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庆远府府衙后院别苑中,石达开正在赵氏的陪伴下在后花园中散步,锻炼身体。因天气尚寒,院中并无花卉观赏,不过历任府台倒是把能修的轩榭廊舫、亭台楼阁修了一个遍,冬日间看去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王爷,你说要是哪天太平了,咱们就着这么一个院子,带着忠儿他们一起过着宁静的生活,也是一桩美事啊!”赵氏说道。
石达开攥着赵氏的手缓步朝着拱桥上走去,太阳光斜着照耀在两人的身上,男的英武独绝,眉目间似有山河,女的典雅娇柔又清丽脱俗,真可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和。
“爱妃突然说出此话,看来心中似有所感啊!石达开温声说道。
本来太平天国的王爷称呼自己的妻子应该是称呼为“王娘”的,但石达开融合了两世记忆的人觉得实在拗口,就按自己的称呼来了,反正自远征以来,事实上半独立,也没有谁能管的了自己。
赵氏美目一抬,看了石达开一眼,似是奇怪怎么改了称呼,不过也并未多想。
“嗯,颠沛流离的,孩子们还小,总归不是个长久之计。”赵氏回道。
“总是要寻个安稳所在的,不是为了我们,眼下定基幼小,来回奔波我怕.......”
赵氏虽然话未说尽,但意思石达开是能明白的,就是怕刚出生的婴儿年幼娇弱,在不断的颠簸中发生不幸。
石达开轻握了下牵着的一双细腻柔软的手:“放心,就快了,且再等些时日。”
自天国内讧,石达开家眷亲属尽殁于天京以来,在身边也就只有赵氏陪伴在侧,感情笃厚。
其余潘吴刘三位虽称“王娘”,但实属洪秀全赐给石达开的妾室,自是不必多提。再加上后世灵魂观念所致,二人在这些时日的感情又是快速升温,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二人正在这你侬我侬,蜜里调油时,自长廊处快步走来一位翼王府女官,迈着小碎步走到夫妻二人前面,两手平措至左胸前(以右手压左手)行礼道:“殿下、王娘,元宰大人并赖将军说是有要事禀报,现正在前厅等候。”这个女官邓贞人一身绸袍,外衣襟两边开衩,以绿绸束于腰际,头戴风帽,衣服鲜华,实为天国中女官尊者。
石达开心里一突,张遂谋和赖裕新二人突然联袂而至,怕是情形有变,当即也顾不得郎情妾意了。
“邓贞人陪着王妃走会吧!今日天气清爽,日头正好,正适合多晒晒,补充补充养分。”石达开笑着说道,他对于这个天国的老姐妹还是很尊重的,因为四处征讨的缘故,翼王府随女眷有官位在身者,累为贞人的屈指可数,当然,这也与石达开的节俭宽厚密不可分。
赵氏微笑着福了福礼,目视着石达开下了拱桥,朝着来路走去。
“其他几位王娘可有事项?”
“回王娘,潘吴两位吵着要来见殿下,刘王娘偶有不适,倒并未传出吵嚷之事。”
“嗯,那就好,等下派人去请下胡医正为刘王娘诊治下,随军路上,多有辛苦,不比得在天京时候了。”赵氏说道。
“另外,殿下身子刚好,就别安排几位王娘侍寝了,等过一段时间我看看殿下身体的情况再说。”
“下官明白。”
邓贞人深深的看了眼前的赵氏一眼,她心里明白,目前石达开的几个孩子均养在赵氏膝下,加之翼王宠爱有加,后宫之位无可撼动。虽天国显贵多有平妻,但终究嫡庶有别,赵氏据王世子以为凭,无王后治印,实有王后之权。
“殿下,据前军来报,近来清妖萧启江部属常在永福左近游荡,这些天以来越发频繁。同时还发现几股数百人的不知名清妖军队在附近游曳,尚不知是哪支清妖。”张随谋说道。此时尚且隐藏身份的石镇吉,赖裕新二人皆在屋中。
“另外,军中暗线密报,后旗师帅于忠扶等人在密谋串联,说是要返归天国,“万里回朝”。我建议尽早铲除,以免动摇了大军士气。”
“殿下,让我去吧,这种脑生反骨的崽子就该活剥了他们的皮。”
赖裕新突然从椅子上站起,面带怒气的说道。
作为一个对石达开忠心不二的人,赖裕新是见不得叛徒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平常大家是兄弟没错,但是你要反水,反对翼王殿下,那他赖剥皮(赖裕新浑号)第一个不答应。
石达开回身,示意赖裕新先坐下,他朝着身后走了数步坐在了太师椅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忠扶是孤王一手调教出来的将领,这些年南征北战,说是心腹臂膀亦不为过,同时也为天国屡立战功,如果他要走就放他去吧。
张遂谋和翼王府谋士曹卧虎立即起身道:“殿下,不可……”
二人还未说完,石达开脸色严肃的看着二人说道:“二位不用再劝了,忠扶想走就让他走,但营中士兵不准他带走,明白了吗?”
