剩下好吃的牛肉馅饼和牛肉锅贴！
吕秀英看到林笑的样子，又噗嗤一声笑了：“走！”
姥姥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坐下，环顾四周，看起来倒是干净，但是旁边几桌上的馅饼锅贴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干嘛要到外面来吃啊？自己家做不也一样？”姥姥最擅长做各种面食。
“来尝尝嘛，都说这家做的好吃。”
吕秀英点了三个牛肉馅饼，一锅牛肉锅贴，三碗红枣小米粥。后厨现点现做，刚出锅的馅饼和锅贴热气腾腾地端上来。
“妈，你尝尝，和家里的一样不一样。”吕秀英给李云珠碗里夹了一只锅贴。
林笑比姥姥动作更快，一边吹气一边咬了一口，焦脆劲道的外皮里面馅料滋味鲜美、汁水十足，林笑差点被里面的汤汁烫到。
“好吃……好吃！”林笑迫不及待地和妈妈姥姥分享。
吕秀英看她：“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林笑连连点头，一口锅贴一口馅饼，顾不上说话。
林笑姥姥吃了几口，也不得不承认：“是比家里做的好吃。”
林笑姥姥试图向服务员问出来他们的馅是怎么调的，服务员表示自己不知道。
妈妈拦住姥姥：“人家不会告诉你的。”
林笑姥姥笑了：“也是，都说出去了，以后谁还来饭店里吃啊。”
吃完饭回到家，林笑瘫倒在沙发上，连玩小霸王都不想玩了。
姥姥坐在沙发上也长舒一口气：“诶呦，在外面不觉得累，一回家就累了。”
林笑挪到姥姥身边，给姥姥捶腿。
打开电视换了一圈台，最终还是停在新白娘子传奇上。一边看新白娘子传奇，一边双手握成小拳头，在姥姥腿上敲敲敲。
姥姥说道：“别给我锤了，你也累了，赶紧歇歇吧。”
林笑摇头：“我不累了！”坐在家里松软的沙发上，林笑的体力恢复得很快。
姥姥侧过身体：“那你给我捶捶背，肩膀这里。”
“对，就是这儿，力气大一点、再大一点。”
林笑加了两次力气，不敢再加了，她真怕把姥姥给锤坏了。
姥姥笑道：“就你那小拳头，放心捶吧，没事的。”
自从回到家，妈妈就站在穿衣镜前，把自己刚从商场里买回来的衣服又试了一遍，对着镜子左照右照。
林笑无法理解，明明每件衣服妈妈都在商场里试过啊，在商场里也照过镜子。
吕秀英：“在家里试和在商场里试不一样。”
吕秀英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但是在商场里看着完美的衣服，一回到家立刻就会发现几个小毛病。
吕秀英对着镜子照自己身上枣红色的连衣裙，“我在商场里怎么没觉得颜色这么暗呢？现在看着怎么这么暗呢？”
“腰身这里是不是有点紧，显得我有小肚子……”
吕秀英把买回来的衣服都试了一遍，分别挑出一到三处的不满意的地方。
姥姥笑着对林笑说道：“你妈从小就这样。”
“在商场里看什么都好，买回家就后悔。”
“我以前和你妈一起逛街的时候，每次都跟她说，在商场里看好咯，别再买回家后悔了……没用！”
吕秀英在商场里看得再仔细、感觉再满意，回到家里还是会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她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也一样，有两件衣服的小毛病吕秀英可以忍，有一件越看越不喜欢，最后下定决心，“明天去商场里退了去。”
姥姥站起身来，围着妈妈前后左右看了一圈，“这不是挺好的，你哪里不满意啊？”
吕秀英就是觉得不满意，“和在商场里看的根本不一样。”
“明天我出去烫头，烫头之前把这件衣服退了。”
李云珠知道自己劝不动，“行吧，随便你。”
吕秀英问道：“笑笑，你明天还和妈妈一起去吗？”
林笑毫不犹豫地说道：“去！”
第二天，林笑陪着妈妈去退衣服、烫头，感觉自己被骗了！
妈妈说她要退衣服，没说她还要逛街啊！
昨天没有逛完的一层半，妈妈今天又一家不落地逛完了。
林笑后悔了，还是姥姥聪明，今天在家里歇着不出门。
又是早晨出门，傍晚才回家的一天，林笑陪着妈妈退了一件衣服又买了一件衣服，还花几个小时烫头发。
这一次，妈妈对换回来的衣服满意了，但是对着镜子照自己新烫的头发，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看着这么不自然啊？”吕秀英对着镜子不停摆弄。
林笑小声说道：“还好头发不能退。”否则林笑怀疑，妈妈一定会把烫了的头发退掉。
吕秀英回过头：“你说什么？”
林笑连忙说道：“我说妈妈新烫的头发很自然、很漂亮！”
吕秀英对着镜子继续观察自己的头发，“真的自然吗？不过多洗几次应该会更自然吧，等你哥和小芸订婚的时候，应该就好看了……”
林笑听妈妈提前小芸姐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马上就要到九月份了，“我们什么时候送小芸姐姐去上大学？”
吕秀英：“诶，你不知道吗？昨天你哥和小芸开车去了一趟大学，今天也去了一趟。”
昨天和今天，两人往大学宿舍里搬了两趟行李。本市的大学这一点很方便，可以一趟一趟地开车搬东西。
林笑惊呆了，妈妈竟然用这么随意的语气说出这么惊爆的话。
哥哥竟然趁她逛街的时候，偷偷送小芸姐姐去大学！
林笑嗷的一声倒在沙发上：“送小芸姐姐去大学为什么不带我！”
她也很想送小芸姐姐去上大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