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在降生天命之人的同时也会降生藏灵身,藏灵身满身灵力,是世间万物都不能相比的,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天命之人觉醒力量的祭品。
三百年前,神明将自己七分之二的力量投落人间,化为天命之人,也就是南宫尘。
由于他力量太强,所以并不需要他的藏灵身拥有太多的灵力,与后世的藏灵身相比,崔故伶更像是一个摆设。
因此,崔故伶活到了十几岁才觉醒灵力,并且南宫尘没有吞噬她。
虽然李鹤骨说,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藏灵身不算人类,但藏灵身和人类一样会生老病死,并不会长生不老。可崔故伶却用着寂静之主的名字活了三百年,这三百年间她所作所为更是让人费解。
桃桃:“崔故伶、弥烟罗,这应该是寂静之主两个灵魂的名字,但我翻遍了所有的典籍也没有查到那个叫弥烟罗究竟是什么人。”
【你查不到的。】小孩在地上写,【弥烟罗,它不是人。】
桃桃回想起那晚在混沌界,寂静之主被南宫尘掐断了头颅却仍然重生的事情,觉得有理。
如果是人类,头颅断了,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桃桃问:“那它是什么?邪祟?是妖还是鬼?”
小孩沉默了一会儿:【弥烟罗,是蛮荒狱的灵魂。】
桃桃:“我记得师祖说过,蛮荒狱是一处独立的空间,在大邪祟时代,许多邪祟生活在那里,还有许多人类被掳去做奴隶,这样的一处空间也会有灵魂和意识吗?”
【有。】
在大邪祟时代,蛮荒狱每日每夜都有无数的凡人死去,又有无数的妖魔诞生,在怨气、死气、尸骨堆积成山,恶鬼凄厉嘶嚎的地方,于天地间诞生了一个灵魂。它没有实体,似雾、似烟,却拥有天生的灵智和世间最深重的魔气。
【弥烟罗曾是世间最强大的邪祟,蛮荒狱在它的控制下,一片草木,一颗砂石都可以成为它的身体。】
“既然是这么强大的邪祟,为什么又会和崔故伶共用一个身体?”
【不清楚。】小孩淡淡地写下了几个字。
桃桃盯着地上他写的字陷入沉思。
天道的机制要正邪守恒,是防止世间纷乱,但寂静之主也要正邪守恒,她绝不可能也出于这个目的。
难道是因为弥烟罗和崔故伶交替掌控着那具身体?由弥烟罗掌控身体时它杀灵师,由崔故伶掌控身体时她杀邪祟,所以才给人寂静之主那样反复无常的表现。
不对。
在混沌界那晚,第一个出现的明明是崔故伶的灵魂,她亲手杀了于师、王师还有莫长明,足以证明她对灵师的死活也毫不在意。
所以寂静之主维持正邪守恒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真是自诩为天道的使者来维持正义吧?
桃桃看了眼小孩,心想他会不会知道?
他这么奇怪,又好像很博学的样子,应该知道一些吧?
她刚准备问,想法在脑子咕嘟咕嘟转了一圈,问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孩点头。
也是,都连续两天把她关进灵境里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谁呢?
“那你认得南宫尘吗?”
小孩抬起头,虽然没有眼睛,但桃桃直觉他瞥了自己一眼。
他沉静了很久,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红了,接着才点点头。
桃桃心想,他连南宫尘都知道,看来是真的很博学了。
桃桃问:“既然认得南宫尘,那也应该知道南宫尘和寂静之主有什么关系吧?我在帝钟的记忆里看到了一副画面,他从前身边有一个女孩长得和寂静之主一样。既然寂静之主是神明创造的工具人,那么她的脸不会人人都有才对,一个时代也不可能出现两个藏灵身吧?从前我怀疑他喜欢寂静之主,因为我长得一样所以把我当成替身之类的东西,你看过霸总替身文学吗?就是香桂很喜欢的那种东西……但那晚南宫又掐断了寂静之主的脖子……啊——”
桃桃抱着头,看着小孩落下的手和手里的那根木棍:“你又打我?”
就在刚刚,小孩顺手拿手里的木棍狠狠敲了下她的脑袋,她不忿:“就算我啰嗦了一点你也不至于打我吧?”
小孩打完了她,脸上也不见那害羞的红晕,转过身去面朝墙坐着了。
“你这小怪物怎么阴晴不定的?”桃桃恶狠狠道,“要不是在梦里,你看我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小孩不理她。
桃桃自己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用脚尖踹了踹他:“放我出去!闷死了。”
小孩依然不理她,她只好起身走过去,把他幼小的身体捞了起来,像昨晚一样,一手掐住他半边脸颊,用力揉捏。
可怜的小孩没有嘴发不出声音,想要摆脱她,可桃桃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在桃桃报复般把他白皙的脸颊揉红之后,又凶巴巴地问:“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小孩白袍下的胸膛微微起伏,被她欺负的喘息不定。
他平静了一会,面朝桃桃时的气势也有些凶了。
不过一个小怪物再凶又能凶到哪去?桃桃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朝桃桃伸出了手。
桃桃不明所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要她的手。
她伸出左手给他,小孩一巴掌拍了上去。
桃桃当即跳了起来:“你吗的!”