张遂谋和翼王府谋士曹卧虎相视一看,进而朝着石达开拱手道:“属下遵命!”
石达开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此时揭了过去。他又看了看坐在赖裕新前方的族弟石镇吉说:“镇吉,你有什么想法吗?”
“属下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我们这边刚有人想回归天京,清妖就从外围而至。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石镇吉似有所思的说道
石达开一时无言,原本的历史上是有一大批将领带着士兵返归天国的,这次突然发生的事情也给予了远征军莫大的打击。
导致了石达开手里能用的兵力屈指可数,最终抗不住清军的节节逼迫围剿,最终兵败大渡河,落得个惨遭活剐的下场。想到这,石达开就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正在这是,正在门口侯着的亲卫来报:“殿下,掀天燕(爵位)李福猷前来拜见。”
石达开手下爵位高的人很少,与天王洪秀全滥竽封王的习惯不同,石达开的军中更看重的是,实际战斗力的强弱以及在军中的地位。
而李福猷是大成国起义失败后投奔石达开的将领,所以石达开在级衔给了他很高的位置。不过李福猷在军中素来低调,加之新将投奔而来,平时居于赖裕新彭大顺等一线将领之后。
石达开道:“让他进来吧。” 亲卫拱手称诺。
不多时上身穿着黄色马褂,下身暗红袍服的李福猷走了进来,看到屋中的众人一时间有些诧异,特别是国宗石镇吉在坐,有些疑惑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听见军中有人说啊,不过李福猷情知定有缘由,倒也并未多言,只面向众人一笑作为示意,随即朝着石达开拱手道:“属下李福猷,见过殿下,殿下身体可安好。”
之前李福猷一直在外巡视营防,所以石达开苏醒的那天他并不在列。
石达开对这位转投自己的大成国将领一直是比较欣赏的,笑着对他道:“我已无大碍,估计披甲上马也没什么问题了。
“殿下自有天父皇上帝庇佑,遇事定能逢凶化吉,见难呈祥。”
“你李福猷浓眉大眼的,也学会奉承孤了。”石达开呵呵笑道,感到格外有趣。
李福猷对自己向来恭谨,一向严肃,少有说吉祥话的时候。
石达开挥手示意他坐在石镇吉赖裕新之后,对面依次坐的则是张遂谋,王府谋士曹卧虎二人。
“福猷啊!你是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事但讲无妨。”
李福猷这才沉下心来,说出此来的目的。
“殿下容禀,属下近来在我军外围巡防,清妖一反之前常态,在融安,永福两县发现大量妖兵活动,我率军与之有过零星交锋,发现这伙清妖数量在逐渐增多,且战力非常强劲。”
“妖官刘长佑刚刚上任广西按察使,属下估计,他这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彻底的把我们赶出广西,或者歼灭于此。”
“属下怀疑清妖近期就会有动作。殿下,我们需要早做打算了。”李福猷说道。
“诸位且随我移步。”石达开当即起身,领着众人朝着后厅里面铺设的地图走去。
目前石达开远征军大本营为庆远府治所在(今河池),但手下的各色军队则分布于下属各县。
现在的军队早就和天国老营相差甚远,成分强弱不一,说是杂牌军也不为过。
早些时候金田刚起势时,太平军尚能以一敌五打的清军丢盔弃甲,节节败退,但经过漫长的时日之后,清廷得以整合全国之力,在兵员、武器装备等方面大幅度提升,统帅的选择上也更为巧妙。到了今日,太平军与清军的对战已颇为吃力了…。
“现妖将萧启江率精锐湘勇五千余人,已紧追我军进入永福界内,与我军谭体元部距百里相持。”