要是换了往常有邪祟敢把她困在灵境里她早就动手打人了。
但对着这只小怪物,不知道为什么,她有股超乎常人的、异常的容忍。
小孩不要她的左手,桃桃压着脾气又把右手递了过去。
他动作很温柔,却叫桃桃不解。
——他卷着白袍的衣袖,在她手背上轻轻擦拭了几下,而后将手还给了她。
为什么要帮她擦手?
桃桃瞥了眼,心想自己的手背也不脏啊。
只是这个位置……
她恍惚中想起,好像是白天金佑臣分别时吻过的地方吧?
寂静之地。
暗灵师跪在地上,压低呼吸声,生怕吵到高台上女人的休息。
从混沌界回来她就闭关养伤,直到前不久才刚露面。
在她养伤的这些日子,暗灵师们大多被派遣出去,有的打探消息,有的搜集活人。
活人被送进这里就消失不见。
暗灵师从小都是被血肉滋养长大的,看着这黑暗的空间两侧血池里漂浮的人骨和血肉也能猜出大概。
作为八株的暗灵师,主人她吞噬几个凡人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只是在主人养伤的这段时间,没有看见崔玄一的影子。其他人对于主人是怕,但他不同,恐怕整个寂静之地,只有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主人的人。
女人的声音将龙膏烛从发散的思绪里带了回来:“朱颜酡有消息了?”
一个月前,主人要朱颜酡去查救世盟将十方璞存放在了哪里,前些天刚有消息传来。
龙膏烛回道:“自从闽城海上游轮事件之后,金斯南在金氏财团的地位就不如从前了,他父亲已经剥夺了他所有的实权,以后恐怕很难为我们提供金钱上的便利了。”
崔故伶白皙的脸颊正中央横亘着一道粗裂的伤疤,她半靠在榻上玩指甲:“他父亲那样碍眼,找个机会弄死就是了。”
龙膏烛:“就算他死了,金氏财团还有一个小少爷,财团的决策权也不会落到金斯南的手里。”
“那就连他一起弄死吧。”崔故伶眼里闪过一道锋锐的利芒,“李鹤骨死后,灵师界对寂静寮越来越警惕,想要杀几个灵师容易,但杀许多灵师却很难,不杀灵师,死的说不定就是你我了。要引蛇出洞,怎么能不放些上好的诱饵呢?”
她手里拿起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有两块幽蓝色的十方璞。
原本寂静寮手里的十方璞并不止这些,但是大多都被她送给了九婴。
当初她承诺,那些碎片永远归它,而闽城死难的凡人灵魂寂静寮一概不要,这才换来了合作。
只是实在没有想到,它竟然那么不堪一击。
崔故伶记得那晚九婴的头颅是如何破碎的。
——在那男人的手掌翻覆间,无法挣扎地化成了血肉的碎块,连同它的灵魂也一并消散了。
那时她虽然被弥烟罗的灵魂压制住了,可她在那具躯壳里清晰地看见,南宫尘原本并不想管九婴如何肆虐城市。但在某一瞬间,他回头看见了应桃桃试图飞往海上去阻止九婴,所以,他替她出手。
哪怕这样会耗尽他的力量,哪怕他会因此而灵魂消散,他也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每每想到那个画面,崔故伶的心就像从泡了酸梅的醋缸里捞了出来,一挤就朝外涌着酸水了。
咔嚓一声轻响。
她抬起手,发现尖锐的指甲被自己发狠弄折了。
龙膏烛的声音将她从那沤馊的酸意里带回现实:“金氏小少爷身边有金斯南的人,昨天小少爷去了华灵院,那人是保镖之一,也跟着去了,虽然在华灵院里无法探查,但据那保镖说,华灵院有一座神秘的研究所,那里很可能封印着这一年来灵师界收集的全部的十方璞碎片。”
“华灵院。”寂静之主呢喃思考着。
龙膏烛:“往返华灵院要通过虚龙,进入虚龙的体内后无法分辨方向,所以哪怕从前我们的人也混进过华灵院,但对它的具体位置还是无从得知。”
“朱颜酡不是说过,特调局与华灵院之间有一个相连的入口吗?她曾经在特调局待过,对于特调局的大门朝哪边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龙膏烛愣住:“主人,您是想……”
原本寂静之主攻击混沌冢已经让他很惊讶了,现在看来,她还想要动特调局。
崔故伶偏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龙膏烛:“我的伤还要休养,你们就代我走一趟吧。”
上一次之所以能屠杀混沌界并不只是靠着寂静寮的力量,更是因为堕神道和九婴的助力。现在它们都死了,寂静之主有伤在身,崔玄一又不见了,仅凭剩下这些暗灵师,要怎么去特调局抢东西?
龙膏烛思考了一会儿:“听说特调局有一位齐老,虽然不在神仙坛但实力深不可测,您不亲自去,只怕很难拿到。”
“放在二十年前齐瀚典或许还能出手,他现在的身体早就不行了,特调局剩下那群不中用的东西,别说我了,就连你们也未必挡得住。”崔故伶的眼里弥染起一道令人心悸的暗色,“十方璞碎片,没有它,我的计划要怎么进行呢?”
崔故伶笑了,她目光望入黑暗里,从血池的深处,缓缓浮现起百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龙膏烛认得,那是这些天来被暗灵师们到处搜罗来的凡人。
他以为被寂静之主吞噬了,但没想到,只是被她炼成了傀儡。
崔故伶漫不经心道:“带上他们,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