“而清妖刘长佑已被妖廷任命为广西按察使,据可靠线报,虽然他手下的湘勇(名为楚勇,实为湘人,以后皆按湘勇计)大部在肃清东边乡县,但桂府各地的乡绅已为他募集了一批数量客观的团练,目前正在往融安赶去,剑锋直指庆远府。”石达开伸手指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说道。
几人围着桌上的地图看去,这一左一右两处清军犹如两把宰牛刀,一把插向太平军的心脏,一把则是直插肋腹,让人好不难受。
“眼下清妖之势,犹如一双锋利鳌钳,必不可使之合围,不然其势难挡,对于我军实有倾覆之危。石镇吉看着地图上太平军与清军的军力分布缓缓的说道。
“属下以为当前应趁敌军立足未稳,集结我军优势兵力,全歼或击溃一部敌军,使之左右不能相顾,以破敌势,为我军下一步转进川蜀创造一个先期条件。”
“目前刘长佑之军数量虽广,但其大军分散,毕竟是以民间团练为主,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所以我军可先行歼灭萧启江的精锐湘军。”
此时军队尚未来得及按石达开的意愿整合,各部强弱不平衡。整体情形则上是太平军在军队数量上占据优势,但因为战力参差不齐的原因,不能形成压倒性的力量。
打是能打,但是打过之后能不能跑是个问题,以现在的太平军一旦过多的与清军纠缠不清,就是个死。现在战略目标是必须打击的清军没有追击之力,而太平军可以从容入蜀才行。
这时众人看着侃侃而谈的石镇吉纷纷点头称是,现实总是残酷的,现在不比从前,要是金田起事时的老军还在,众人的底气都会不一样的,石达开重整军队的目的也就在于此了。
“殿下,国宗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一点,达成此等目标需要我军全面出动!”“现有谭将军(谭体元)驻守永福县,我们可先行拔除融安之敌,然后回军“搂草打兔子”,顺势再攻永福的萧启江,这样一来我军始终能保持着对清妖兵力上的优势。”张随谋沉吟一会,顺着石镇吉的话说道。
“嗯,你们两个说道都有道理,我军目前实力有限,打退敌军不难,难的是击溃或者歼灭敌有生力量。”石达开说道。
此时石达开的心里是有些纠结的,两地距离太远,只能顾一头。而战场之上形式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融安的话是忠信(傅忠信)在驻守,目前来说我大军离融安最近,一天足以赶到,而到永福则要两天。”
石达开猛的一拍桌子上的地图说道:“兵贵神速,孤意先融安后永福,争取全歼一部清妖。”
几人顿时不在多言,朝着石达开拱手行礼道:“殿下英明。”
石达开接着说道:“李福猷,你率自己本部两千人为先锋军,多备快马,于明日卯时先期出发,为大军伐木开道。”
“属下尊令。”李福猷挺身而立,朝着石达开抱拳道。李福猷部多有马匹,这是在转投石达开之前就有的,所以巡防的任务多交由他来办。
“赖裕新,此战你为前锋军,待前方道路开拓以后,率你本部七千兵马紧随其后,战不旋踵。”石达开朝着身旁的赖裕新说道。
“你部骑兵较少,之前在山口的六百骑兵也一并带走吧。” 赖裕新听到石达开这样说连连称是。
赖裕新所率之军多是先登敢死之士,骑兵对他是个奢侈品,马匹他来说都是宝贝,但之前让他仅有的六百骑兵去守山口,他也丝毫没有犹豫。
这就是赖裕新一直以来被石达开当成心腹的原因吧!因为他执行自己的命令从来不打折扣。
“石镇吉,你于今晚出营,接应泉伯他们,大军一旦接到,即可自行前往融安,自寻战机。”石达开朝着站在地图右边的石镇吉说道。
“自寻战机”是石达开对自已这个族弟的高度认可。认可了他在远征军中拥有了作为独立统帅的能力。这点是现在的远征军中其他人所不具备的。
在场的武将安排完毕,就该文臣了,石达开朝着张遂谋与曹卧虎说道:“遂谋,你即刻亲携我调令,命府城周边彭大顺、朱衣点,童容海等将火速整军,于明日辰时在城外校场集结,依次行军融安,失期者军法伺候。”
“卧虎,整备粮草,护卫兄弟们的家眷就交由你来统筹了,余子安率后军三千听你指挥。”两位文臣也是拱手应诺。
一场大战即将到来……!